如此说来,肯定不是柴胡师兄下的毒了。朱白露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最大的好处便是知道见好就收。今天的收获已经很多了,最起码她知道了,她真的中了这个她怀疑已久的毒。而且,这个下毒的人一定是柴胡认识的人,还是他想保护的人。
他想保护谁呢?
朱白露抢过手绢来,擦干泪珠子,还狠狠地用它捏了捏鼻子,才气恼道:“你回来做什么!坏师兄!”
柴胡哭笑不得,望着朱白露哭红的眼睛,替她拂好额前的乱发,温和道:“你呀。白露妹妹,你相信我吗?我的确没下过毒,早在五年前就发现你中了此毒,可惜那时候我学艺不佳,所以只好慢慢研究找解药。而且,我发现你体内还另有一种毒素,所以,这五年来,我翻看很多很多书简,虽没找到解药,却压制住了它,相信我,假以时日一定能替你解毒的。”
难怪了。朱白露想起柴胡师兄常常说的话来。他在哪里哪里又得到一本书,通宵抄录下来。
要知道,学医的都来自祖传。各家每户都有各自独特的方子,要想得到别人的秘方,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要花多少代价啊。
朱白露忽然有所感悟地望着柴胡道:“那柴胡师兄,你是不是没一点点积蓄啊?”
这个话题转变的,柴胡有些迷糊了,只好点点头。
“因为没钱,又一个人都不会去提亲了,所以我一直没嫂子!”
“不是,不是!我还不想成亲。我会看好你的。”柴胡被说的连连摆手,好会才恢复平静,又叹气道,“哪有女孩子说这些的,白露妹妹以后别在外面的人面前说这些,不好。知道吗?”
难怪了。长得好看,又会看病,没成家没钱,在大赵国果然是第一人啊。
朱白露只是点着头,忽然有些感动,仰了小脸,真心道:“柴胡师兄,都是因为我的病吗?我一定要对你好点。”
柴胡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应该的应该的。”
他好像发现自己说错话来,赶紧又补充道:“我也为此得到了很多秘方,看了很多书,涨了见识。白露妹妹,千万不要这样说,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听他如此说,朱白露更加肯定了内心的想法。这个人肯定是柴胡师兄至深至亲的人,才让他如此维护。
他可是孤家寡人一个,最亲近的便是王御医了,难道真的是王御医?
不是吧?朱白露的头脑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个一丝不苟、胡子白花花的和蔼老者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下毒呢?
柴胡却在想,快了快了,他已经找到了方子,只差几位极难找到的药材了。希望朱白露能等得及。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朱白露那血可是带着一丝丝的黑丝,白露没见过人的鲜血,自然没看明白。
至于陈夫人的病,他就无能为力了。他能保证着她这五年来身体特征都正常着已经很不错了。可是,五年了,再正常也有所萎缩,再这样下去,估计陈夫人也命不久矣。
他必须去一趟西域。据说西域有一个蛊王,好像这几年草堂夫子也在那边折腾。正好,他需要的几味药也在西边和南边高山上呢。
或许,他去能碰碰运气也不一定。
朱白露却在想,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任何一个人昏迷五年,也会虚弱不堪。她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或者,她要走出去才可以。母亲这里,依萱、依荷、黄妈妈在,还有静慧师太坐镇,应该没事吧。
两人在这边猜测着,新赵王却在那边琢磨着。
竹溪先生的书信画,据说他的红颜知己也是懂得。估计他的那些门客也知晓一二,只是这些人在哪里呢?
他一直坚信红颜知己和枕边人常常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如果让秦莹知道朱白露的事,她会不会忍不住呢?
当一切有了缝隙的时候,便是他的机会来了。
他暗自得意,当年将朱白露和陈氏的消息封闭起来是多么正确的决定呀。他完全忘记了当年封存两人的消息完全是因为陈氏这件事涉及颇广,他必须老赵王去世的真相的缘故。
传说中的宝藏啊,仿佛已经在像他招手。
没办法,谁让他穷呢。大赵王留给他一个穷的国家,他五年来都没摆脱穷字,他也是被逼的。
于是他便将竹溪先生遗孀陈氏出家的消息公布了出去。
这头朱白露送走了柴胡后,便开始画画。
现在她的一幅画可是能卖出好几两银子,甚至十几两的时候都有。所以她现在要画画。
她在去年便猜到陈一笑他们肯定出了什么事,忍着不去找他们,但是现在她坐不住了,她必须去找他们,她要告诉他们那个尼姑是内奸。因为赵仲晨这个笨蛋将梅夫人安置在了庵堂,和静慧师太作伴。
其实,说难听点,是梅夫人自己要求来无尘庵的,这里有她熟悉的人。只不过来这里后,忽然得到平原郡王去世的消息,她的心如死了一般,将自己关在了后院里,不再出来一步。
也或许正是因为她如此安静的表现,才让上面那位放了心吧?总之,这五年来,没人来这里,也没人动过这里。
可惜,好景不长。
这一天,庵堂接二连三地来了不速之客。
第一个人是许久不曾相见的江德融。
江德融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足足高出朱白露两个头来。只是他还是那般模样,穿着青色的布衣,披散着乌黑的长发,脚上汲着一双木屐,阳光中含笑缓步走来,温和道:“白露妹妹,这几年可好?”
她坐在桌前,一眼便认出他来,揉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从他帮了她那一次后,他们再没见过面。
她可是梦幻了?
她意外地喊了一声:“卫华哥哥?”
江德融忍不住笑了起来,走到桌前,伸出手指头,点点她的额头:“是的。”
朱白露眼睛都不眨的望着他,手里画笔落在桌上的雪白宣纸上。
这人长大了跟前世传闻真的一样妖孽,肌肤晶莹剔透,眼眸明亮,笑容温暖如春风,行如流云,声音温软雅如静水,只是那含笑的面容上依然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就这点点忧伤便可以让世上的女子陷入里面。
江德融见她傻傻的,又笑了:“欢喜傻了吗?”
朱白露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神来,点点头,笑道:“太羡慕了。你一个大郎君居然比一个女郎还漂亮,羡慕嫉妒恨啊。恨不得我们换个皮囊算了。”
江德融听得最多的便是各种夸赞他漂亮的话,却没一个像朱白露这般说的直白,也直说是一声皮囊的女孩子。
朱白露猛地跳了起来:“呀,我的画。”
她正在画一幅侍女图,这下好了,画没完,却有一支大墨疤横在纸上。
这几天是什么日子,她连接画坏了好几次画。画纸很贵的呢。她欲哭无泪地将画笔拿起来。
江德融低头一看,只见旁边落款是海棠先生。
临摹的吗?他意外地仔细又看了一遍,不是,这是一幅新作,正是海棠先生本人亲手所做。因为旁边的诗词和特殊的符号别人可仿制不了。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红肥绿瘦。”
海棠先生善于山水、花鸟,却不擅长仕女工笔。没想到这次居然见到工笔画,江德融倒是有些意外。
他抬头看向朱白露。只见她长大了不少,五官精致,眉如柳,眸似星光,含笑含俏带几分调皮,身着淡蓝色长裙,倒是个清丽婉约的丽人一个。只可惜那皮肤黝黑,掩盖了本来灵动的姿容,让眼前这个女孩子显得极为平庸无光,只有转动的眸子显出机灵模样。
这么有才华的女子,被埋没在此,真是可惜了。想到他听闻的消息,他更加暗暗叹息。
不过他面上却笑道:“这个若做海棠画,应更佳。”
说着,他提笔寥寥几下斜斜勾勒出两支盛开的海棠花,海棠花下一湾湖水,湖水旁停着一艘兰舟,一个朦胧的仕女扶着俏皮的小丫头立在船头。
“果然更好。”朱白露见了很是喜欢。她本来是想画一个尼姑穿着贵妇才穿的万字花纹云浮裙,抱着小孩在看梅花。
因为她好久不见陈一笑他们,这次她必须传给他们这个消息,却不知怎么最好。便想到作画来。
两人又评论了一番书画,才放下笔来,煮茶慢慢聊起来。
江德融走到一旁坐下,接过朱白露的茶来,问道:“听闻陈夫人一病不起,现在如何?”
说到母亲的病,朱白露眼神黯淡,摇了摇头。再次抬头时,已换上笑容,问道:“卫华哥哥,那一日后便没了你的消息。你过的还好吧?”
她是有些愧疚的,因为她那一日只是利用完他后,便忘记了这个人。
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她。
“没事,只是被送去别院夹道住了五年。今天是出门第一天,先来探望一下白露妹妹。”江德融笑了笑,一口喝尽杯中茶。
夹道?!那可是院落与院落之间的道路,或者是院落与围墙之间的小院子。没想到他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就算是庶出,那也是国公府的公子啊。不说锦衣玉食,也不比寻常人家的公子哥差啊。
做为曾经被关了许多年的她,自然知道被关的艰辛,更别提还住在别院夹道那种地方。都是她害了他,没想到当日的事被铃木公主逮住了把柄,让他受到了惩罚。
当时的他应该是知道后果的吧?
不过这个人被关了这么些年,居然没有玩物丧志,也没自叹自唉,依然是风光云霁的一个男子,真是值得赞叹。
朱白露的眼眶有些湿润,由衷举起茶杯道:“当年之事,我还没谢过卫华哥哥,还连累了卫华哥哥,今日一定要喝上我这杯茶才行。”
江德融明了地接过茶杯,长袖掩盖,一饮而尽,左右环顾,只见除了书简和画轴,装饰无他物,布置也是十分清雅,感叹道:“你千辛万苦脱离了朱府,摆脱江家,就是为了过这种生活?”
这人倒是看得懂她啊。朱白露低了眉头,小声道:“那也总比整日里被暗中算计,提心吊胆的强。看我母亲就是如此。”
还是如此可怜兮兮的。江德融心中叹气,忍不住提醒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只怕不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这是什么意思?朱白露猛然抬了头,直勾勾看着江德融,认真道:“卫华哥哥,我在这里五年不得外面的消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是来提醒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