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宫里,梅松庭看着满面无奈的白采茹,低声说道:“儿不会迎任何女子入平王府的。”
“什么?”梅松庭的话大大地出乎了白采茹的意料。她原本以为,梅松庭和秋慕霜之间横亘着一条鸿沟,时间长了,心累了,便会寻找合意的女子进平王府陪伴左右。却没想到,他竟说出不迎任何女子入王府的话。
“阿娘!儿不会迎任何女子入平王府的。眼下不会,日后不会,永远也不会。”梅松庭望着白采茹,目光真挚而坚定。
“为什么?你和阿霜不是不和吗?”白采茹愕然问道。
“唉!此事与儿和她和不和无关。儿已经有负于她,不能再辜负她。因为阿灵之故儿做下失德之事,那件事至今是横亘在我与她之间磨灭不掉的芥蒂。儿今生只怕再也难以和她琴瑟和鸣,鱼水情深。儿能够做到的,便是给她平王府唯一的女主人的名分。儿这是在为自己赎罪,在替皇室上下赎罪。阿娘能明白儿的。对否?”梅松庭说道,神色间流露出无尽的怅然。
“唉!”白采茹长长地叹了一声,“我明白。我怎能不明白呢。只是……”
“儿已经有了春郎承续后嗣,不需要再多几个儿子。儿也有了雪娘这个女儿,也不需要再添其他的女儿。儿经年在外,尽不到做父亲的职责,心中颇感有愧。儿只想给他们兄妹一个安安稳稳的家,一个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嫡庶之争的家。儿不想让春郎经历元秀那样的苦痛,不想让雪娘像孝义姊姊那般夭亡。”梅松庭说着,不觉想起往事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唉!”白采茹再次叹息,将梅松庭揽进怀里,说道:“阿娘明白。阿娘也是从后宫争斗中走过来的,也是亲历过丧女之痛的,阿娘怎能不明白呢。只是,委屈了七郎啊!”
“为了春郎、为了雪娘、为了那个家,儿不觉的委屈。”梅松庭倚在白采茹的怀里。母亲温暖的怀抱让他疲惫的心,暂时得到了一丝安宁。“所以,请阿娘不要以阿娘的身份来逼迫儿,可否?”
“傻孩子!阿娘怎么会逼迫你呢。只要你觉得好,便随你就是了。”白采茹用罗帕擦拭着湿润的眼角,说道。
“如此甚好。只要阿娘不插手,儿便没有顾忌了。”对于白采茹的理解和体谅,梅松庭从心底感激。
母子正说话时,梅锦神色不定地走了进来,看见相拥垂泪的母子,不由暗暗叹息一声。“你们这是怎么了?”
白采茹、梅松庭听见梅锦说话,连忙起身将他请到榻上落座。白采茹便将方才母子的对话向梅锦诉说了一遍。梅锦听完半晌无语,最后拍了拍梅松庭的手,说道:“七郎的心,为父明白。只是,太后那里……唉!难!方才七郎离开之后,太后将我好一顿发作。言说此事必定,今日说七郎不通,便要宣召七娘入宫来询问。”
梅松庭听说郑太后要找秋慕霜,不由暗吃一惊。起身说道:“不行。儿要尽快回府。”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梅锦和白采茹对视一眼,说道:“去吧。”
梅松庭匆匆离了凤鸣宫,马不停蹄地回到平王府,刚刚走进二门便见穆氏急匆匆走了出来,一见梅松庭便问道:“方才宫里来人,说太后命王妃即刻去永寿宫。大王可知为了何事?”
“王妃呢?”梅松庭顾不得回答穆氏的问话,便问道。
“王妃已经随宫里的宦者入宫了。到底为了何事郑太后宣召王妃入宫?”
“唉!”梅松庭仰起面来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他知道选孺人之事只怕推脱不得了。思忖片刻,转身便又原路返回,想要去永寿宫找人。
秋慕霜祭祖之后回到府里,卸下大妆,换了寻常的襦裙,正一面看着梅笑春、梅怜雪兄妹玩耍。一面和穆氏、连氏商议除夕守岁之事。郑太后派的宦者便来了,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只命秋慕霜即刻去永寿宫。秋慕霜虽然心有余悸,却碍于礼法不得不随宦者进宫。
刚刚走进永寿宫,便见郑太后满面怒气地坐在榻上。身边侍立的宫婢、宦者垂着头一声不敢响。秋慕霜走到榻前施礼,“孙妇拜见太后。”
郑太后冷冷地打量了秋慕霜几眼,冷笑道:“我倒是小看了你。和亲到瑨国没几天,便将七郎收服得服服帖帖的。”
秋慕霜被郑太后没头没尾的话,说得如坠五里雾中,赔笑说道:“太后此话从何说起?儿是平王的妻子,自古‘夫为妻纲’,儿只是尽到为人妻之责,说什么收服不收服的。”
“哼!别以为七郎偏向你,你便可以独宠于平王府。今天找你来,便是为了给七郎选孺人之事。我已经选好了两个极好的女孩子,上元节后正月十六便迎娶进府里,你回去之后早作准备。免得到时候临时慌乱出了什么差错,让人家笑话你这个女君没有容人之量,有意怠慢新人。”郑太后连解释都懒得做出,便毫无商量余地地给秋慕霜下了命令。
秋慕霜听郑太后说完,不由升起浓浓的不悦情绪。心里闷闷的,却又不知道该为何而苦闷。因为梅松庭的身份,她早就料到梅松庭早晚会迎孺人、媵妾入府。却没有想到郑太后会如此强硬的插手,而且速度如此之快,而且定在了上元节之后迎娶。若是单单给梅松庭置孺人,秋慕霜也不会多么放在心上。毕竟自己已经收回了放在他身上的心,他有多少媵妾与自己无关。
可日子挑在上元节之后,却让她很是排斥。上元节乃是梅笑春的周岁生辰,按照旧俗需要行试周之礼。试周之礼不仅要宴请宾客,还要举行试周礼,很是繁琐。若为了迎新人之事,如何还能分得出时间来为梅笑春兄妹操办试周之礼。秋慕霜可以容忍梅松庭置孺人、媵妾,却不能容忍尚未进府的新人夺了自己的儿女应该享有的权利。
“太后!能否宽限几日,等过了二十再迎娶?”秋慕霜定了定心神,努力想要为儿女争取该有的权利。
“哼!我今天找你来时告知,不是商议。明白了?回去速做准备吧!”郑太后说完,便面向榻内侧歪着身子,不再理会秋慕霜。
秋慕霜站在地下,看着郑太后的后背,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冷。她极力平息心头的气恼,尽量使声音平和,说道:“上元节乃是春郎、雪娘的生辰,儿要为他们主持试周之礼。请太后体谅一二,等他们的生辰过了再迎娶新人入府。两件事情搅在一起,妾怕一时安排不周,委屈了两位小娘子。”
“两个小儿的生辰罢了,有何可闹的?怎么能和迎娶孺人相比。两位孺人是有品级,要录入玉牒的。你这个王妃可要好生准备,别到时候被外人嘲笑我皇室新妇没有容人之量,是个见识浅薄的妒妇。来人,请平王妃回去!”
“太后……”秋慕霜被郑太后的几句话气得心头乱颤,她真想直言反驳,可是长幼有序,她不能越过五常。
“平王妃请回去吧。”永寿宫里的近侍宦者走到秋慕霜的面前,抬手做了一个向外请的手势说道。看向秋慕霜的目光中有着几分同情、隐约还有几分不屑。
秋慕霜满心的愤懑却无处发泄,她沉了沉气咬着牙控制着自己的心绪,向郑太后施礼,“请太后容情,宽限几日!”
“我要歇息。你们请平王妃出去。”郑太后依旧背向秋慕霜躺着,丝毫不理会她的请求。
“平王妃请回去吧!别使婢子等为难。”几个宫人走到秋慕霜的身边,伸手来拉她起来。
秋慕霜情知再多说也无济于事,便拂开宫人们的手站起身来。“儿告退。”说完,便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出永寿宫。春瑟、夏笙见秋慕霜脸色不好地出来,连忙赶上来扶住她,急切的问道:“公主怎么了?脸色这般不好。太后找公主究竟为了何事?”
“好事。”秋慕霜苦笑,扶着春瑟的手往宫外走,“太后为大王选了两位孺人,让咱们准备迎娶进府事宜。”
“迎娶孺人进府?”夏笙一听便急了,“太后这是何意?公主刚刚嫁过来尚且不足三年,太后便要让大王迎娶孺人,这不是有意要使公主难堪吗?”
“夏笙!”春瑟连忙拉了拉夏笙的衣服制止她发牢骚,轻斥道:“不看看这是何等地方,便这样肆无忌惮地胡言乱语。你想给公主招灾惹祸不成?”
夏笙因春瑟的提醒回过神来,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住了口不再言语。
秋慕霜没说话,带着一众侍女离了永寿宫。走不多远便见秀云急匆匆走来,看见秋慕霜,连忙施礼问道:“王妃可是去永寿宫了?”
“正是。”秋慕霜感念秀云在掖庭时的用心服侍,是以并不托大,对她存了几分礼遇。
“皇后请王妃去凤鸣宫说话。”
秋慕霜微微颔首,令秀云引路,转路向凤鸣宫走去。心底却不由一阵苦笑,看来今日这孺人之事是不能轻易了解了。
白采茹得到秋慕霜进永寿宫的消息之后,心里便百般焦急,生怕郑太后急怒之下多加斥责。郑太后正在盛怒之下,自己又不好此时去永寿宫,若是让郑太后看到自己维护儿妇,只怕更加激起她的怒火。因此,白采茹左思右想,便命秀云前去打探消息。此时,正在后寝宫里往来踱步,焦急地等候回音。忽见秋慕霜跟着秀云进来,顾不得皇后的威仪便一把拉住秋慕霜的手,关切地问道:“太后可曾为难于你?”
秋慕霜轻轻摇了摇头,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便没有必要在皇后面前诉苦,离析她们姑媳之间的情分。“太后寻儿去永寿宫不过是为了给大王娶孺人之事,儿便随了太后之意,太后何以为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