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三个人就到了王府前。车夫轻轻叩了叩车辕,说道,“到了。”
江轻离一掀开帘子,就发觉自己到了王府的后门。她从前是来过这里,也是同样的地方,所以还算是驾轻就熟。后门外没有了侍卫,改成了两个心腹在等候。一看到三个人下来了,立马就围了上去。到底是大户人家,就是训练有素,伸手接过了她们三人的行礼,又体贴细致的说道,“姜小姐,你们终于来了。王爷已经多等候多时,请把。”
她笑了笑,也不会觉得有任何的不适,反而是坦然的笑了笑,冲两个人点头,“多谢。”跟着进了王府的后门,她才把泠月拉倒了自己的身上,指了指她的手,“我这护卫不小心受了伤,不知道府上有没有能治这种跌打伤的,帮我照看照看她吧。她原来也是你们府上的,应该还记得她吧?”
两个人看了泠月一时,当即就认了出来,笑了笑,“是夏蓉啊……哦,不对,你好像改了名字,是泠月是么?”他们看了看泠月的手,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但是一直就这样放着,总是要影响的。我叫两个人,你用东西敷一下,应该会好的快些。”
说着,两个人叫了一个路过的丫鬟,将泠月带走了。泠月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是大家盛情难却,没说什么,就跟着走了。江轻离看了看泠月,又对闻莺点了点头,“你也去照看一下泠月吧。等回来了,去把行李归置一下。”不出意外,是要在这里常驻了。
支走了两个人,江轻离就自然多了。伸手取下了幂篱,大大方方的跟着两个人走。穿过王府上面冗长的游廊,很快就到了熟悉的书房。江轻离冲二人点了点头,道谢,自己走了进去。只是还没说出话来,就被一个身影当初了去路。那声音高大,虽然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但是动作实在太快,她甚至都没有看清,就被结结实实的揽在了怀里。
江轻离的身板儿瘦弱,被勒在怀里,痛得几乎喘不过来气。她伸手去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哪里来的王八蛋!快放开我!”她着急了,下意识地就要抽出藏在袖笼中的匕首。只是还没来得及去做,就听到抱着自己的人说话了:“你去哪里了?“
是顾惜城的声音。
她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但是还是气恼的很,抬起脚,狠狠地猜了他一脚。顾惜城还没来得及煽动的情,就被这么扼杀在摇篮之中了。他吃痛,委屈的一下子松了手,但是还是不忘叽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和王爷找你找得多辛苦?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走了?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不知道害怕的么!”
天知道他拿了账本回去之后,有后悔。那火烧得那么大,万一有个不甚,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可是他是通缉犯,不能再去人那么多的地方了。就只能呆在王府之中干着急。等了两天,没等到好消息,却等来了姜家小姐丧身火海,被烧成焦炭的消息。他简直觉得天地都灰暗了,后悔的不得了。
后来还是君无羡觉得这事不太可能,多方走访,虽然还是没能查出消息来,但是仍旧觉得江轻离不会就这么白白死了。就这么找啊找,一找就找了将近两个月,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我……我好得很。”江轻离有点儿受不住这样的热情。她从来都是孑然一身,上辈子凄凉惯了,反而不知道怎么享受这种关切了。她把顾惜城推了开来,表情还有些尴尬,嗔了他一眼,“王爷在么?”
“不在。他这几日似乎都有公务,总是被召进宫中。他还不知道你回来了的消息,估摸着晚上回来见到你,应该也是心里松下了一口气。要我说,这个陆八爷还是真有本事,换一个人,恐怕真的就要你走了。这次幸亏是他,若是其他人呢?唉,我想想都觉得后怕。”
到了这个时候,江轻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带来的地方并不是上次和君无羡见面的地方。主要还是她只来过一次,而这些院落好像看起来都差不多,乍一眼看过去也没发觉出什么来。若是她发觉了不一样,就应该有预感知道是顾惜城而不是君无羡了。
她其实心中也有那么一些些后悔,悔在准备的周全,而不是去避风头的选择。听到顾惜城这样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我若是不在乐陵城中消失,怎么坐实我已经死了的事实呢?倘若我不死,不是一辈子还要呆在那个地方吗。比起自由,隐姓埋名又算得上什么?不过这次我的出走的确仓促了些,没办法和你们联系上,我也就都没有说了。”
说这话,顾惜城就领着她往内堂中走,他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明明是已经有些微凉的秋了,但是他的手掌很热,掌心微微发着烫,好像还出了汗。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有一种陌生的滑腻触感。江轻离也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牵过了,虽然下意识的想要排斥,但是内心好像在说,自己并不排斥这么一件事情。
“你外面儿受了不少的苦吧?饿不饿?你放心,现在府上的都是王爷的心腹,不会有人说出去什么,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大着胆子的住在他这里。先吃些东西吧,如何?对了,你那个两个丫鬟,还好么?”
其实一个半个月的事情,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说话可以,说话的话就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顾惜城憋了很多,这会见上面了,就连珠炮似的问了出来。
江轻离还是一样的慢性子,慢慢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放到唇边抿了一口。不得不说,还是王府中的东西好,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喝那种茶叶梗泡出来的粗茶,舌头都要麻木了。这龙井就是不一样,放口中一过,舌尖都活泛了。她咂咂嘴,才慢条斯理地回答起来,“原本是要吃东西的,被都尉大人拦住了,中途就截来了这里。苦也说不上,就是寻常的日子。她们两个都好,跟着我一起来的,就是泠月受了伤。”
“受伤了?你们……遇到什么仇家了?还是被官府发现了?这是要紧的事情,怎么不开始就说。是在别的地方遇到的,还是回城之后就被盯上的。”
她翻了一个白眼给他,“虽然我知道关心则乱,可是你也不至于乱到思考能力都没有了吧。我一进城就被都尉盯上了,哪儿还能有什么别家看到我?若是我在别的地方被追杀,我还能好端端的回来么?”说着,她就把刚才在酒楼里发生的一幕尽量简单的告诉了顾惜城,又说道,“就是这样,现在正在别处治伤呢。”
顾惜城一点儿没因为她的抨击生气,反而是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你这手下未免忒没用了一些。光有一颗心有什么用?莽撞就罢了,不知道权衡利弊么。且不说其他的,那个泠月,好歹也是习武之人。陆老八是习武三十多年的人了,光从气息脚步上就能感受的出来他的功力。她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难道凭着一腔孤勇就能随便出手了?我倒是不关心她伤得如何,毕竟是活该。但是波及到你了,我就有些不痛快了。”
“我没有被波及到啊。”江轻离有点儿不解,歪着头看着他,“她们两个不认识都尉大人,受了惊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认识他,所以场面并没有太失控。都尉虽然脸臭了一些,但是人还不错……我看得出来他没下死手,只是为了给泠月长个记性。我觉得他做的不错。”
“你还说没有被波及到——这不是被气着了么!”
有一阵子没见,居然愈发的油嘴滑舌了。然而顾惜城尤不自知,还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他是生得尤其俊朗的人,眉目清明,唇若桃花,这时候穿着一身寻常的便衣。素白色的长衫,边边角角上是翻滚着的云水暗纹,里面是月色素裳,束着杏色的腰带,一头柔亮的黑发盘在头顶,用一根羊脂玉的玉簪束起。即便落魄了,仍是有一种不可莫名的贵公子气质在。
果然,好看虽然不能当饭吃,但是还真的很有用处。换一个人这么说话,江轻离早就把白眼翻到天上,嗤之以鼻了。但是是顾惜城,她只是觉得好笑,摇了摇头,“不过你之前说的那话很对。我已经给过泠月很多次机会了,但是……到底是因为不是一起长大的人,短短几个月相处,建立不了多少感情。我不是说她哪儿不好,只是她的心一直在王府,并不是可以为我所用的人。”
顾惜城听出一点儿意思来,抬头看着她,“是怎么了?路上给你添什么麻烦了么?”
她摇了摇头,还是说没有,只是把泠月跟自己说过的话拣了几句说了出来,冷静的评价道,“在她心中还是王爷最重要,最可靠。这样的人,留在王府,对王爷也是一种好处。我不是那种很宽怀大量的人,她这样屡教不改,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宽怀她了。你帮我记着这件事情,到时候见了王爷,和他也说一下。“
其实一早就应该知道,别人精心调教出来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地就归自己呢。纵然是好心,是忠心,但是出发点总归不全是自己。江轻离在选人这方面要求十分严苛,换做别人可能将就就算了,但是在她这里,就是不行。
想想也是很嘲讽,她这种严谨的性子,让她上一世少走了不少弯路。每个在身边公事的,都是十二分忠心又得力的人,她一路披荆斩棘,少不了那些人的帮助。可是偏偏,在慕容修这方面,是她这生最大的败笔。其实不乏有许多和自己私交密切的人告诫自己,让自己擦亮眼睛,分辨身边人。奈何那个时候陷得太深,总是执迷不悟。
后来……醒了是醒了,但是也没有什么机会了。江轻离有些恍惚,眼前闪现了一片火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