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曹子衿的不自觉,迟幼钦果断退后几步脱离开曹子衿的大掌。
身前的人儿退走,只悬空了自己的大掌,那上头,还残留着几丝温热。夜风再起时,曹子衿连忙手掌握拳,背负身后,好似唯恐那手上的温热流走。
对于曹子衿这一及其带有速度的动作,迟幼钦只以为曹子衿是要发脾气了,站在曹子衿一米外,连忙心虚道,“我错了!“
错?
对于迟幼钦这突然而然的致歉,曹子衿当真觉得无厘头。
“那就陪我去个地方。”
夜风轻起,将这句话柔柔地吹送到迟幼钦耳侧,引着迟幼钦将目光落在曹子衿那朝自己摊开的右手大掌中心,“好。”
将那一片温热再次收入手中,曹子衿很满意地牵着迟幼钦,走过那长长的悬山栈道,而后,在一片林子之下,毫无征兆一掌揽过迟幼钦,双脚点地,倏地飞上树颠,带着迟幼钦,在这十一月初,带着点点微弱寒意的夜色中,嗖嗖穿梭,朝着伏幽谷的另一侧,快速飞走。
对于迟幼钦来说,被飞,这不是第一次,可是,从心底来说,还是皇甫懿更照顾自己的感受,玉笙和曹子衿,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都是这么拦腰一抱,然后,嗖嗖嗖,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一种极度恐慌和心乱的状态。
就在迟幼钦紧闭这双眼在心里使了个劲儿抱怨的时候,曹子衿已看到了前方目的地。一阵江风穿过林子上空,路过疾驰的二人身旁,让曹子衿没来由地心情舒畅,果然是只有来这里,才会什么烦恼都抛不见。
“到了。”
双脚轻落地,耳边想起一阵阵,惊涛拍浪的声音朝着迟幼钦冲袭而来,一阵寒栗,当腰上的大掌离开之后,迟幼钦才略有慌乱地睁开了眼。这一睁眼,当真是被惊诧得不少。
这……
入眼的,是一片宽阔的江面,在繁星夜幕的笼罩下,除了拍岸的波涛雪白,江中湍湍的水,黑若墨迹。身后的林子,不远,被强势奔腾而来的江风吹来簌簌作响,在这一片广阔的风景之中,迟幼钦只觉得,自己是真渺小。
身旁的人,早已在放开大掌之后,就提步走到那悬崖边上,负手而立,凭姿听风,好是一副享受的模样。鼓足了勇气,迟幼钦才提了步子,走到曹子衿身旁。
听着脚下几丈处的拍浪声,迟幼钦当真是努力了许久,才骨气勇气探身望下去一眼,只一眼,在西秦山庄暗室深渊的恐惧感,又再次袭来,惊得迟幼钦连忙收了身子,退后三步。本是十一月的微凉,却因为这一迟幼钦承受不来的壮景,让她犹如在寒冬腊月那般,身上薄薄的衣衫,冰凉地贴着肌肤,一点一点夺走那温暖的温度,渐渐,将迟幼钦冻冷在这一片夜景之中。站在悬崖边上,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曹子衿才收了嘴角的笑意,伸手揽过身旁的人儿,左手大掌触及迟幼钦的左肩,感觉到那一片冰凉,曹子衿手上动作微顿,实在是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她竟被冻僵了。也难怪,她从未习武,自然没有功力护身。低笑一声,算是自责,算是失笑,曹子衿果断加了力道,将那冰凉的人儿扣入怀中。
触及曹子衿那充满温度的胸膛,迟幼钦真是巴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可是,明显这只是个奢求。之前,曹子衿的身子,迟幼钦的感觉来说,是冰的,好像怎么也热不起来。可是现在,在这冰寒的环境之中,迟幼钦才幡然悔悟,这才是高手啊!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状态如一,然而,自己这样的,一旦环境变化,绝对是第一个死翘翘的!没来由地挫败感再次袭来。
“还好么?”
“不好!好冷!”
听得怀中的人儿这充满委屈腔调的撒娇,嗯,应该是撒娇。曹子衿又加大的手上的力道,顺便,渡了两分功力到迟幼钦身上,替她回热。
“这是五年前我独自一人,养伤来的地方。心烦的时候,闭目听风,再睁眼,所有的烦恼,都能被那江水江风暂时带离。你也闭上眼试试。”
头顶传来的这平淡地,不带有半点身份和强势的腔调,让刚刚回温的迟幼钦,当真是有那么一点点地受宠若惊。微抬头,曹子衿已闭上那双永远带着不知名的深沉的眸子,此时,一张俊容,才真是完美地无可挑剔。分明的轮廓,恰当地和远处江边与悬崖的岸线重合,繁星点缀,一点一点,将那荣光洒在他面容之上,衬得那容颜,无与伦比。
从下往上,下颚那残留的胡渣,此时,也显得那么有男人味。
正是迟幼钦满心花痴地欣赏之时,那双轻轻闭着的眸子,却突然睁开,半垂谋,撞进自己的眸子,将自己那掩不去的贪婪系数收入眼底。
被抓包似的,迟幼钦果断是傻笑都笑不出来,赶忙垂首,乖乖地闭眼,听风!
身子回暖,没得多余的声音干扰,当真就是,脑子里,充盈着那江水东流的浩瀚声,江岸与江水拍击的壮阔声,江风和夜肆无忌惮,横掠江林抽起的呼啦声,还有身侧人那均匀稳重的呼吸声,一副壮阔宏大的画面,缓缓呈现在迟幼钦的大脑之中,而后,从那画面的一旁,缓缓蹦出一串字,与脑中那副场景,合二为一。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迟幼钦,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喃喃自语,已一字不落,被身侧的人听入耳中。
曹子衿在听得迟幼钦喃语之后,就睁了目,不为别的,只为那首奇怪的韵律的短诗之中的浩大意境。
“日月之行,若出其里。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日月星辰,谁敢这么说?
一片沧海而已,怎么就敢驾驭这世间最让人无法驾驭的东西?
这是一种从心中发出的自信,一种傲视天下的自信,曹子衿疑惑,疑惑怀中这小人儿,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在那小脑袋里?到底她和旁的女人,或者,和他们所有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而迟幼钦,完全沉浸在曹操诗与此时此景的完美融合,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曹子衿心中的形象,又再一次改变,也不知道,这无形之中,增加了自己的安全系数。
这样一个胸怀天下的女人,曹子衿怎么可能让别的人拿去?若当真如此,那她足有可能和自己成为劲敌。
一个漫长的夜,随着江天相连处泛起的肚白,渐渐褪去黑沉。依偎江边一夜的二人,此时,正静静地等着,那一片迟幼钦期待已久的日出。
浪漫的事,谁都想有。
迟幼钦也不例外,能有这么好的契机,和身旁的男人共享这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时刻,迟幼钦怎么会错过?
所以,本是夜深就该回流渊阁的,曹子衿却被迟幼钦拖着,死活不让走,愣是两个人就在这江岸边等了几个时辰。
怀中的人儿,强撑着睡过去好几次,每次一个狠点头醒来,都会惊慌失措以为错过了那传说中的日出美景。以至于曹子衿一夜未眠,就替她守着,看着那江边的肚白,一点点出现。
也亏得昨夜曹子衿还把怀中的人儿想成可能的劲敌,可是后来那咋咋呼呼的小女人模样,实在是让曹子衿很头疼。
怎么就有人,可以变得这么快?一个场景,一个模样。每一个都是她,可是,又觉得每一个都不是完整的她?
这种掌控之外的事,曹子衿很不习惯,但是,她又总是给自己带来小惊喜。
比如现在,这彻夜的坚守,当真是让曹子衿觉得,无愧。
“好美……”
好美。是真的美。朝阳浑浑,从江岸之下,缓缓探出头,当真就是日月之行,若出其里。圆圆的,渐渐脱离江面,那一束清晨最早的光辉,轻轻洒在江面上,而后,延伸到江岸之上,相拥的二人身上,轻轻地,暖暖地,不知不觉间,吹散彻夜的寒冷。
霞光微染的天边,倒映在江水之中,将昨夜那如墨的江水色,吞噬地一丝不剩,江天一色,纯洁韵韵。
带着晨光的味道的江风,再次轻轻撩起二人的衣角,将衣衫之上的寒气彻底抹尽,那朝阳升起,渐渐清晰成圆。
迟幼钦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声,宣告着,日出的观赏结束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最美的时刻,迟幼钦终于是见着了,人生遗憾值减一。被美好的心情团扰,就算肚子咕咕叫不停,迟幼钦也不觉得难受。
“走吧。”
一语落,将那一片江景再次收入眼中,印在心底,曹子衿便拖着怀中的人,转身走进那片陪了二人一整夜的林子。
晨曦里,深秋的露水还存在着,这清爽的味道,让迟幼钦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深深吸入肺腑。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曹子衿没有运功带着迟幼钦回到流渊阁,所以,迟幼钦才真正地知道,这林子,这江边,距离流渊阁有多远!
从江岸进林子,起初还兴致美美的迟幼钦,在走也走不完的长林道,由着曹子衿带着,转来转去,终于变得疲惫不堪,加之昨夜睡觉,都是站着迷迷糊糊浅浅睡,现在走的多了,真是没来由地困!每走一步,眼皮就耷拉一次。可是身旁的人却是完全不管,就算自己好几次差点一头栽在那新鲜的泥土里,他也不曾说一句,“我背你”之类的话。
“我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