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过得很快,转眼之间,便到了筹备已久的日子。
承运一十八年,六月初六,魏国宴臣殿宴请三国宾客。
宴臣殿候殿,看着面前这一众和自己一般换上大红舞裳的舞姬,虞姬愣神许久,才道,“筹备了二十来天,也就为着今日。虞姬也就不多言了,只期盼诸位姐妹在舞台之上莫要忘了舞步。一切听着乐曲而来,从心而跳。”
“虞姬姐姐心安。”
“太子妃驾到。”
一众舞姬听得屋口的那尖声传唤,纷纷转身,看向那盛装艳红的许梓鸢,那高贵的模样,当真是与生俱来的。一众舞姬见着,也难免自惭形秽,齐齐垂首,“太子妃吉祥。”
“你们先出去。”
“是。”
一群莺莺燕燕离开后,待屋门紧闭,虞姬才端端向许梓鸢行了一礼,“太子妃吉祥。”
看着那一身红纱衣,艳装浓墨妖媚人心的虞姬,许梓鸢不禁提步走到虞姬身前,玉手轻挑,提起虞姬那轻垂的下颚,将那面上精心装扮后的妆容打量一番,目光落在那玉莲花开般的左额角,许梓鸢眸中的嫉妒之色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当真是个妖孽。”
红唇轻启,“谢太子妃夸赞。”
看着那一副不动声色的笑意, 许梓鸢果断收回玉手,轻叠身前,“前堂来人,你可记得有些什么人?”
得了自由,虞姬便径自起了身,与许梓鸢比肩而立,再启红唇,“皇太后、皇后、太子殿下、楚王,凉夏太子阿瓦西、南疆皇帝萧宏、匈奴王乌达,四大公府、欧阳侯爷、叶丞相,还有一众朝廷要员。”
“既然记得这么清楚,那你就应该知道,今日之事,对太子殿下有多重要!”
“虞姬知道,定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坏了太子殿下大事。太子妃离席过久,该回去了。”
“你知道最好!”
再看一眼虞姬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许梓鸢便果断甩头,带着那一身华服和身后长长的拖尾,离开候殿。
红墙高柱,浮雕龙行。这皇宫,没想到还是回来走了一遭。只是一切,和当初已大不相同。
“姑娘,到咱们了。”
“阿辛,你去准备曲子。”
“是。”
待阿辛和那十个舞姬都先到候殿等候,虞姬才缓缓开了那高大的殿门,在了无一人的宫道上,沿着白玉石板,绕到宴臣殿之外。躲在暗角,看着内里的即将结束的节目,目光落在那高台之上,身居其右的男人身上,他的身旁,已有了旁人相伴,那莺莺巧笑,竟如此刺目。
闭目调息,台上的表演结束,该是轮到她们了。
虞姬只在殿外隐隐听得宴臣殿之中高台之上,身居左位的曹则烨起身,对着其下的凉夏南疆匈奴的贵客道,“乌达单于、萧皇、阿瓦西太子,接下来这支舞,是本宫为三位贵客筹备已久的礼物。”
“喔?常闻魏国太子爱美人,这美人舞……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哈哈……女人?说到女人,还是大草原的女人更有味儿。这中原女人,娇娇柔柔,一捏就碎,实在没意思!”
“乌达单于这话,可是要得罪人的。”
“啊?哈哈哈哈……本王性纯,说话粗鲁。还望皇太后、皇后且勿见怪。”
“哪里……草原女子素来奔放,我中原女子常来温婉,各有千秋,各有所爱罢了。”
“哈哈哈……皇后说的是!”
一番不正经的对话之后,曹则烨不太好看的脸色,在乐曲开奏之时,倏然不见。特别是南疆萧宏面上那惺惺相惜的神色,看在曹则烨眼中,那可就是认可。
萧宏,不知何时与曹子衿关系密切,在三年前夺得南疆大位后,在南疆国中的地位,如日中天。南疆的国力,在三年之内,提升迅速。而他暗地里给曹子衿的支持,可大得惊人。倘若将他与曹子衿之间的关系断裂,那曹子衿此后,便失去了一大臂膀,南疆军与南疆对峙,自败也不是不可能!
思及于此,曹则烨面上的笑意更深,连带着看着萧宏的眸光,都更顺眼。
“太子殿下,虞姬来了。”
身旁许梓鸢的提醒,才让曹则烨回神。耳边想起的陌生曲调,已然由缓转急。而此时,一身长衣红衫的虞姬,已翩翩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宴臣殿之外飞身而来,那妖冶的面容,在明亮的殿中烛光照耀下,仿若一朵妖花绽放,吸人魂魄。
这模样,和星月阁第一次见她很像,细细看去,又不太像。而到底哪里不像,曹则烨却说不上来。这陌生的乐曲,并不是她当初名动玄都的佳人曲。
只在她旋身落地之时,五尺见方的舞台之上的十个舞姬,便齐齐如莲花那般八方散开,独留了一足之地给虞姬。
虞姬落地,在长袖拂面之际,将堂中众人扫视一遍,那如毒而灿若桃花的双眸,当真就勾走了在场一众男人的魂魄。随着那红唇轻启,从中弹出的乐曲,众人的目光只能跟随着那舞台之中的大红移动。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
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惊鸿舞,本是柔媚之曲,虞姬却取尽了媚意,让那十个伴舞舞姬极尽为柔,一媚十柔,虞姬的独特之处,便仿若是盛莲之中突生的花仙子,带着一抹仙气降临人世,却有因着那一身赤红,变得妖冶。
旋步而飞,莲女相合,掌中惊鸿飞。
长带纵天,待到那红带坠落,虞姬依旧将目光紧紧地锁在高台之上那双目炯炯,也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曹子衿那双深沉的眸子深处。
红带落,咽在喉头的酸苦又生生咽下,待到那十女子将自己托举放下,乐曲终了。
闭目调息,带着那媚人的笑意,虞姬便领着十女子在舞台之上,朝着高台之上的人行礼辞行。
“太后千岁,皇后千岁。”
美人开口,众人才从适才的惊羡中回过神来。身居右席的叶少臻,扫眼在场众人那呆愣的神色,唇角带起一抹坏笑,率先鼓掌。
一掌出,随之便是重重鼓掌。
“哈哈哈……没想到,魏国还有这样的娇人儿,本王倒是第一次见啊!啊哈哈哈!”
“乌达单于觉得此女子如何?”
乌达听闻曹则烨的问话,当即撩开身上那赫赫兽袍起身,走到舞台之上,那硕大的双眼,直直地打量着身着薄纱,红装红颜红唇艳的虞姬,“啧啧……好!好啊!”
乌达一番赞叹,随之抬起那粗大的手掌便要去触碰虞姬,虞姬见状,却是垂首退后半步,懦懦避开那令人方案的大掌。
阿瓦西见乌达吃瘪,当即大笑出声,“乌达单于,看来这魏国女子,不喜您呐!哈哈……”
阿瓦西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面色不佳,这凉夏对魏国的不良态度,从前那就是有目共睹的,虽然五年前一仗,凉夏和匈奴大败,与魏国签订条约,互不侵犯,友好往来。但凉夏的狼子野心,从未遮掩过。纵使是在边境,都偶有侵犯魏国臣民。
而匈奴自恃草原上的雄鹰,对魏国,又何曾心甘情愿臣服过?乌达本性凶残,嗜好床帏之事,不过是一个小女子,乌达要与不要,那都无所谓,但被阿瓦西那一言所激,面前这女子,明显就让乌达换了个眼光去看。
“哈哈……阿瓦西太子倒是小瞧了本王。”
对着那阿瓦西看似无状的一番笑谈后,乌达便转目看向上首的几人,双手叉腰道,“本王看上了这小女子,太子能否赏光送与本王?”
乌达这话,从国家层面而言,从曹则烨的私心而言,也算是一个拉拢乌达的机会,可是今日,虞姬的任务并非勾搭乌达。曹则烨左右为难之际,忍着强调道,“乌达单于能看上虞姬,实乃虞姬之幸,但虞姬身孳体贱,配不上乌达单于啊!”
乌达闻言,那横肉纵脸的大脸瞬间垮下,“哈?魏国太子连个贱婢子都舍不得给本王?”
曹则烨正欲出言之时,男宾右席之上,却突然传来一声,“乌达单于所言差异……”
“臻儿!”
叶少臻转眸,目光落在叶宗盛紧拽着自己的手臂之上,随即甩手,提着手中玉壶,大大咧咧走上舞台,露出满眼的贪念看向虞姬,微泯一口壶中酒,摇晃着身子对乌达道,“这虞姬,可是咱们大魏国最有名的……星月阁里的花主。乌达单于可知,她值多少钱?”
在场众人闻言,去过星月阁的人,没去过星月阁听别人闲言的,均想起当日星月阁传出一花主价值两千万两黄金之事,当即唏嘘不已,窃窃私语,“就是她啊?”
“是啊!当初听说被叶少臻买走了,后来这女子就没了消息,原来是被他送给太子殿下了。”
“啧啧……还真是舍得啊!”
在听得台下众人窃窃私语听出点儿门道的乌达,此刻看着在自己面前这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尤其气盛,“你是何人?”
“小子不才,正是这虞姬的主子。”
乌达闻言挑眉,大笑三声,随之转目看向高台之上的几人,笑道,“魏国是如此管教魏国臣子的?”
“叶少臻,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