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梅松庭离去的刹那,秋慕霜原本紧紧合着的眼睛睁了开来,两行清泪顺着腮颊滑落枕畔。她偏首望着梅松庭离去的背影,抬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已经到唇边的低泣呜咽出声。
等到梅松庭挑帘的声音响起又落下,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秋慕霜猛地拉高被子蒙住头,勉强隐忍的低泣终于宣泄般嘤嘤出声。
不知哭了多久,秋慕霜因为劳累、失血、哭泣而生起浓浓的困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而在廊下窗外,梅松庭靠着窗台仰望着因放晴而露出苍白脸面的太阳。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本来白皙如玉的手背上暴起道道青筋,俊逸的脸庞布满哀愁和凄惶。
“晞卿!晞卿!……你可知,你的哭声听在君郁耳中,便是利刃扎进君郁心头;你可知,君郁的泪水合着你的泪水一同滴落。你可知,君郁此时只愿时光倒流,回到南湖关见阵的初刻。如果那样,我一定拦住阿灵,不使她出马。如果没有阿灵之死横亘在你我之间,我们也可以如天空的双燕般比翼而飞。可惜,这世上没有时光倒流,你我今生注定要彼此辜负了。”
秋慕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过午时分了。当她睁开眼睛,便看到睡梦里向她呼救的春瑟、夏笙守在床边。
因为黑衣人要置于死地的是秋慕霜,所以春瑟、夏笙虽然也受了些伤,却没有大碍。被封杰的手下救了之后,带回都尉府。两个人梳洗更衣,包扎伤口之后便赶到秋慕霜身边。
见秋慕霜已经换了衣服,包扎好伤口,正在熟睡便放了心。
此时,见秋慕霜醒来,两个人连忙扑倒床边,关切地询问:“公主!公主的伤怎么样了?婢子看到公主的臂上流了好多血的。”
秋慕霜露出宽慰的笑容,虽然看上去很是虚弱,却足以令二侍婢放心,“没事的。歇几天就好了。”
主仆正说话,一个都尉府的侍婢捧着托盘进来,向秋慕霜施礼,“王妃!婢子杏儿,奉娘子之命前来服侍王妃。这是平王特意命厨下熬制的汤药和红枣阿胶粥,为王妃治病、补血。”说着,将托盘放下,取了盛着药的碗盏双手端到秋慕霜的面前。
秋慕霜看着杏儿手里的碗盏,不由心潮翻滚。
夏笙见她发愣,以为她还恼着梅松庭,便冷冷说道:“平王真是有心了。可惜,我家公主福薄担不起平王的美意。”
春瑟连忙拉了拉夏笙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多话。
秋慕霜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渐渐浮上的湿意,招手命春瑟、夏笙:“你们扶我起来。”两个人连忙扶着秋慕霜坐起来,在她背后置了隐囊。秋慕霜斜倚着隐囊,向杏儿道谢:“多劳你家娘子的美意了。”杏儿见秋慕霜并没有拒绝,连忙将药盏端到她面前,“请王妃服药!”
秋慕霜点头,命春瑟接过药盏,在春瑟的服侍下服了药,药中出了治疗红伤,滋补气血的药物特有的腥甜,还有一丝苦涩。一面漱口,一面问道:“怎么还有退热之剂?”
“是平王给的方子,婢子也不知道是写什么药物。”杏儿很是乖巧的回道。
秋慕霜微微点头,心下明了,想必是自己吹了夜风,有些高热所以梅松庭才令加了退热之剂。
春瑟又端过粥来,服侍秋慕霜吃了。杏儿便将碗盏拿了出去。
“公主!平王不是恨公主入骨,昨夜还要杀要打的吗?怎么今日对公主这般关心了?”夏笙不解地问。
秋慕霜轻叹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也许……是怕我出了什么事影响两国合盟吧。”梅松庭在床前的低语她虽然没有听到全部,只是那只言片语也不想被外人知道。便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了好奇的婢女。
夏笙嘟了嘟嘴,最终没有再追问什么。
晚间,依旧是杏儿送来了晚食,同时,带着两个婢女捧来了几身内外衣物、妆奁。衣物的做工很是精致,用料也颇为考究;妆奁虽然不是新制的,却螺钿嵌宝,颇为名贵,这些物品一看便知不是都尉府里的女眷可以穿用的。
“这是……”春瑟不解地看着杏儿。
“这是大王命府里的娘子们现赶制的,请王妃不弃先将就着穿吧!”杏儿一面说着,一面将衣物交给了春瑟,“两位姊姊的明天才得做好。”
秋慕霜看着春瑟托在手里的衣物,心头再次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了。命春瑟将衣服、妆奁收了,打发杏儿出去。
饭后,秋慕霜命春瑟和夏笙自去歇息,自己却独对银灯毫无睡意。
二更时分,外面再次起了大风,肆虐的寒风拍打着窗棂发出“簌簌”之声。室内虽然有熏笼取暖,那沁骨的寒意却依旧笼罩在周身。秋慕霜躺在枕上,紧紧裹了裹厚厚的锦衾。
不知怎的,在堆云岭昏倒后那温暖的感觉回绕在心头,让这寒冷的冬夜更加寒冷。
梅松庭临走时,那轻柔地落在唇上的一吻在寂静的夜里越加清晰起来。秋慕霜用手抵在唇上,极力想要回忆那时羞涩无措,却又甜蜜的心情。回忆起来的,却是梅松庭那句“我能给你的只有这片时的温存。”
凉凉的清泪再次滑落,秋慕霜的心头如刀绞一般,几欲粉碎。她不愿再去擦拭那滴不尽的泪水,任由它顺着腮颊滑过耳畔,滴落在枕上。浸湿了枕上的百合花,也浸湿了她鬓边的青丝。
“唉!果然是天意弄人啊!我秋晞卿前生到底做了什么孽,让我今生受此锥心之苦。”
独自和泪叹了一回,秋慕霜闭上眼睛,努力驱赶清明的神志,试图扯过睡意,沉入睡梦中躲避目下不堪的境况。可那睡意却故意和她嬉闹一般,不肯走进她一分。她依旧神志清明,神志清明到听到了窗外细微的脚步声。
“是谁?”的问话几乎将要脱口而出,却被秋慕霜生生压了下去。她慢慢坐了起来,轻轻挑起床帐,向琐窗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