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一直都是装的？！”
宁剑雄虽是震惊，但毕竟活了这么久，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很快地回过神，皱着眉看向他。
“若非如此，只怕如今龙主更会将王爷视为眼中钉，咱们九王府还能不能保得住，都将成为难题。”宣秩在一旁解释。
“那为何不早来找我们？”宁芸儿秀眉紧锁，脱口便追问了句。
问完之后，自己先捂住了嘴。
“此举倒是明智。如此也好，你皇室的血脉既然还在，那此番去到魔族境内，要少吃很多苦头。”
宁剑雄叹了口气，语气低沉。
“芸儿与你的婚事，是当年先主所赐。当今龙主又下了命令，已经昭告了天下，没法轻易撤回。你此次前往魔族，还是带她一同过去为妙，危机时刻，她也可帮你做一下掩护。”
“宁老您不要求王爷娶宁姑娘了？”宣秩一喜，连忙问道。
宁剑雄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我的孙女还没沦落到要跟一个魔女抢男人的地步。是吧芸儿？”
他说着，看向宁芸儿。
宁芸儿一怔，随即垂下了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帝无辞看着她，眼中的金芒渐渐敛去，眸光平淡。
“还是不劳烦了。”他开口，语气满是疏离。
宁芸儿权当他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葛才如此说的，忙解释道：“表哥无需顾虑，爷爷这番安排，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帝无辞神色不变，似乎并不打算松口。
一旁桑曦思忖了半晌，替帝无辞解释了一下：“帝尊是顾虑，若有一日回族，宁姑娘的声誉该怎么办？”
宁芸儿身子又是一僵，咬着唇纠结了起来。
“哼，事已至此，你再说这些也不过是些空话了。”宁剑雄冷哼一声问道，“蛇王在哪里？”
话落，帝无辞的视线转向门外的风彻。
风彻撇了撇嘴，伸出手腕。
只见他的腕上有一道树枝一样的纹身，他唇瓣翕动，喃喃念了几句什么，那树枝便疯狂生长起来。
转瞬之间，从他的腕部，跳跃到了他的掌心。
他抬手将那纹身往院中的空地一送，一个壮硕的古树赫然出现。
古树的树冠蓬松，如云一般冠盖。
“乌云古树？！”看到院中忽然冒出的这么一棵树，宁剑雄一阵惊喜。
风彻睨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正要开口，被帝无辞打断。
“别做多余的事。”
风彻耸了耸肩，对着古树吹了个哨子，古树的树冠摇了摇，从浓密的树冠之中伸出一根枝条。
枝条上面缠绕着一条半臂长短的彩色小蛇，见到几人，从枝条上探出身子，对着几人吐了吐芯子。
“又来打扰本尊的美梦！”
它说着，张开惺忪的双眼，待看清楚眼前的人，一双碧绿色的竖瞳陡然放大。
“怎么是你老头？！”
它一声惊叫，几乎是出于本能，便连忙顺着树枝往回钻去。
“哎呀丢人丢人！丢大发了……”它一边飞速往回钻，一边自己骂道。
“看来你这日子过得可很是潇洒。”
宁剑雄眼疾手快，一巴掌将它从树枝上拍了下来。
叭……蛇王落在了地上。
“哎呦！你想摔死本尊啊！”
蛇王在地上滚了一下，像是被摔疼了。
宁剑雄冷眼瞧着它，讥诮道：“你个老不死的，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油腔滑调了？”
蛇王闻言，神色蓦然一肃，蛇瞳阴鸷，盯着他吐露蛇信。
“你是被这些家伙要挟来的？”它的语气一沉，倒颇有了几分气势。
只是它现在的身子实在是太小了，怎么瞧，都有些滑稽。
“什么要挟！这小子是我嫡亲的外孙！”
宁剑雄白了它一眼，似是看不惯它这装模作样的德行。
蛇王瞳孔一缩，讶然瞪向帝无辞。
“还真是剑雄老头的亲戚啊……”它喃喃自语了一声，一双眼睛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蛇王爷爷！”宁芸儿等他们拌完了嘴，才上前甜甜地唤了一声。
一听到她的声音，蛇王的眼睛倏地亮了：“芸儿也来接我了？”
宁芸儿压下心里的苦涩，越过帝无辞，走向门外。
在树下，蛇王面前蹲了下来。
看着地上小小瘦瘦的它，心疼地皱起了眉头。
“蛇王爷爷辛苦了。”
蛇王一听她开口，心中所有的烦恼都没了。
咧着蛇嘴笑得开怀：“为了芸儿，爷爷不辛苦！”
趁着他二人叙旧，宁剑雄看向帝无辞问道：“你现在让我们见蛇王，也不怕我们把他直接带走，再杀你个回马枪？”
帝无辞摇了摇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是与外公摊了牌，便已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哼，亏你负了我孙女，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宁剑雄显然还在为帝无辞不肯娶妻的事情恼火着，只是顾全大局，隐忍着没有发作罢了。
帝无辞抿唇不语。
“我只负过一个人。”
顿了片刻，他才忽然轻飘飘地说道。
宁剑雄坚挺的背脊一僵，那一瞬间，他像是老了许多。
帝无辞垂了眼睑，没有再提。
“明日便是离都盛典了，到了魔族境内，一切都会是另一种情形。你身上的旧伤很严重，我帮你处理一下。”
宁剑雄一脸严肃地开口。
帝无辞心神微动，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记忆中的外公，留给他的从来都只有背影，从未正眼瞧过他一眼。
仅有的几次会面，对他也都是冷眼相待。
对待其他的孩子，却又是笑容可掬。
自小他心中便有些怨念。
若非是他母妃和兄长的无尽呵护与关爱，只怕他自小的人格便该扭曲了。
二人进了卧房，桑曦和宣秩在门外护法。
知晓了帝无辞血脉并没有被污染，宁剑雄的心也定了许多。
当年龙主力排众议，让出身于昭阳王室的龙后诞下第二胎，偏生不巧也是一位皇子，没能继承到王室血脉便罢，反是为了怀他，毁了龙后的身子，让她年纪轻轻便消逝了。
为了保全龙后的第二个血脉，王室也不敢出面随意保他。
只能假装是厌恶的样子，在暗中施以援手。
眼下东扶已经陨落多年，王室为皇族留下的血脉，便也只有帝无辞一人了。
当年的种种误会，现在也终于到时候拉解开了。
只是宁剑雄这个人好面子，又固执守旧。
这些话当然是不可能直接对帝无辞明言。
只能通过自己的一举一动来说明。
帝无辞虽也疑惑他的态度，不过细细一想，便也略能明白个大概。
“屏气凝神，专心感受！”
宁剑雄沉稳苍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帝无辞收敛了心神，运转体内灵力，跟随他的指引，来进行疗伤。
不得不说，宁剑雄的确是有让龙主都忌惮的本事。
即便是桑曦，也未能做到他这个地步。
仅仅是跟着他运行了一个周天，帝无辞便觉得自己的身体舒畅了许多。
一直郁结在心头的一团闷气，在几次磨合之下，终于散了开来。
他再次睁开眸子时，已经是次日早上了。
外面锣鼓喧天，魔族派来迎接他的驾辇已经到了门口。
帝无辞收拾好衣装，便出了门。
“可怜的九王，刚回神鼎就又要被送走了。”
“魔族是什么地方，就算把滨海让过去，那里的灵气也不够一个龙族的王爷来修炼的啊。”
“而且龙主还专门赐婚，派昭阳王室的人来监视他，估计是怕他通敌吧。”
“唉，可怜之人也有可怜之福吧。搞不好那魔主是真心喜欢他，才想着把九王爷接回魔族亲自关照。”
一上街，街上的百姓们便议论纷纷。
说到底，这个九王在他们心中，是没什么存在意义的。
如今这个事情，也不过是平添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帝无辞坐在离境的驾辇之上，敖歙亲自带着其余几位王爷，骑马护送。
队伍浩浩汤汤，一路走过龙都最为繁华的街道，到了城门之下。
即将到城门的时候，沉旒所骑的马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他走到驾辇之旁，看着帝无辞道：“王室的队伍在凌晨就已经出了城，此刻正在北屿行宫之下等候。”
帝无辞抬眼跟他对视，微微点头示意。
“我们俩之间，就不必这么装模作样了吧？”
沉旒语气忽然一转，说出来的话语一扫从前的温和，染上了几分不属于他的阴鸷。
他虽是这么说，眼睛却一直是盯着前面的，好似只是寻常的聊天。
“我都要去魔族了，三哥还不放心吗？”
帝无辞神色也是如常，淡淡开口，语带挑衅。
“呵，苍苍是个重情之人，你又是东扶的亲兄弟。只要你开口，她绝对会帮你达成你想要的。至于我们这些旧日里便是附属的……”
他语气一凛，微抿的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我倒觉得她大度地很，连自己的男人都能拱手让出去。只要你不触犯她的底线，我想她会念在兄长的面子上，饶你一命的。”
帝无辞说起前半句的时候，语气有些冷，显然是又想起了在风澜她因为左书灵，而与自己疏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