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茗香应了一声,躬着身子退出了长乐宫……
尚未来得及去藏书阁相请楚王,公孙玮便径自寻了来,茗香弯着身子行礼,“奴婢参见楚王……
见到茗香似乎是安然,公孙玮料想柳怡柔必定已经无事,思绪稍稍放缓了一些,淡声说道:“帮本王通传一声吧!
“是……”茗香又回身进殿,“娘娘,楚王求见……”
“传……”
这厢柳怡柔才刚刚换好了衣服,那套匈奴服饰没有她的命令却是谁都不敢动,安安静静的挂在衣架上……
“臣,参见太后娘娘……”
小宫女在身前帮她整理着衣服上的坠饰,她听到公孙玮的声音,蓦然转回了身子,朝着他笑了笑,“楚王不必多礼……”
随即又冷声吩咐,“你们都先下去吧……”又瞧了瞧立于公孙玮身后的茗香,却是说道:“茗香留下来伺候吧……”
茗香的身子猛然一颤,垂着眼睑,有些惶恐的应了一声,“是……”
经过了公孙伦这件事之后,柳怡柔的心更是敏感了许多,身边的人她瞧着谁都有嫌疑,看着谁都有暗害她的心思,包括她一手从御膳房带出来的茗香……
今日,将公孙玮召来,确实是有要事与他相商,而且她也是在茗香身上设下一个圈套,若她真的被他人收买,那么今日她和公孙玮的谈话便不日流出,那么茗香便也是不可信的……
“五弟,这接近年关,等开了春,皇上便是十一了吧?”
叫他一声五弟,这事定是当成家长里短的被柳怡柔拿出来说的,公孙玮自是应声说道:“娘娘说的对……”
“哀家记得,当时先皇初娶夏妃之时,怕也是这个年龄吧?”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公孙玮抿唇笑了笑,不接话,反而问道:“娘娘心中可有人选?”
柳怡柔浅笑着摇了摇头,“哀家是忽而想起了这件事,皇上的年纪确实也是该立妃了。楚王在朝,不妨多多留意……”
公孙玮眼光斜眯,眼神有些复杂的瞧着柳怡柔。皇上选妃一事,交由楚王去做,去留意,她的意思是什么?
是真的放心他还是想要借此试探,看楚王会和哪些人结交,会和什么人结成党派?这些人会不会对她造成威胁……
“皇上选妃一事,理应是后宫之事!臣弟认为,当有娘娘做主!”
聪明若她,柳怡柔何尝听不出来公孙玮的心思,当即只是笑了笑,“五弟说的对,这件事哀家当问过皇上之后再做决断吧……”
“恩……”公孙玮垂目,瞧着长乐宫中的宫女已经点上了烛灯,蓦然瞥了一眼窗外,竟然是黑透了,原来已经这般晚了……
“时候不早了,臣弟告退了……”
起身行礼,语气之中客气的令人感到疏离。
柳怡柔微微点头,也是起了身,笑着说道:“恩……回去吧!这两日的事情,还多亏五弟操心了,哀家在这里多谢五弟了……”
“这些都是臣弟为人臣的本分,娘娘谬赞了……”
公孙玮抬眸,瞧着柳怡柔唇角微扬,淡淡的笑意扬在脸上,便对着她也笑了笑……
待他出了长乐宫,柳怡柔复又坐了回去之后,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瞧着窗外漆黑的暮色,她有些苦笑的摇了摇头,昨日的这个时候,她还在楚王府,忐忑不安的想象着进宫之后会是什么样子,还好,那个时候,身边有一个赫连靖云……
只是一天时间的差别,她仍是端坐在长乐宫中,仍是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可是她的身边,再没有赫连靖云……
“娘娘,时辰不早了,要传晚膳吗?”
茗香又在她软榻的小木桌上添了一盏灯,将她面前的这一方小天地登时照亮了,却也照亮了柳怡柔颓然无力的表情,茗香的神情微微一愣,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似是被碰触到了,带着关切而更多的则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感到乏困吗?茗香给您捶捶背吧……”
柳怡柔抬眸瞧着茗香略带笑意的神情,亦是无力的朝着她笑了笑。茗香的脸上已经没有初初听到红梦被处死时的惊慌和骇惧,反而多了些许淡然……
这厢茗香给柳怡柔捶背解乏,殿外却传来小内侍尖锐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柳怡柔趴在软榻之上,微眯着眼睛,很是享受茗香揉捏,听到通传之后,却蓦然睁开了眼,挥手示意茗香停了下来,随即便端坐了起来,这个时候,公孙钊已经跨进了内殿,瞧着柳怡柔倚着软榻在坐,笑了笑,即刻上前请安,“儿臣参见母后……”
“皇上不必多礼……”
公孙钊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小内侍便提着食盒走了前去,“母后这两日定是担惊又受怕,儿臣特意命御膳房熬了一些安神养身的粥,请母后尝尝……”
示意茗香接过食盒,她朝着公孙钊笑笑,“让钊儿费心了……”
公孙钊立于她面前,朝着她笑笑,茗香将粥盛了出来,端给了柳怡柔,柳怡柔轻抿了一口,白米熬的软腻,入口即化,咽下之后回味,有着一种淡淡的药香,想必这粥中加了一些安神定心的药材吧……
“母后感觉怎么样?”
公孙钊瞧着她吃粥,眯眼笑着问她,柳怡柔有些感动的点了点头,“不错!还是钊儿知道心疼母后……”
听到了柳怡柔的赞赏,公孙钊登时间心情大好,随即说道:“既然母后喜欢喝,儿臣便命御膳房的人天天给母后做……”
一口粥卡在了喉咙处,咽不下去却又吐不出来,就连端着粥碗的手也有些尴尬的停了下去,柳怡柔眼神复杂的瞧着公孙钊,公孙钊却仍是兀自笑着,想了想,忍了忍,柳怡柔还是将粥咽了下去,放下了碗,满满的一碗粥此时已经见了底,公孙钊见她吃完了粥,心情亦是大好,拍了拍手,说道:“见母后用完了粥膳,儿臣便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柳怡柔眼神仍是直直的盯着公孙钊瞧,他带着些许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黑色的眸眼之中却隐隐的藏着王者的霸气和凛然,令人不容忽视……
他已站了起来,准备回宣德殿,却走了几步之后,又回过了头,“明日寅时,还请母后临朝,有些朝事,儿臣自己不敢做主,还是由母后代为处理儿臣才放心……”
不知道是吃粥吃的有些快,还是那粥中真的有些什么,柳怡柔在听完了公孙钊的话之后,忽然感觉有些反胃,垂着眸,皱着脸,不敢去瞧他神采飞扬的脸庞,也不想去瞧……
“明日之事,明日再谈吧!哀家有些累了,皇上也回宫吧……”
“儿臣告退……”
弯身恭谨的行礼跪安,公孙钊出了长乐宫的殿门,径直走到了一旁的的柱子边,伸头笑眯眯的瞧着藏在柱子后面的小女孩……
小女孩拘谨的抬头瞧了瞧他,小心翼翼的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张了张口,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公孙钊拉起了她的手,“走吧……”
小女孩扭捏的想要挣开他,公孙钊回头朝她笑了笑,却仍是紧紧的拉住她……
“芳儿,我们回去吧……”
两个不大的人儿并肩走在夜幕中,身旁点着摇摇晃晃的烛火,在这寒冷的冬夜中竟是生出了些许温暖的感觉……
当公孙钊离开了长乐宫之后,柳怡柔脸色有些铁青,急匆匆的跟着跑了出去,手指伸到嘴里边,抠着喉咙,将刚才吃的粥统统都吐了出来……
茗香瞧着她有些菜色的脸,跟着她也出来了,却是瞧见她蹲在官房外面吐得脸色发青,心中一骇,急忙过去帮她顺着气,“娘娘,娘娘您怎么了?用不用奴婢去传太医……”
柳怡柔挥了挥手,吐完了刚刚吃的粥,一脸病态的被茗香扶着回殿了……
泪,从她眼中滑落,心犹如抽筋一般的疼痛,刺骨的寒风吹着,可是她觉得这一切的寒意都比不上她心凉……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公孙钊走到了这一步……
难道他竟然已经等不下去了,竟然已经开始向她下手了?
风吹过泪蜿蜒过的脸颊,一阵冰冷的刺痛,柳怡柔苦笑的抬手抹去了泪水,心中想道,她已经决定了,过完年后便给公孙钊纳妃,一旦娶妃,那他便是大人了,到那个时候将朝权尽数归还,朝中的大臣谁还敢以皇上年幼,不宜亲政为由来搪塞,当皇权归于中央,谁还敢再藐视帝王年幼,谁还敢觊觎江山……
可是,如今,公孙钊已经等不及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权势都从她手中夺回……
他要效仿他的父皇,委以虚蛇之间再给予她致命一击……
她又想起了在宫外的赫连靖云,心中又是一痛……
上苍保佑,赫连靖云能想起以前的过往,上苍成全,她能和赫连靖云一同离去吧!
躺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却是不能入睡!前尘往事一一在眼前浮现,时而痛苦,时而欢笑,像是梦魇一般,纠缠着她……
将要迷糊之中睡着的时候,便又听到茗香前来唤她,“娘娘,寅时已到!娘娘该要起床前去听政了……”
铜镜之中那张绝世倾城的容颜带着憔悴,神采飞扬的明眸此时瞧起来竟是黯然无神……
当朱雀门缓缓打开,前来上朝的各位大臣鱼贯而入,偏偏都在宣德殿前意外的碰上了柳怡柔,立刻弯身行礼,“臣等参见太后娘娘……”
柳怡柔挑眉瞧着这些前来上朝的大臣,不自然的笑了笑,“都起来吧……”
众臣虽是明里不说什么,却是暗自嘀咕,这太后早就标明了立场,不会再干涉朝政,可现在竟是日日跟随皇上上朝,虽说不明着对朝政说些什么,可暗地里却仍是将朝权握在自己的手里……
柳怡柔率先进了殿,坐在了珠帘后面,而公孙钊却还是没有到,柳怡柔抬眸瞧去,却瞧见,公孙伦仍是一脸淡漠的站在众臣之中,眼光狠毒的和柳怡柔对视着……
她心里一乱,却是没有猜透这个结局,她原以为事情败露之后公孙伦定会匆忙逃走,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的胆大,竟然还敢若无其事的上朝……
两人相视,一个眼中是冷笑嗤鼻,另一个则是仇眉怒视……
“皇上驾到……”
小内侍尖细的嗓音暂时打断了他们之间犹如火光电石一般的相视,公孙钊气定神闲的走了过来,瞧着柳怡柔,上前作揖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恩……”淡淡的应了一声,柳怡柔算是回礼了!
公孙钊落座之后,众位大臣都急忙俯首行礼,“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微微扬起的唇,平平淡淡的语气之中竟是令人不容忽视的王者霸气,柳怡柔瞧着他尚且有些稚嫩的侧脸,笑了笑,这孩子,越发的沉稳了……
可是,他的王者心机,却也是令人不容忽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