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白露一看,赵仲晨穿着长衣,火炉照的他的脸蛋红扑扑的,英俊的脸上眉目如画,长发半掩,懒洋洋地半躺在锦枕上,举手投足倒是风流倜傥。
偏生那双眼寒碜地扫过来,薄唇抿出一道有没的弧度,靠上了青瓷杯。朱白露不由自主想起刚才在廊上的一幕,垂了头,乖乖跪拜:“大公子。”
另一位青衣少年佩剑放在身旁,正是好久不见的陈一笑。
他见状,浓眉挑了挑,揉揉鼻头,大眼睛眨了眨落在赵仲晨身上,头也随之好奇地偏向了他。
后者却似无事一般,红唇轻启吹了吹杯中滚烫的茶水,缓缓道:“节后我随父王去斐国一阵子。白露由你照顾。找到东西立刻先送来斐国。”
这气氛太不寻常了,神态也不对了。说好的保护和怜惜呢?难道他离开这段时间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陈一笑的眼睛滴溜溜在两人身上转动着,嬉皮笑脸靠近了赵仲晨,用肩头推推他,嘴对着朱白露努了努,意思是人家还跪着呢。
赵仲晨淡然一笑,身份揭穿,有点距离,大家都安全。他们不就是一个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吗?她需要他的保护,他需要她手里的东西,合作关系如此而已。做为现代人,他从出生那刻起,便看见这个奴隶社会的残酷。现在的他自身难保,在机会不成熟前,妄动只会连累更多的人。
朱白露望了望开始端起贵族架子的少年,再明白不过。
这样也好,免得日后总是尴尬。有一天她想离去,还可以拂拂衣袖,免得猜来猜去。意思简单,反而轻松。
想着,她磕了一个头:“谢谢世子的关心。奴谨记。”
陈一笑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他可没忘记他的赌注。他脸对着朱白露,却对着赵仲晨挤眉弄眼道:“放心,我会寸步不离保护好你。我会好好照顾你,会常常带你去吃食为天的,保证养的白白胖胖。”
赵仲晨听得皱了眉头,斜他一眼。
食为天又不是我的,吃不垮。陈一笑嬉皮笑脸,眨眨眼,难道不是当宠物养?如果你先放弃了,赌约我就赢了,那食为天就是我的,人也是我的了,怎么安排是我的事。
赵仲晨扶额,再次警告地望向他。那是我的人,不许动!
两人眼神交锋,完全不顾趴在地上的朱白露。
良久不见有回应,朱白露好奇地悄悄从眼缝看上去。
只见赵仲晨瞪着陈一笑,一动不动,很有几分威严。她赶紧趴好。
陈一笑无奈耸肩,好吧!还是这样霸道!
他一脸严肃,举起两根手指,补充道:“我会派人,保证安全。”
赵仲晨嘴角微微上扬,看向了朱白露,手指头在茶杯边上画着圈圈,慢吞吞道:“刚收到的消息,月圆有孕。因这几天朱府事多,她一直被关在柴房,你回去后告诉黄妈妈,她知道该怎么办。这几日我会找谏官上奏朱府一事。朱府为了名声,最近几年必然不会动你们。朱府若不能呆了,就来这里,或者去庄子。天下之大,不一定要在朱府困着。”
赵仲晨说一句,朱白露就点一点头,陈一笑渐渐收了笑容,摸着下巴,眼睛却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希望能发现点什么。
朱白露点着头,心想这人,口头和面上如此冷漠,心里却早已替她谋划好。只是,男子与女子最大的区别便是,男子可以随便出走,女子却不得不为名声考虑。不过,赵仲晨的办法也不是不可,却是最后一种,即便要离开,也是母亲休了朱府,而不是朱府休了母亲。当然,更不能便宜了那前世害她的人。
前世害她的人这会正坐着自家的马车,慢吞吞向朱府出发。
朱府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高晓曦找人捎信来哭诉。他早想过来看看,可是铃木公主不许他来,还说早暗中派人帮着露姐儿母女俩,让他放心。
其实,他哪里是不放心她呀。他是担心高晓曦不知道哭成什么样了呢。自幼玩游戏,高晓曦就吵吵闹闹要做他的新娘子,而本该是他新娘子的那位却总是在旁边扮演小丫头的角色。
随着他们渐渐长大,他总觉得无论才智还是相貌,无论家世还是背景,高晓曦都比朱白露强,真不明白,为什么去世的父亲会为他定下这门亲事。
难道只是为了母亲和朱白露母亲是好友吗?
想想,他恼怒地拍了拍脚边的食盒。
里面装着母亲让带给陈氏和朱白露的八宝粥和礼物。明儿就是腊八节了,母亲总算让他去朱府,却是让他探望那个丑八怪的。
少年便是在这种复杂而纠结的情绪中到了朱府。做为江国公的世子,他自然会有礼有节,先去探望朱老夫人,然后是陈氏,再然后是朱白露。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隔着帘子见了陈夫人,她似乎精神不济,只是吩咐他帮她带一封信给铃木公主,就让他自己去玩耍了。
他同样也没见到朱白露,据说伤了腿还在关禁闭中。
这样的结局让他十分满意,心情愉快了不少。朱老夫人在小厅里招待了他,让朱兴燕的女儿李丽红,儿子李建、李熙,以及高晓曦陪着他玩。
五人中江德永年纪最大有十二岁,李剑十岁因为常年习剑身材跟江德永一般高大,李熙九岁跟着哥哥练了一些拳脚,但在文科上更为突出一些。朱兴燕对他们管教甚严,生怕回了京都赶不上京都的世家子弟,故而江德永大了三四岁,也没显得多有优势。李丽红七岁,高晓曦八岁,四个人年纪相仿,倒也玩得开心。
朱白露回府已是华灯初上,江德永已走了半个时辰,她看着院子里多出来的八宝粥,冷笑着端起来就要倒进下水道里。
她再不食他家的东西。
“姑娘不吃,给我吧。”说话的是那个这几天在这里替她受过的小女孩,叫飞儿,年有八岁。没想到朱府大小姐的生活还不如王府的下人,这几天的一日一餐早把她饿坏了。
朱白露自然不会阻止,可是这个小丫头赵仲晨他们也没带走。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个问题在赵仲晨眼里就不是问题。
朱白露望着去而复返的赵仲晨,忍不住笑道:“阿晨哥哥,是来带走她的吗?”
飞儿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只不过是赵仲晨院子里一个打扫的丫头,忽然被带到这里,赵一给她吃了一种药,足足一个月不能说话。最让她害怕的还是,小世子完全不一样了,在王府里是多么嚣张跋扈、不高兴了剑一拔便会杀人的一个人,而现在居然冒着冷气,颇有几分威严地站在这里,比平时让人还要害怕几分。
而且现在她知道了这么多事了,回去还有活路吗?她不想死呢,所以她一下扑倒在朱白露脚边,却是不敢说话,使劲磕起头来。
赵仲晨眼一眯,做了一个手势。
一身黑衣的赵一立刻出现在屋里。
飞儿吓得哇一声拉住了朱白露的衣摆:“大姑娘救命。奴婢只是想好好服侍大姑娘,奴婢没别的意思。呜呜……”
赵一也跪下道:“爷,看在她长得像大姑娘的份上,饶了她吧。”
赵仲晨桃花眼冷冷落在了赵一身上。他的侍卫最近怎么回事,居然个个都有了新的思维。
要知道,做为他的奴婢和影卫,就是他的士兵,唯他命令不得有误。
朱白露此时明白过来,赶紧拉了拉赵仲晨的大衣摆,可怜兮兮道:“阿晨哥哥,让她留下来吧。我也有个玩伴。有一天想出去的时候,她还能装扮一下我在这里。”
对对对!就是这样!飞儿使劲点头。
替身吗?赵仲晨在飞儿身上和朱白露身上对比了一番,终于点了点头。
赵一立刻把飞儿带了下去。
“你不是点头了吗?那带她去哪里?”朱白露以为要杀了她,慌忙拦住。
“我说了要杀她吗?”赵仲晨有些怒了,望着朱白露黑白分明的懵懂眼睛,叹口气,蹲下来,揉揉朱白露头发说道,“你这里不能无缘无故多一个人,她要保护你还要学点东西才可以。以后你出去时,她就进来。以免你在这里呆成了傻瓜子。”
这一句话便定了飞儿的身份,赵一赶紧带着飞儿离去。
朱白露似懂非懂点点头,身体却是一轻,已被赵仲晨带上了屋顶。
寒冷的北风呼啸而过,到了冬夜,人们睡得更早,值夜的婆子们,更是喝着小酒,低声赌着小钱,不到更点,绝对不会出来巡更。
整个朱府只有几盏柚红的灯笼高高挂在房梁上、长廊边,在风中摇摆着。
路过值夜房,赵仲晨更是牵着朱白露的手,大摇大摆走在朱府的长廊上。
“我们去哪里?”朱白露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得上赵仲晨的脚步。
“你不是相见你母亲吗?”朱兴敬这一房并不大,一下便到了陈氏院门口。
赵仲晨在朱白露腰间一带,两人便翻墙而入,落在了陈氏房门口。
陈氏院子里黑乎乎一片,只有屋子里还亮着一盏灯,将两个人的影子长长拉在窗上。
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只见一个丫鬟的影子轻轻拍着陈氏的背脊,见她好些才说道:“夫人,莫要再绣了,这身体还没养好,眼睛也坏了的话,大姑娘回头会心疼的。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听这声音像是依萱呢。朱白露靠近了一些,正想推开门,却又听见陈氏猛地一阵咳嗽:“咳咳,不行。这个可是她及笄要穿的。”
“夫人,大姑娘才多大啊,您养好身子才是真的。您都做了大姑娘和二姑娘五年的衣服了。休息一下。”依萱抢过绣活,不依起来。
“你这孩子。到囡囡及笄不过几年光阴,一晃便过去了。咳咳咳咳……我怕撑不……咳咳……就算没亲眼看见,我也希望她穿着我亲手做的衣服。”陈氏咳嗽了一阵,始终没了力气,靠在榻上,看着依萱收拾,半天才说完一句话。
娘亲居然给她做了五年的衣服,听着陈氏剧烈的咳嗽声,曾经做了母亲的她一下便猜到了陈氏的用意。
不可能,不可能。她的母亲不就是没养好月子吗?怎么会呢?朱白露的心疼起来,捂着胸口,靠着赵仲晨喘着气,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