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天渐渐变长,到了傍晚临安街上来往的行人并没有减少,反而多了起来。
方天奇从军中归来时在街上看到有卖糖人的,他记得顾君仪最喜欢吃的便是糖人,想着夫人爱吃,方天奇下马买了几个糖人,随后回到方府。
方府的翠微居如今是方天奇同顾君仪的居所,魏宗在两年前变为方芷灵在都城准备了一处别院,这翠微居便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方为忠便将翠微居给了顾君仪,如今的方府多半是由顾君仪在打理,方为忠十分看重顾君仪,顾君仪也是争气,嫁给方天奇第二年便为方家诞下一子。
在前院向方为忠请过安后,方天奇手里拿着糖人回到了翠微居。
一入内室,方天奇便看到顾君仪坐在软榻边,半个身子靠在小机上睡着,见到顾君仪如此样子,方天奇满是心疼,他知道这些天她在府中忙里忙外,甚是辛苦。
如此想着方天奇来到顾君仪身边,亲手为顾君仪披上披风,又要将顾君仪打横抱起。
身子腾空的一瞬间顾君仪险些被惊醒,睁开双眼看到抱着她的人是方天奇便放下心来。
“你回来了?”
慵懒的声音幽幽响起,方天奇知道顾君仪是累了,他将顾君仪放在床榻上,又为她脱下鞋袜,盖上被子。
“你好好休息,我还要到书房去。”
“一定要去吗?”
得知方天奇又要去忙,顾君仪的脸上写满了委屈,见此方天奇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顾君仪是他所爱,他怎忍爱人眼眶含泪?
“你等着。”
说着方天奇来到小机前将插在小机上的糖人拿到顾君仪跟前,看到方天奇手中的糖人时,顾君仪的眼眶湿润了。
她以为他不会记得她爱吃糖人,毕竟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怎么想起买这个了?”
接过方天奇递来的糖人,顾君仪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见此方天奇急忙安慰说到:
“怎么哭了?是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把它扔了就好了……”
未等方天奇将话说完,顾君仪一把搂住方天奇的腰,将脸贴在方天奇身上。方天奇平日里甚少见到顾君仪如此粘人的一面,为了哄她,他的手不断拍着她的后背,企图给她一些温暖。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抱着你。”
顾君仪的要求很简单,她只是想一直抱着她的丈夫,她的天。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听下人说今日去不留的弟子来访。”
“是,她是来为赵惜言诊病的。”
“神医的弟子怎会如此好心?”
方天奇记得去不留一向不是一心向善之人,有人找他看病他总是要按心情来定,方天奇不觉得去不留的弟子会好到哪里去。
“许是见到都城里粘贴的告示,毕竟医者有仁心,想来那位杜姑娘同他师父不同。”
“赵惜言的病……”
“放心吧,已无大碍,再休养半月便会痊愈。”
对于赵惜言的病,顾君仪并不想同方天奇说太多,毕竟女人家的私事不好同男人讲。
“君仪,你实话同我说,今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方天奇猜测顾君仪定是有心事,他想让顾君仪对自己说实话,毕竟他二人是夫妻。
见方天奇有意问自己,顾君仪也不好隐瞒,顾君仪始终相信方天奇是会替她保守这个秘密的。
“天奇,我今日在杜姑娘的手腕上看到了蝴蝶胎记。”
“……”
顾君仪的话令方天奇心中一惊,手腕处,蝴蝶形胎记,这几个词汇对方天奇而言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他是不会忘记在自己妹妹的手腕上同样有着这样的蝴蝶胎记。
顾君仪注意到方天奇的神色,有些话她就是说出来方天奇也不见得会相信,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要将话说出来。
“天奇,我知道你可能会不大相信,但是我总觉得那个杜姑娘就是青兮,我的直觉是不会错的。”
虽说杜瑶从头至尾没有给顾君仪半分脸色,但是顾君仪从杜瑶的举手投足间隐约看到方青兮的影子,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觉得杜瑶便是方青兮,不知为什么,或许在潜意识里顾君仪便将杜瑶当做方青兮。
听到顾君仪的话,方天奇陷入了深思。说实在的,在得知方青兮的死讯时他并不相信那个面目全非的女尸便是方青兮,他觉得斜雨楼是不会让方青兮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只是当时吴疫一口咬定此人便是方青兮,方为忠也同样相信这个事实,方为忠是如何想的方天奇不是不知道,方为忠会承认那女尸便是方青兮,多半是想保住方青兮,他们无法排除当日一事是不是斜雨楼的阴谋。
只是他记得那女尸的手腕处同样有着蝴蝶形胎记。
“君仪,这件事情你还同谁说过?”
“没有谁了,我知道这件事情不好乱说的。”
顾君仪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她不会那么傻,她更不会让方家陷入危局。
“这件事情先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会派人详细调查一番的。”
只要有线索,方天奇便不想放弃。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方青兮,虽说方青兮在时他兄妹二人并没有多么地交好,但方青兮对方家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总觉得是方家将方青兮陷入为难之中,他觉得方家对不起她。
顾君仪看出方天奇得知此事后的脸色不是很好,她猜到方天奇是在想方青兮,见此她搂他的手又紧了些。
感受到顾君仪手的力道,方天奇回过神来,看着怀中的女子,方天奇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此生有她,足矣。
“天奇,我觉得杜姑娘是察觉到什么了,要不然调查她的事缓一缓再说,反正赵惜言的病一时半会儿还得需要她,即使不需要她方家怎么说也得感谢她,想来日后同她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
这个时候顾君仪主张莫要轻举妄动,方天奇也觉得顾君仪的想法甚好,心道能有一个心思如此缜密的夫人也是他的福气。
“好,就按你的意思办。”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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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无名山谷突然刮起了好大的风,花弄影同赫连琛被去不留安排到药圃侍弄那些药草,以免那些珍贵的草药出事。
二人站在风中,看着整个药圃被布盖着,先前悬着的一颗心也跟着放下来。
“好悬啊,差一点师父的这些宝贝就毁了。”
看着二人的劳动成果,花弄影满意的笑了,见花弄影一脸的满足,赫连琛打趣道。
“这也就是你,要是师父在这里定会心疼,你好好看看,看看那些草药成了什么样子!”
顺着赫连琛所指的方向,花弄影注意到不远处那些已经“牺牲”了的草药,花弄影记得那些草药同样是师父的宝贝。
“这,这凡事总是会有意外的嘛!我,我也不能保证不损害一花一草啊!”
花弄影的话说的理直气壮,赫连琛也不愿反驳她,现在的他心思都在去不留的密室那里,他记得今晚便是杜瑶剔骨之日。
注意到赫连琛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劲,花弄影想到赫连琛此时心中所想,杜瑶,同样是她所担心的。
“放心吧,杜瑶她是不会有事的。”
密室内,杜瑶坐在石案上,去不留则是在她的身侧。
密室内焚着的迷神香使杜瑶的神志渐渐变得模糊,见此去不留在杜瑶的身上挥手点了几个穴位,杜瑶随之闭上了眼眸。
见杜瑶睡下,去不留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剔刀。一刀划下,洁白的手腕处顿时涌出一股鲜血,借着去不留几个点穴的手法,杜瑶手腕处的鲜血被止住。
鲜血被止住,去不留却是不敢大意,剔刀游走在杜瑶的手腕处,三下五除二蝴蝶胎记所在的那块肉被去不留剃下。肉从骨头上剃下来时,杜瑶的脸明显抽搐,身子也跟着动了起来,去不留紧接着喂给杜瑶几粒止痛药丸,杜瑶心知去不留是在救她,潜意识里接受了去不留的药丸,服下药后杜瑶脸上的神色好了很多。
去不留又将密室内的迷神香焚的重了些,杜瑶方才会被疼醒多半是因为香的量不够多,见此他只能加大剂量,好在杜瑶的体质够好,不至于承受不住。
用镊子将带有蝴蝶胎记的肉放到盘子里,去不留的剔刀再一次在杜瑶的手腕处游走,这一次他是要为杜瑶剔去骨头上留下的胎记。
只有将骨头上的胎记彻底剔除,手腕上的胎记才算是永久消失。剃去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剔骨之痛,一般人是绝对无法承受此等痛苦。
“杜瑶,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去不留知道此时的杜瑶的神志还算是清醒的,他想要最后征求一下杜瑶的意思。
“师父,剔吧。”
杜瑶微弱的声音传到去不留的耳中,去不留自知无法再劝杜瑶放弃,既然杜瑶执意如此,他便随了她的意。杜瑶肯为斜雨楼做出此等的牺牲,也不枉她是斜雨楼的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