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日是个好天气,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是芙叶城小梁王与范丞相小姐的成婚日。
小藩王说过了一切从简,婚礼也变得简洁。梁王为藩镇藩王,不需要亲自去迎亲,派了他的高官去迎接新娘子,他在太守府的婚礼大堂里恭候新娘子拜堂成亲就行了。之后群臣贺仪,公告天下。这件婚事就算圆满结束了。北疆藩王的世子之位都不用朝廷册封,娶世子王妃的仪式和份位也只需要北疆认可便行了。
清晨,陕南布政使司凤景仪带着仪仗人马,来范小姐府邸迎亲。很多迎亲礼节都简化了。只是鸣炮奏乐,媒人先导,太守夫人亲自迎亲,对临时充当女方亲属的礼部侍郎李执山施礼,三次催妆后,就迎出了新娘子范小姐。
凤景仪在门前等候了一会儿,人们便簇拥着着一位霞帔凤冠的红色华服的女子出了庭院。府邸内外顿时鼓乐齐鸣,鞭炮声震天。
凤景仪笑吟吟走过来,施大礼,扶着范小姐走向八抬大轿。小声笑道:“过了今日,我们就成了一家人啦。”
明前穿着厚厚的婚礼礼服,戴着厚重的金翅凤冠,发髻顶端罩着一袭薄薄的红盖头盈盈走来。听了这话才想起来。过了今日她嫁入藩王家。于私,凤景仪是杨妃梁亲王的义子,是朱原显的义兄弟。于公,他是北疆朝廷的重臣,是共上一条船的朝臣。可不就成了一家人?
明前没有答话,隔着轻雾般的红盖头含笑点头。贵妇人和仆从们就扶着她上了轿子。一众人都跟随着她的轿子去太守府。队伍后面还有范家的丫环仆妇雪珑李氏等人。
人们随着轿子行走在芙叶城街道上,周围礼乐齐鸣,红妆如云,都有一种时光流逝之感。过了今天,所有人都会变成另一种面貌了。
小梁王这次成亲。违抗了父王藩令,又担心鞑靼人会来偷袭破坏。于是整个迎亲过程戒备森严。不允许芙叶城的百姓们看热闹,迎亲队伍肃穆又快速地通过了重重保护的大街,进入了太守府。到了太守府才显得轻松喜庆了些。
太守府大开三门迎娶小王妃。凤景仪跳下马,亲自从轿子上扶下了范小姐,他一边引导着新娘子进府邸,一边戏谑地对她悄声说:“明前,这就进婚礼礼堂了。你如果忽然不想嫁了,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范明前披着薄纱的红盖头,望着脚步前的长长青玉石路,感受着府里的热闹气氛。听了他的话,脸上不禁浮现了苦笑,这个人到了这时候还开玩笑呢。
凤景仪引导着她穿过三门走向后殿的婚礼礼堂,笑嘻嘻地说:“我这几日都忙着清理府邸操办婚事,也没时间与你见面。昨夜我忽然灵感大发推算出了一个卦象。嘿嘿,你想不想知道?”
明前略微有气得瞥了他一眼,就收回心思不理他了。她静下心,稳住步伐,在众人地提示下安安稳稳地跨过门坎走进后殿。百忙中她向他轻轻摆了下手。不论是胡扯或者真话,她都没有时间精力听他说了,成完婚再听小天师的卦象吧。
凤景仪微微笑了,不再多话。
府里外喜乐齐鸣,鞭炮声震天。像一场激昂热闹的盛会。
人们走进婚堂。透过红纱盖头,明前朦胧得扫视着婚礼大堂。大堂布置得奢华大气。柱上贴着喜庆对联。正堂悬挂着金喜字,墙壁用金红绸缎裹饰着,两侧飘扬着刺绣着龙凤双喜的帷幔。地铺红毯,室内摆放着百花,放满了昂贵闪亮的古董,婚堂正中竖立了几面大红镶金的檀木影壁屏风。到处红光映辉,喜气洋洋。
在这间金碧辉煌人群熙攘的婚堂里,人群最前端站着一位面目俊美,头戴金冠身着红锦袍,长身玉立的男子。他丰神如玉,风流倜傥,矜持又稳重地对她微笑着。身旁围满了矜持威严的高官和珠翠环绕的贵妇们。殿堂明亮,红烛高烧,人们如众星捧月的簇拥着他。
是小梁王、益阳公主、李执山、许规与本地太守等一众官员和夫人们。人们看到了新娘子进来,万众瞩目地向她微笑着。
明前稳住心,定住神,安步当车地走向大堂新郎。
此刻,箭在弦上,万事俱备;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什么人什么事什么卦象都比不上这一刻重要了。明前眼望前方,面露微笑,缓缓走上前。她忽然意识到,这时刻是她在小龙湾遇到崔悯后的又一个最重要的人生转折点吧。过了今天一切都又将不同了。
老儒生司仪带领着小藩王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站,准备拜堂。小藩王转过身向她微微一笑,似乎在安慰着她别紧张。明前隔着红纱也微微一笑,垂下眼帘不再想了。
人们听着司仪唱词,准备着“敬香三拜”了。也就是婚礼最重要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互拜夫妻”,就算完成了婚礼。
***
“等一下!”围满婚堂的人群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喊叫。安静至极的大堂里响起了阵骚动,人群都震惊得回头看向后面。
人群后面的大堂后门处,奔进了一个美丽惊人的绝色少女。她一身青裙的丫环装束,一张苍白的瓜子脸,乌黑的大眼睛倒映着红金色的婚堂现场,樱唇如血。身躯娇小却暴发了极大的力量,一下子撞开了很多丫环下人,从人群后挤进来。满堂人士盯着她都惊呆了。明前身后的雪珑和李氏都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尖叫。这个美若天仙的闯进来的少女是程雨前。
大堂的观礼人们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新郎朱原显和益阳公主等人也大吃一惊。
新娘子范明前一听到了雨前的声音,心一下子提得嗓子眼。她顾不得礼仪掀起了红盖巾一角,惊愕地说:“雨前!你怎么来这儿了?有什么事过后再说……”
她和养娘怕极了这个鲁莽任性的女孩惹出大麻烦,早就派人看守住她。没想到她竟然挣脱了侍卫丫环们的看管,“从天而降”得降临到戒备森严的太守府,闯进了正在行礼拜堂的大堂。不好……
“你这个假货!”程雨前尖声地冲她大叫着。俏脸煞白,娇好的脸蛋都变得狰狞极了。她嘶声大叫着冲到了新郎新娘子面前,狠狠得把丫环外衣脱下扔到了范明前的头上身上,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着:“——你这个冒牌货!你是假的,你不是范勉的女儿范瑛,我才是范勉的真女儿范瑛。我才有资格跟小梁王拜堂成亲!你是劫匪程大贵的女儿,满嘴瞎话,下手狠毒,还想把我关起来不准我见梁王,不准我说实话。你们都瞎了眼吗!看不出她是假冒的。崔悯也怀疑她是假冒的,才答应为我翻案重查的。你却想赶快得鱼目混珠得嫁给小梁王就万事大吉了!你这个骗子。你们这些骗婚的骗子都不得好死!你们都不知道吗?她不是范勉的女儿,我才是范丞相的女儿啊。”
声音尖锐凄厉,响彻了整个大堂。
她眉宇间变得赤红,怒气冲天地大喊大叫着,像狂风暴雨般的在大堂咆哮着。像是要把压在心头多年的愤怒都暴发出来:“我本来想给大家留个面子,只要崔悯查明真相,把我们的身份换回来就行了。可是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贱/人,使劲心机地要抢先嫁给我的未婚夫!呸,混蛋!你不给我留活路,我也不给你留活路了。我们大家都不活不过了。我就在光天化日下揭穿了这事!”
她猛得推开了想拉扯她的李氏和雪珑,尖着声音向满堂观礼的宾客大喊道:“你们知道吗?我才是范瑛啊,我才是范丞相当年被拐走的真女儿!劫匪夫妇俩为了保护他们的女儿,就睁着眼睛说瞎话,把他们的亲女儿当做范瑛交供了。把我当做劫匪女儿给瞒下来了。崔悯已经发现了错误,正在翻案查案。这个小贱人明知道自己是假的,还隐瞒着消息抢着嫁给我的未婚夫!”
她狂怒中像只疯虎,力气大得惊人,挣脱开了仆妇们拉扯,冲上前狠狠扯下了明前的红盖头,用劲打了明前一记耳光,还扯断了她头上的凤冠和胸口的金珠链。珠宝珍珠噼噼啪啪地掉落了一地。她冲着她嚎啕大哭着:“混帐,还给我名字,还给我我的嫁妆和未婚夫!我才是范瑛,你装什么不知道?你心里也早在怀疑了,就趁着崔悯失踪了,上赶着要嫁给梁王!想生米做出熟饭,就抢走了我的身份和家世丈夫。还把我当成了说谎泼妇关起来。你还要不要脸了?!你混帐!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抢走我的名字夫君,我死也不会让你抢走我的丈夫的!”
一瞬间,婚礼大堂里鸦雀无声。人们惊骇至极得看着这个混乱场面,全都惊呆了。
明前也在拉扯中摔倒了。她久久地瞪视着这个凶神恶煞的少女,脑海里一片空白。竟然是一片空荡荡的落不下地的茫然感。心里紧绷的那一根线猛然间断了。她竟然不由自主地想着,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