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大家都默默站在湖边,目送着那带火的花船。
慧妈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用手绢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抹着。自从大公子看中了陈氏后,就让她进了陈府照顾她。她是看着她从一个少女到孩子他娘。还有陈氏这些年来的坚韧,还有她为了露姐儿的委曲求全。浅绿的出生是个意外。大公子有悲怜世人的坦荡之心,她相信就算大公子还在世,也会默认了这个孩子。哎,只是可怜了她的露姐儿呀,没了爹来没了娘。
望着朱白露忽然疯狂的举动,大家也都理解,也许这就是压抑太久后的释放。这样总比憋在心头的好。
江德融看着那水天一色中的白色影子,渐渐站了起来,伫立在水边,站在那星星点点的烛光中。他耳边忽然飘起她唱过的那首歌。他从腰间摸出一个陨来,爱惜的摸了摸,然后轻轻放在嘴边,一曲《在水一方》悠扬而出。
人们仿佛又看见了多年前那个风姿卓越的女子站在水边。如今化作花船的一缕魂渐渐远去。只留下伫立在水中的淡淡身影,微微笑着,面对大家。
她依然是当年那个轻柔的美好女子。
乐声在河边缠绕,所有人都听呆了,怔怔望着水边,直到花船渐行渐远,看不见踪迹。
到了下游,便有一笑山庄的人出现,一直护送着到花船化为灰烬。河边不少人默默目送花船离去,士子们得知后,自发出门相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者夹在人群中,望着花船,无声流泪,良久,才消失在人群。
赵王的人追了过去,却在一个巷子里没了人,回过身来和铃木公主的人相遇,两人互相望着,良久,一下拔出剑来。
江德融一曲罢,接着却是又一曲,再一曲,反复来反复去。渐渐,朱白露平静下来,跪下,对着竹溪磕了三个头。
就在这时,朱浅绿在她身后道:“姐姐。”
她回过头去,看见朱浅绿怯怯地站在身后,她拉过她来,紧紧抱在了一起。
良久,响起来打更声,远处的灯光再次黯淡了下去,人们渐渐散开回了家。
朱浅绿望着朱白露道:“姐姐,我们回去吧。”
朱白露摇摇头,看看天,道:“都四更天了,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我再站一会,等五月回来。”
赵仲晨走的时候,他的侍卫们都走了,只留下来当成给她的五个月和五个全九个人了。五月和五全被派出去跟着花船。
她必须等到他们的消息才能安心呢。
她摸着朱浅绿冰凉的小手,道:“你还小,先回去休息吧,不要受了凉。姐姐这段时间有事要做,做完我们就走。好吗?”
朱浅绿仰着头,别开她请求的目光,答道:“姐姐,我去给你那一杯水来吧。你也早点回去。”
说着,挣开朱白露的手,向前跑去。
“嗯。”朱白露轻轻回答,叹口气摇摇头。朱浅绿可是真正的姓朱呀,她这样带走了她,她真的愿意吗?可是,她也不想让她留在朱府,如果不在朱府,她也无处可去啊。
她忽然萌生出一种想法:浅绿,长大了会不会怪她?
瞬间,她又摇摇头,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也是为了她好。朱府必倒,不能依靠,长姐为母,她也不算错。
只希望以后她能明白她这一番苦心。
哎……
良久,她长叹一声,只听身后也长叹一声。
她缓缓转过头来,只见江二站在身后,一手提着琉璃灯,一手提着一个竹篮,白衣长发随风飘荡,配着那张绝世的脸,果然能让人颠倒,难怪后世有女子为了他痴狂到去跳江。
他是个人才,不该关在那个院子里。
“天凉你还是回去吧,我听浅绿说你不想回去。”他还是如此温温和和。
朱白露摇摇头:“我想等五月他们回来。”
“不如去那边等吧,好歹也能坐下,喝口热茶。如果你现在病了,草堂可怎么办?外面变了天,看似没人注意这边,其实圣上早就将草堂列为囊中之物。所以,你不能病倒。”江德融指了指他院子前那一片连接竹溪的池塘,池塘前有小亭子一座。小亭子旁系着一条轻舟,可以划着去江里钓钓鱼什么的。那里曾经是竹溪先生最爱的地方。所以陈氏的花船也是在这里制作,从这里放下去。
小亭子是木板加竹子做成,四周长着一些竹子和花草,如果将草帘放下,还能避开一些风雪。天暖的时候,他们常常在里面喝茶聊天,谈天说地。
朱白露见是那个地方,倒也点了点头。
“小心点,地滑。这冰还没化,又要下雪了。”说着,江德融在前面侧身引路,将手中琉璃灯照的低低的,生怕朱白露摔了。
“没事。今年的冬天这般寒冷,只怕他路上也不好过吧。”朱白露不由得担心起赵仲晨来。
“没事,他好歹也是王爷。就算上面说他谋逆,也只是一面之词。百姓心中有杆秤。”江德融安慰道。
“他应该向西北去了吧?”朱白露小声道。
“应该是,毕竟他也经营了那五年。如果是我,会联合西域十国以及古蜀国,还有周围的一些诸侯国,也足够和大赵国抗衡。”江德融见她愿意说话,倒放心了。
“只是西域十国要的是粮食,哪里有。古蜀国自己都顾不过来。其他诸侯国不过是墙头草罢了,没有足够的好处,难。”朱白露摇摇头。
两人说着话,慢慢走进了小亭子里,放下有风那一面的草席,果然暖和了许多。
“白露妹子,喝杯茶再说。你从三十开始就没怎么休息,没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可不好。”江德融将篮子里的点心和茶水都放在了桌上,忽而赞叹道,“没想到浅绿妹子还蛮有心。别看你们姐妹两不是很亲热,关键时刻,她还是蛮关心你的。”
“这是她给你的?”朱白露也有些意外,宽慰地笑了。看来之前她也多想了,毕竟是同母姐妹,哪来那么多顾忌。
她双手捧着茶杯,热气渐渐温暖了手,含了一口茶水,只觉得清香扑鼻,一杯茶下去,身体暖和了不少。
“我看这茶啊,十之八九是怡贵妃帮忙准备的。”江德融将所有东西摆上,一看居然有四个点心,茶水也是兑的蜂蜜梅花茶。
“难怪有股甜丝丝的香味。应该是梅花蜂蜜兑的。你也尝尝。不对,里面还有一点点青梅酒的味道。”朱白露又倒了一杯闻了闻,喝下。再倒了一杯捧在手里,暖着手,时不时担心地望望水面。
“果然是甜甜的,这应该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我喝着太甜了。”江德融喝下一杯,摇摇头。
其实,他们都懂朱怡梅,却又有些不太明白她。她为了更好的将来,选择了来投靠他们,选择有机会就选择了皇宫,都可以理解。但是又回头来招惹草堂,是什么意思?是赵王的意思?还是朱府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意思?亦或许是他们多想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才发现一壶水居然被喝光了。
“没想到几杯茶水下去,肚子饿了。”朱白露说着吃起糕点来。
“那我再去提一壶来。”江德融笑了笑,觉得饿倒是好事。
不等他站起来,朱浅绿以及出现在小亭子的台阶上,两人放下了草席,到都没看见她来。
她脆生生道:“姐姐,原来你们来了这里。我就知道你不够喝的。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了哈,刚才那个是让大姐教我的。我觉得外面好冷哦,所以这次我特意多放了一点点青梅酒。”
她说着给两人倒上茶水,道:“快喝,快喝,尝尝我做的怎么样嘛?还有这个,这个糕点是我做的,这个是大姐做的。姐姐,你要多吃点。”
说着一样糕点里,她捡了一块掰开,放在朱白露的嘴里。
朱白露忽然觉得百感交集起来,眼泪差点掉下来。这可是自从她重生这七八年来,朱浅绿第一次喂她吃东西。
糕点在嘴里,完全吃不出味道了。
她一杯茶下去,竟然差点噎着,赶紧又倒了一杯,却又呛着,猛地咳嗽起来。
江德融无奈摇头,伸手拍拍她的背脊,道:“就好像太久没吃饭一样。”
“可不是。江二哥哥,你也吃啊。”朱浅绿说着又掰开糕点塞进了江德融的嘴里,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江德融赶紧接过茶来,一口而尽,却没吞下糕点,只得连续好几倍,才算轻松了许多。
他望着朱浅绿无奈摇头。
朱浅绿调皮吐了吐舌头,做个口型:“不关我的事啊。”
忽然,他觉得有些眼花头重,他揉揉太阳穴,对朱浅绿道:“浅绿妹妹,你这个酒啊,应该是兑多了一点点。连我都有点晕晕了。”
“那不是,你们都喝完了三壶呢。”朱浅绿伸出三个手指头,摇了摇。
“不是两壶吗?”朱白露奇道。
“姐姐,你也晕了。我说是三壶就是三壶,你不信看桌子上的壶。篮子里本来就有两壶,我又带了一壶,就是三壶。”朱浅绿说着拉着朱白露的手指了指。
“果然晕了。喝了多少壶茶都会忘记。”朱白露忍不住摇摇头。
“小主子,完成。主子,我看见……”这时,五月奔来,在朱白露耳边低语着。
朱白露低了头。舅舅出现是正常的,估计是现在风声太紧,他才不得不在这样做。
她心头大事放下一桩,猛地站起来,头更晕了,身子摇了摇,差点摔倒。
“姐姐。”
“小主子。”
“白露。”
亭子里三个人都齐声惊道,同时出手扶住她。
朱白露摆摆手,在五月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又坐下来道:“是有点头晕了。我休息一下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