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回来,天色将晚。
迟幼钦在府门外与叶宗盛辞了身,待叶宗盛乘着马车又离去,才由着一直候在府门的阿兮扶着朝西苑而回。
“小姐……”看着面容虚弱的迟幼钦,阿兮却是欲言又止。
“嗯?”迟幼钦转目看向身侧面有难色,欲言又止的阿兮,这实在不像她的作风啊!
“……”
见阿兮不答话,迟幼钦轻扯阿兮的衣袖,问道,“阿兮,怎么了?”
阿兮左右观望,见无旁人,扶着迟幼钦继续朝前走,才抿唇低声说道,“夫人,在梧桐阁。”
迟幼钦闻言皱眉侧目,夫人?沈氏?她在梧桐阁干嘛?
“嗯,去了多久?”
“有三刻钟了。阿攸姐守在梧桐阁,差我到府门口等你呢。”
路过花园亭池,一阵清风拂过,掀起几缕青丝随着衣袖翻飞,迟幼钦敛了衣袖,不自觉便掩唇咳嗽起来,“咳……咳咳……”
阿兮见状赶忙给迟幼钦抚着后背,“小姐,你怎地又咳了?”
“无碍的,一点后遗症,咳……夫人现在还在梧桐阁坐着?”
“嗯,应该是的。”
“她就一直坐着?”
“不是的。刚来的时候坐着,喝了杯茶之后就在院子里转了转,之后又回屋在小姐书案前,随手翻看了那几本佛经。不过半晌,又回了屋子主座坐着了。估摸着,待了该足足有两刻钟了,却不见有走的意思,所以阿攸姐才让我到府门等着小姐。一会儿小姐回去可得注意些。”
“咳……嗯。”这还真是看不出来她想干嘛了,之前那么一直对自己淡漠如弃,如今却自己主动来了梧桐阁,这是……来者不善啊!
梧桐阁。
迟幼钦由阿兮扶着进了主屋,扫眼在沈氏身旁恭顺垂首而立的阿攸,而后便收了眸色,走到沈氏之前适当位置停下,福身行礼,“夫人。”
沈氏一身玄紫,不言自威,面色如常地坐在梧桐阁主屋上首,微泯了那清茶,而后悠悠放下手中的茶杯,才抬眸看站在自己跟儿前,一身素衣,面色苍白,气息不足地行礼的迟幼钦,眸光明灭。
“阿兮,扶你小姐坐下,端杯茶来给你家小姐,而后和阿攸一块出去。”
“夫人……”
迟幼钦捏住阿兮扶着自己的手,止了她的话头。这沈氏,是要跟自己说“悄悄话”,不听太可惜。
“阿兮,我不喝茶,你和阿攸出去吧。”
阿兮一抿唇,敛了目光,扶着迟幼钦在右侧椅上坐下,又极度不安得瞄了一眼上首神态自如的沈氏。待迟幼钦又拍了拍自己的手,才犹犹豫豫地跟着从沈氏身旁走过来拉自己的阿攸一道离开主屋,带上房门,走到梧桐树下。
“阿攸姐,夫人跟你说什么了么?”
“没什么。”淡淡回了一句,阿攸便拂掉石椅上的两片落叶,微身坐下,看着紧闭的主屋门,若有所思。沈氏对自己说的话,看似无心,却不得不防。
主屋内。
沈氏坐在上首,待阿攸阿兮离去,迟幼钦坐定后,便只品茶不说话。迟幼钦见状,也就不开口,只放轻呼吸,垂首轻绞袖口。等……等……等她开口……
终于……静坐一刻钟后,那沈氏才开了口,可开口的话,却让迟幼钦眉头紧皱,呼吸渐重。
“佛说: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你说,叶梦钦死了,还想不想她娘?还会不会碍我的眼?”
“咳……”
叶梦钦?这话什么意思?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叶梦钦了?知道了也不能默认!
迟幼钦只掩唇调整好了呼吸,才依旧垂眸,神情木然,语气清冷地回道,“夫人,想跟钦钦说什么?”
见迟幼钦突地这般言语冷淡,沈氏倒是不奇怪,只又端起茶杯微泯一口,自顾自地笑说道,“当年,我争不过那女人,可如今,我女儿,却胜过了她的女儿,还活得好好地,即将成为皇子妃,呵……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佛家说的,因果循环?”
微微抬眸,撞上沈氏那挑衅十足的目光,迟幼钦忍着险些又咳出来的声儿,收回眸光,垂首不答话。这沈氏到底想做什么?说的话怎么听得那么无厘头?她女儿活着,要成为皇子妃,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还因果循环,又不是嫁的同一个人……
见迟幼钦依旧垂眸淡漠,沈氏却笑意更甚,目光虚视紧闭的屋门,而后有悠悠开口,可这说出的话,却越发让迟幼钦后脊发凉。
“十七年前,我不过略施小计,就撵走了老爷心爱的女人,唉……你说,当初我怎么不再狠心一点,直接让那女人死?否则,怎么会有你出现,来嗝应我呢?果然啊……人还是不能太善良了!”
“……”
略施小计?是何等的小计可以让让阮倾心那么毅然决然地带着身孕离开叶府?
“今日,老爷是去周侍郎家赴宴了吧?啧啧……你说,老爷回来了,见着我,会拿我怎么样?嗯……应该不会拿我怎么样吧。当年,我撵走你那心心念念的母亲,老爷后来也是知道的,可是,他却一言不发,默默地受着,还是和我琴瑟和谐地过了这么多年……”
叶宗盛自然不能拿她怎么样。她那镇国大将军的爹,沈念,虽然据守辽西边城,但却手握魏国一半的精壮兵力,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又何况是叶宗盛?作为大将军之女,沈氏在这玄都,在这叶府,那地位,自然是顾若泰山……
忙着思量后一句话,迟幼钦却真真地忽略了沈氏前一句话里的深意……
待迟幼钦回过神来,那沈氏竟已走到迟幼钦身前,居高临下,眸带轻蔑,玉指轻抬,挑起迟幼钦的下颚,逼迫她看向自己。
“啧啧……当真是长得妖惑人心,就算是一副病容,都让人看得心生怜悯……”
“……”
这下,迟幼钦才抬眸对上沈氏那双早已变了色,红冷嗜血的眸子,惊诧之间,将沈氏眼中那真真切切的恨意看得清透……
她恨?
可也就这一瞬,那沈氏就倏地变指为掌,猛地掐起迟幼钦的脖子,臂上运力,竟硬生生将迟幼钦从座上提了起来,眸光狰狞地看着面前这与自己相平,却因呼吸难受而面容痛苦,企图挣扎求生的人,恨……只有恨!恨不得拧断她的脖子!阮倾心!杀了你……也难解自己这十多年来的丧子之痛!
被沈氏禁锢脖项,呼吸急促,咳不出声,迟幼钦才倏地从适才的走神中反应过来,本能地双腿挣扎想要踩着地,却怎么……都碰不到!而后迟幼钦便赶忙费力抬起双手,努力扣开沈氏掐住自己脖项的手,却不知为何这沈氏手力这般大,纵使自己费尽了力,却还是挣松不开半分。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自救无法,迟幼钦只得眼眸朝屋门移去,尽力张大了嘴,虚弱地“啊啊……啊”,声出了口,却虚弱的连迟幼钦自己都听不到!
阿攸……阿兮……救我……
屋外平常依旧,没得半点回应……
目色绝望……
转而对上沈氏那恨意浓郁,再难自控的双眸,迟幼钦这才是第一次这么恐惧!这人,是恨不得自己死!
不要……不……
思绪不再,迟幼钦的脑子里,只想要努力!呼吸……
努力!推开这人!
不想死……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可是为什么!阿攸阿兮就在院中……为什么不来救自己!
为什么!
自救不成,求救无能,迟幼钦只得努力张大了口,尽力多吸一点那稀薄的空气,以求缓了胸口处、喉咙处传来的,那前所未有的窒息之感。
难受至极……终于可以奋力呼出几字,“夫……人……放……啊!”
“手”字难出,迟幼钦便再喊不出半点声音,迟幼钦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氏倏地加大手上的力……
终于,迟幼钦再也撑不下去,呼吸一窒,双手无力下垂……眼中求生的泪,顺着眼角奔涌而出……而后一瞬,意识迷蒙,双眼一垂,万世混沌……
“钦钦……钦钦……”
“钦钦……快醒醒!”
谁?谁在叫我?
“钦钦!饭做好了,你怎么又睡了?快起来,我要去上班了!”
晓雪?
“快起来,钦钦!我要迟到了,饭菜在桌上,我不管你了啊!你记得起来吃啊!”
晓雪,是晓雪!
“砰……”
晓雪……晓雪……不要走……救我!救我!晓雪!
“晓雪!”迟幼钦猛地睁目坐起身来,双手卡着脖子,大口喘着气,脑子里,尽是沈氏那双对自己恨之入骨的眸子……眼眶之中,热泪夺眶,倏地流下……晓雪……不要走……
“叶梦钦!”
“啊……不要!”迟幼钦被突然伸过来的手一吓,赶忙朝床内侧快速挪去,颤抖的双手紧紧揪着盖在身上的被子,满目警惕地盯着那悬空的手,面上尽是惊恐。
“叶梦钦,是本王!”
本王?本王是谁?
“手……离我……远点……走……咳……”
“叶梦钦!我是曹子衿!”
曹子衿?
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