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火映着柳怡柔已经模糊的身影,公孙钊手中紧紧的握着帛书,惨然而笑,他的泪落下,自从王娣死后,他再未落过泪,今日却不知为何,泪水潸然而下……
就在柳怡柔走了不多久,公孙乂求见!公孙钊擦干了眼角的泪,挤出一个笑容,强装出的淡然竟是那般的不堪一击,公孙乂见了他也不行礼,瞄了一眼他手中所持的布帛,笑了笑,“太后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公孙钊抬眼斜斜睨着他,没有说话,公孙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接道:“稍后会有宫人来替皇上收拾行囊,待明日庆典结束,皇上便起身前往封地吧!”
公孙钊仍是冷冷的瞧着他,公孙乂则是眯眼微笑的看他,两人相顾无话,忽而,公孙乂笑了拍了拍额头,讪笑着说道:“瞧我这记性,尚未对皇上加封,亦是未曾赏赐封地!”公孙钊的身子猛然一颤,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眸间闪过一丝慌张和惊骇……
“本王会赐皇上一块富饶之地……”公孙乂说罢,拱了拱手,便离开了宣明殿……
这一夜,当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公孙钊瘫坐在宣明殿前,禅位的帛书被他丢掷在地上,他怀中紧紧抱着的则是王玺!眼中满满的尽是绝望……
柳怡柔立在长乐宫门外,瞧着初夏微风吹过,吹起一地的柳絮纷飞,朦胧的月光与她落寞的身影相互辉映,尽显凄凉……
墨兰色的苍穹显出了微微的白色,天要亮了!早起的小宫女从偏殿起床,瞧着柳怡柔立于殿外,心下诧异,急急走了过去,思索几遍终是开口询问:“娘娘一夜未眠吗?”
柳怡柔回头瞧了一眼,垂下了眸子,迈开了已经僵硬的腿,朝着殿内走去!
小宫女也顾不上未曾梳洗,便更随其后,“奴婢先行伺候梳洗吧?”
她的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柳怡柔神情蓦地紧张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瞧清了来人,一袭粉衣,头发绾成双髻,却是一名小宫女,她跨进大殿,先是瞧见了柳怡柔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而后才是屈身行礼,“奴婢叩见王子妃,奉王爷之命前来给王子妃呈送大典服饰……”
柳怡柔回身瞧去,公孙乂所准备的衣物竟是匈奴服饰……
她唇角微笑,拿起了衣服正要上身试试,却瞧见衣服最底下放置着一条白绫,她摒住了笑意,眸间陡然现出了一丝绝望,但随即仍是换上了风轻云淡……
早已知道是这个结局了不是吗?公孙乂肯让她以匈奴王子妃的身份出席庆典,让她和赫连靖云有了叙别的机会,她应该知足了……
胡服窄袖,缀以牛角配饰,青丝编做匈奴的发辫,她便是匈奴五王子妃……
待她换好了衣物,小宫女福身说道:“王爷有命,王子妃身份特殊,还请王子妃随奴婢前去宫门等候,与其他使者一同入宫……”
清晨尚未来临,柳怡柔尾随着小宫女出了朱雀门,她心中感慨万分,不觉回头张望,红砖绿瓦埋葬了多少的青春年华,檐牙高啄引证了多少勾心斗角!今日踏出宫门,一切便做了尘土……
天将明,使者们纷纷而来,她心中有期盼亦有矛盾和彷徨!她既期盼能见到赫连靖云,又不愿意他前来冒险……
若赫连靖云知她以自己的性命换公孙钊残活于世,心中会怎样想?
思索间,身子猛然被圈入一个熟悉的怀抱,赫连靖云将头埋在她的颈边,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呢喃着她的名字,“柔儿……柔儿……”
柳怡柔心中一痛,落下泪来,握住了拥着她的赫连靖云,鼻音囔囔的说道:“靖云怎么没有回匈奴?茵茵呢?”
“我派人将茵茵送回了匈奴!我已经在宫门外守了几日,却始终没有你的消息……”
柳怡柔面色惨然,握着他手的力度加大了几分,已经入了夏了,可她的手仍是那般的冰凉,令赫连靖云心中一紧,“我们不要参加什么朝贺了!咱们这就回匈奴!我就不信,皇帝敢轻率的对匈奴出兵……”
柳怡柔转过身去,揽住了他的腰,淡淡的笑了笑,“你明明知道我不能走的!你也明明知道如今的宫中是怎样的一个情形,又何苦为难我呢?”
“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他们利用,被他们逼迫啊!”
柳怡柔拉了拉她的衣服,笑道:“你瞧我穿的是匈奴服饰,这就说明,在他们眼中,皇太后已经死了,只有匈奴王妃……”
赫连靖云半信半疑的瞧着她,和她那双真挚的眸眼相望,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宫门开,各位使者鱼贯而入!赫连靖云紧紧的牵着柳怡柔的手,踏入宫门……
宣明殿中,年轻的帝王高高在上,大喜之日却无法冲去他眼中那死如尘灰的绝望,却无法掩饰他俊秀的面容被憔悴所覆盖……
柳怡柔跨入大殿,公孙钊的目光便死死的盯住了她!柳怡柔苦笑,只得别开目光,瞧向别处,待得众位使者参拜完毕,公孙钊幽幽开了口,“请皇后和小皇子……”
“请皇后、小皇子上朝……”
王薇一袭凤袍,金丝所绣七彩凤凰展翅欲飞,眼角弯弯,笑颜如花……
“臣妾参见皇上……”盈盈施礼!声如翠莺,悦耳动人!
公孙钊笑了笑,“皇后不必多礼!”
皇后落座,诸国使者纷纷前去祝贺,颇有了一番四海平定的错觉!
偏偏在这个时候,小内侍尖细的嗓音打破了这片平静,“长沙王到……”
公孙钊身子猛然一颤,眼神便想要躲避,公孙乂大步跨进大殿,笑声朗朗,“乂特来恭喜皇上皇后……”
公孙钊脸色极为难看,嘴唇有些哆嗦的说道:“长沙王不必多礼……”
公孙乂朝他轻轻一笑,径自走了过去,众人惊呼不已,却见他已立于万岁之前……
“今日恰逢小皇子满月喜宴,皇上是否还有一事要昭告天下……”
面如土色来形容公孙钊目前的脸色一点都不为过,蜷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可怜的望着公孙乂,那个高大威猛的男子像一座山一般立于他面前,压的他喘不过起来……
手脚冰凉,额上直冒冷汗,公孙钊仍是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却被公孙乂禁锢在一方龙椅大小的空间,动弹不得……
公孙乂伸手拉他,将他拉离龙椅,狷狂的笑在他的脸上肆意的展开,“皇上还是尽快的宣读禅位的诏书吧!”
公孙钊双手颤抖,虽是诧异原本在他手上的禅位诏书为何会到了公孙乂的手上,可还是双手接了过来……
他低头瞧着诏书,嘴唇翕动,却是一个字都念不出来!
朝臣们相互交换着诧异的目光,瞧不懂长沙王和皇上究竟卖的是什么关子!
公孙乂唇角含笑,眼神轻蔑的看着公孙钊,将诏书从他手中抽出,而后递给了一旁的小内侍,“宣……”
内侍诺诺的应了一声,待低头瞧清了诏书上所写的内容,面色陡然苍白,可怖的神情爬满了他的脸色,略略抬头瞧了一眼公孙乂,只感觉他面如修罗,内侍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读道:“帝钊者,为君中庸,致使朝中祸乱四起,流民草寇揭竿而起,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今长沙王乂,为王者睿智机勇,胸怀天下,若为君者,当可匡扶社稷,重振国威!太后柳氏,奉先太皇太后之名,持凤印,执掌后宫,参言朝政,辅佐帝君,今以太后之尊,劝君之禅位,让与明君,以扬我国威,威震四方!”
话音一落,瞬间便在朝中掀起了一阵涟漪……
群臣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讨论着,公孙钊面色惨白,公孙乂神色倨傲……
忽然有人率先站了出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臣斗胆,请问王爷是否知太后的下落!”
站在赫连靖云身旁的柳怡柔身子猛然一颤,不明白这位大人为何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探寻的目光瞧了他一眼,入目的却是一张生面孔,她不曾识得……
也是,她前去匈奴已经一年了,朝中政权更迭,谁又会记得那曾经忠于皇上忠于太后的一众忠臣,如今,朝中的势力分为几股,各自为主,全然不将公孙钊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今日长沙王殿前逼迫,尚有一人出声质疑,真不知道是该为了公孙钊笑还是哭……
况且当时公孙乂入主朝堂时曾是对外宣称,太后失踪,下落不明!可如今,逼迫皇帝禅位的诏书上赫然出现太后凤印,这不免会令人心中感到疑惑和不服……
公孙乂的目光看向了轻纱遮面的柳怡柔,柳怡柔亦是冷冷的看着他。他定是不会将柳怡柔的真实身份说出来的,这样是对他只是百害而无一利……
“太后娘娘已经遁入空门,这诏书,并非本王逼迫,而是太后娘娘心中慈悲为怀,怜悯世人,为了致使皇权不再旁落,各位诸侯王不再相互斗争,娘娘劝使皇上退位,另立新君……”
那癫狂在他眼中不曾被掩盖,那野心是从他心底散发出来的!他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柳怡柔,推给了一届妇人……
“若是要皇上退位,臣等认为此事关系到国运,当是从长计议……”
反驳的理由有很多种,只是公孙钊需要朝臣的支持!
如今有人列出了不服的理由,公孙钊的心里也再次燃起了希望之火!
他愤恨的目光看向了柳怡柔,唇角噙着冷笑!
“本王毛遂自荐,认为若有本王继任帝位,定可扬我国威,平定惑乱……”
公孙乂武将出身,有着富庶的封地了强大的军队!他具有着称帝的一切优势,可是他忘了一条,皇室最不缺的便是王爷,武将出身,手握军权的王爷更是不缺……
“照长沙王之言,本王岂不是比你更加的适合继任帝位……”
沉沉声音,从殿外传来,一抹熟悉的身影跨进了大殿!公孙乂脸色陡然变了,杀意已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