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了鞑靼军营,进入虎敕关。车队立刻被引见给了元熹帝。与外面残暴凶蛮、杀气腾腾的鞑靼军营不同,虎敕关内是一片凄风苦雨惊慌失措的场面。破旧狭窄的虎敕关里,一下子拥进了万名大战后侥存的明军和行宫人马。
虎敕关最深处一座较平整的石屋里,益阳公主和崔悯等人晋见了元熹帝。公主进关后还带着厚厚的面纱,由崔悯护卫着直入皇上房间。一路上所遇的官员和太监们都是惊惶恐惧,惊魂未定的模样,整个关口充满了大败后的压抑悲凉气氛。
两个人被带进大石屋。屋子宽阔深森且黑洞洞的,从门缝窗口/射进了几缕冬日的阳光照着数人。一个瘦削的人影从石窗前转过身惊疑得看着来人。公主和崔悯也很惊异地看过去。
元熹帝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十日前,两人从皇帝行宫逃出来时,皇上还是一幅威仪天授,尊贵体面的大明天子模样,傲慢张扬里又带着唯我独尊的皇家气势。眼下经过了与鞑靼军五日交战,两番的驾车逃命,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失魂落魄身心憔悴的年青人。石屋外寒风凛冽,皇上穿着一袭单薄的明黄色袍子,孤单只影,惊惶不安得站在窗台火盆前。像站在了地狱石牢里。
他一看到锦衣卫指挥使带领着朱红宫装的女子走进来,眼前一亮,急步上前,激动地伸手抓住他的手:“崔悯!你可来了。你看看这周围变成了什么样子。”
崔悯目光微沉,跪倒施礼:“臣参见皇上,皇上受苦了。”
明前也跟上前施大礼。皇上匆忙地摆摆手说益阳起来,就没有再看她一眼。眼光又转回崔悯身上。明前只好避让到旁边。
这时候,皇上旁边侍候的大臣们也过来见礼。分别是身受重伤的刘诲刘大太监,范勉辅相和跟随进来的张老丞相。人们见到崔悯和公主都又惊又喜地询问近况。三位大臣都是官服不整面容憔悴的模样,很是狼狈。刘诲是身受火枪伤,张丞相被刘诲痛打一顿,又奔波着和鞑靼人和谈,范勉的胳膊上也包裹着厚绵布。看样子他们在与鞑靼军大战和逃命中都吃尽了苦头。
崔悯抓紧时间,立即向皇上和群臣提出了商量好的计策。
“什么?让益阳公主与鞑靼南院大王假成亲,然后三方面突袭突围?”元熹帝惊异地喊出来,脱口而出:“这怎么行?如果鞑靼人发现我们诈婚,肯定会翻脸杀掉我们的。”
崔悯仔细地将前程往事诉说了一遍,最后恳切地说:“小梁王已经带兵出了暮城,埋伏在虎敕关附近,公主借着皇上赐婚之机进入敌营引起混乱,皇上改装突围,如此三方面夹击一定能将皇上平安地救出虎敕关。皇上在这里拖得时间越久就越危险,鞑靼人绝不会与我方和谈,他们在拖延时间!请皇上早些定夺。”
元熹的脸色阴睛不定,极力思索着。一旁的大太监刘诲脱口大叫:“不行,不行啊!这是个圈套。肯定是小梁王想让皇上激怒鞑靼人,借刀杀了皇上!他们肯定不会来救皇上的。皇上三思啊,此事万万不成。”
范勉也飞快地盘算着,犹豫着说:“张老丞相已经和鞑靼人协商好了,可以签和约的。蛮人得了钱物,又与我们联姻,一定会退兵的。这是条更安全的路。而三方面突袭突围太危险了。皇上的龙体关系到江山社稷,岂能轻易冒险。唉,崔指挥使你太激进了。”
张老丞相则眼光闪烁面色凝重,一语不发。他撸着胡须看着元熹帝,想看看皇上的意思。
屋内的火盆炭火暗淡,房里冷得像雪洞。皇上的表情沉浸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他似乎在急速地思索着,是和谈还是突袭,是生还是死?
崔悯盯着面前数人,忽然觉得心拔凉拔凉的!他觉得自己太冒失了。计划再完美,也要元熹帝同意才行,他不同意的话就无法执行。只盼得元熹皇帝在这危难关头,有勇气和智慧与鞑靼人一战。才能救己救国。他吸了口气还要再说,忽然觉得自已的背部被人轻按,是身后的公主明前?她不让他说话?
元熹帝没理会众人,颤抖着身体,在冰凉的石板地上踱来踱去。还在犹豫不决:“……这样做对皇妹不好,我们怎么能让她去骗鞑靼人。万一她被鞑靼人发现……”
益阳公主向前跨前一步,伸手取下厚厚的面纱,露出了一张芙蓉般的娇美容颜:“多谢陛下关心。明前会保护好自己的。益阳公主早就在半月前逃离了车队,我们追捕不到她,只好隐瞒下消息。现在明前愿意代公主出嫁鞑靼军营,以此为契机一举击败鞑靼军!天佑我皇,陛下会平安无事的。”
元熹帝的神情大变,骇然得瞪着明前,摇晃着身躯差点摔倒了。旁边的诸位大臣也惊呆了。范勉看到她,脸上陡然失去了血色。
石屋里轰然骚乱了,群臣都被益阳公主逃走的消息震呆了。人们激烈地争辨着,各持怀疑,各诉意见。刘诲竭力反对着,范勉很是疑虑,张老丞相苍白着脸不发一语。另外两名带兵的将领也纷纷摇头。
“——来人!把崔悯抓起来,他想造反!”元熹帝忽然暴怒地大喝了,吓得群臣齐齐打了个寒战。大内侍卫们立刻冲上前包围住崔悯。明前脸现惊容后退一步。
“朕对你不好吗?崔悯!”元熹帝涨红了脸,怒目瞪视着崔悯,愤怒得大声道:“为什么你要害朕!送假公主出嫁,主动得破坏和谈,还让小梁王来救援朕,这个主意多么荒唐可笑!你一向又精明又稳重,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怎么会相信这种愚蠢的假计策。小梁王是想借刀杀人,他想让我激怒鞑靼人好趁机杀了我。你居然跟他合起来哄骗朕去送死!”
“你变了,崔悯。你再不是京城里朕身边忠心赤胆的崔悯,也不是我的小兄弟崔悯了。”元熹帝想明白了。他气得面孔抽搐,胸膛起伏着,几欲气疯了:“你被小梁王收买了,也被这女人骗了,想联合起来骗朕去送死!来人啊,崔悯居心叵测,有造反之意。押下去处死……先关进监狱。”
崔悯和明前都惊呆了。崔悯的面孔微凝,眼光深沉,打量着皇帝和群臣的神色,一语不发地转身跟着侍卫走了。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大内侍卫们以为他要反抗,警惕地举起佩刀。崔悯从身上脱下了白官服外面披着的白狐狸毛皮的狐裘大氅,交给身旁的太监。淡然地说:“崔悯遵旨。把这件厚衣裳给皇上加上吧。”
之后他随着侍卫们走出了破落的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