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赫连靖云一袭轻纱,酷暑时节的热风卷起了他的衣摆,手中握着的折扇在他身上渲染出了几分儒雅,褪去了铠甲之后,他仿佛回到了那个谈笑翩翩的浊世佳公子,牵着白马,行走在洛阳的街上,竟然给这个已经被金乌炙烤到快要融化掉的街市带了一丝精神!
赫连聪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洛阳城郊的一家小饭馆,他似乎根本就不避讳,也不在乎赫连和的眼线,在城门口,赫连靖云瞧着前来迎接的小厮一脸谄媚的表情,心中不免泛起了厌恶的表情,眉梢也拧在了一起……
“小的见过五王爷……”小厮笑着就要过来,想要从赫连靖云的手中接过缰绳,赫连靖云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冷声说道:“马儿识人,还是本王牵着好些……”
小厮当即反应了过来,点头哈笑的笑道:“是……是……我家王爷已经安排好了酒席,五王爷这边请……”
赫连靖云从小厮身边绕了过去,而后朝着小厮所指的方向走去!
曲径通幽处,树大遮阴,偶有微风吹过,带来丝丝的凉爽!赫连靖云脸上那凝重的表情却是一直都没有卸去,直到他看到了那丛林尽头处,意见精致秀雅的木屋出现在了视线中,想必,这便是赫连聪所说的小酒馆吧!
又往前走了几步,却瞧见了赫连聪的身影,他也瞧见了赫连靖云,朝着他抱胸施礼,而后便朝着他走来……
赫连靖云却是想要刻意的与他保持距离,在赫连聪离他几步远的时候,他朝后退了几步,向他抱胸施礼,“四哥……”
赫连聪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随即揽住了赫连靖云的肩,在他肩上拍了拍,赫连靖云感觉,赫连聪在去西域这近乎一年的时间里,他身上那种儒雅的气质已经完全没了踪影,肤色也是因为常年的征战在外而显得更为黝黑,粗犷的举止中夹杂着几分狂傲……
总之,在他看起来,赫连聪不再是当初燕京那个为仁为贤的翩翩公子了,而是多了几分胡人的狂野和血性!
“想必是五弟在中原呆的久了,为兄今日瞧着五弟竟然有了一种白面书生的感觉……”
赫连聪大笑着打趣赫连靖云,赫连靖云侧目瞥了他一眼,淡然一笑:“四哥看起来壮实了许多,西域频传捷报,想必四哥这身武将之风定是在军中磨练出来的……”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而后,便进了酒馆!小酒馆虽是建在郊区,又藏于丛林深处,却是客满为患,赫连靖云不免有些惊讶,却听赫连聪说道:“这酒馆取的便是静中有闹!俗语说,小隐隐于朝,大隐隐于市,便是这个道理吧!”
二楼的包间中,兄弟二人席地而坐,面对相视,赫连靖云的眼神时而落在赫连聪的双目间,时而垂下落在茶盏上,却终是先开了口,“四哥这次擅自离开军营……”
他的话没有说完,赫连聪便接口说道:“四哥有事相求……”
赫连靖云猛然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赫连聪开口竟是有求于他……
赫连聪的身子站了起来,朝着赫连靖云深深一揖,赫连靖云也慌忙站起身来,扶住了赫连聪行礼的双臂,“四哥有事便说,若是靖云能够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赫连聪眸间顿时闪烁起了蚀骨的仇恨和自责,抬眸瞧了瞧赫连靖云,垂头说道:“皇上此次前来洛阳,可有向五弟说过想要迁都洛阳的想法?”
赫连靖云淡淡的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赫连聪为何要先以此事开头说起,探寻的目光看去,却听赫连聪继续说道:“那五弟可知,皇上为何要迁都?”
赫连靖云皱起了眉,当初攻下洛阳,上奏与赫连和之后,赫连和当即表示想要迁都洛阳,但匈奴的各大贵族纷纷反对,他这才作罢!而后,他又以钦羡中原的地大物博,欣赏中原的人文地杰,所以,这才有了前来洛阳小住的后话!可如今,听赫连聪的意思,这其中似乎另有隐情,而这个隐情定和赫连聪脱不了关系……
“愿闻其详……”赫连靖云垂下了眼睑,瞧着杯中那片片漂浮的绿叶,而是仔细聆听着赫连聪接下来要说的话……
“明泽皇后的家族如今尽握匈奴命脉,而朝臣多数也是和外戚一族,赫连和知道他现在还没有能力与外戚相抗衡,所以一时之间才想要把都城转移到洛阳,借此机会在洛阳培养自己的势力,但是国舅几人也不是吃素的,当赫连和提出了迁都一事之后,国舅立即否决,但当时,赫连和颇为坚持,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国舅爷为了让赫连和打消迁都的主意,竟然,竟然……”
赫连聪的话语见竟是哽咽了起来,赫连靖云原本一直低着头听他素数,此时觉得他声音有异,惊诧之下抬眸瞧去,却是瞧见赫连聪的眸中满是泪水,他的心中一紧,立即猜出国舅的举动究竟为何了……
国舅爷定是为了让赫连和打消迁都的想法,所以,想找到一个能够牵制赫连和的办法,而当朝之上,能够牵制赫连和的人有两个,一个是赫连聪,一个便是赫连靖云,赫连靖云出征前,将柳怡柔带到了军营中,将茵茵交与了鸾鸳之手,柳怡柔有他保护,而茵茵更是有西北军保护,国舅爷定是没有办法了,这才将矛头转移到了赫连聪身上,此时的赫连聪在西域百战百胜,他一方面有些担忧贸贸然的召赫连聪回燕京会引起兵变,所以,只能从后方下手了,赫连聪未立正妃,所以,国舅定是拿张夫人做了挡箭牌……
“那如今夫人呢?”赫连靖云在听完赫连聪的诉说之后,竟是松了一口气,万幸的是,他当初答应了柳怡柔的要求,带她来了战场……
若不是如此,待他回到燕京之时,或许见到的便是一具尸首了,更甚者,只余留了一座孤坟……想到此,他不禁感到冷汗涔涔……
再抬眼看去,赫连聪的眼中泪潮汹涌,那张夫人定是凶多吉少了……
赫连靖云似乎明白了,赫连和为何匆匆忙忙的便启程赶来了洛阳……
张夫人遇难,赫连聪必定会回匈奴奔丧,若赫连聪执意要查张夫人的死因,那国舅爷岂不是凶多吉少?待燕京闹他一个天翻地覆,赫连和从洛阳赶回去,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此,赫连靖云抿着唇笑了笑,心中暗自思索,赫连和定是没有想到,赫连聪竟是来了洛阳,他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等等……赫连聪为何不回匈奴处理张夫人的后事,而是从西域赶往洛阳,他分明是冲着赫连和来的,难道……难道张夫人之死事实上是跟赫连和有关?
难道赫连和的本意是想借张夫人之死嫁祸国舅爷,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彻底把赫连聪激怒了!他来洛阳其实是为了避难?
想到此,赫连靖云追问道:“皇上此次前来洛阳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避难……我得知母妃的死讯之后,即刻赶往了燕京,但国舅爷的眼线却传信给我,说母妃的死和赫连和有关!我回到了燕京,经过了明察暗访之后,证实了国舅爷的话,而这个时候,赫连和已经到了洛阳,我便快马加鞭的追到了洛阳……”
赫连聪的话证实了赫连靖云的猜测,但他又猜不透赫连聪为了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现身洛阳?张夫人的灵堂前,亲生儿子不来相送,岂不是惹人怀疑?
赫连聪似乎看透了赫连靖云的心思,解释道:“我只在燕京呆了几天,待母妃下葬之后,便借口西域战事紧张,托辞回了西域,实际上是来了洛阳……”
“那你此番前来洛阳究竟为何?你知道,你这次前来洛阳,所带的兵士不多,而洛阳又有西北军重兵把守,你根本就没有机会报仇的……”
赫连聪听他说完之后,眼睛看向了赫连靖云,笑了笑,“我此次前来,是想与你结盟!”
他是来与赫连靖云结盟的,共同对付赫连和,虽然从一开始,赫连聪和赫连和两人都在拉拢赫连靖云,但赫连靖云始终保持着中立的态度,对谁都是不远不近,可现在,赫连聪竟是直接开口,明确的表达了他想与他结盟的想法……
赫连靖云听完他说的,不觉的皱起了眉,许久不语,而赫连聪仍是直直的看着他,两人之间一时无话,气氛陷入了冷场,这个时候,店小二来上菜了,瞧着他们二人闷头不语的诡异情景,脑子一转,笑眯眯的说道:“两位爷饮酒似乎是有些无趣,不如叫来乐姬作陪如何?”
赫连聪笑了笑,“好……”
赫连靖云仍是不语,垂目盯着酒盅,丝竹声响起时,他忽而回过了神,抬眸瞧向了赫连聪,“父皇当初既然已经立了皇上为帝,想必是有他的道理的……”
“父皇当初是为了顾及明泽皇后的家族,这才迫不得己的册立赫连和为太子,但父皇曾在母妃那三番四次的说过,想要改立本王为太子……”
“如今,木已成舟,难道你忍心看着兄弟自相残杀吗?”
从柳怡柔耳中听多了兄弟间的自相残杀,赫连靖云自己也已经厌烦这种尔虞我诈,他不想卷入到这场纷争之中,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因为本身身份的特殊,他终究是不能夺取帝位的,况且,他本身也对帝位不感兴趣……
“兄弟,他赫连和有将你我二人当做兄弟吗?你可知,父皇的其他儿子是怎么死的吗?不是被明泽皇后残害至死便是被赫连和毒杀的……若非你我有父皇保护,恐怕早已经没有你我二人了……”
后宫妃嫔的斗争,往往由最初的争宠然后沿升为太子之争!除非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否则一切都是枉然……
“可如今再掀起战争,百姓可怎能吃消?常年征战和连年流乱,已经让匈奴民不聊生了!”
“他赫连和坐上帝位之后,更是鱼肉百姓……”
“我们兄弟二人意见实在不同,这宴席,便就此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