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轻离整理了一番思绪，镇定的对紫月笑笑：“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只不过，不是所有的婚都值得一座庙。你如今自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他什么好。可是，究竟是不是这样，那谁又能说得清楚？你放心，我就在这儿和他说话。到时候不论结果如何，是非曲直，你自己心中都有凭断。当然，这也是我的一厢情愿，你若是觉得我不需要这样，我大可现在就走，如何？”
其实，说实话。她是有些瞧不起这些花楼女子的，到底没读过什么书，眼界也短浅。碰到一个稍微会说些花言巧语的，就自然而然的愿意相许了。可是这天下的男人大多是一丘之貉，哪儿有那么多真心相许的值得托付。若不是紫月对自己还行，自己还懒得管呢。虽然这样的理由的确无懈可击，可是只有江轻离自己知道，在她内心的最深处……却是一一印证了紫月刚才的说法。
“恩，你不必这样。你知道的，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当妹妹的。虽然，你这种出身高贵的并不能看得起我这样的人。可是婊子也是有情有义的。你是为我好，就算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我也是能理解的。”紫月倒是一直都很淡定，给自己斟茶，又低头啜饮，“我这就去屏风后面。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要怎么测试，我也很好奇。”
她说着，便放下了茶杯，躲到了屏风后面去。
刚刚藏好，就听到小玲的声音：“你不要问我有什么事情，我只是个丫鬟，怎么说的清楚。有什么要问的，你还是进去了，问里面的人吧。”
“啊？什么……里面的，不是月儿吗？”张季的声音颇有些讶异，说话间被带到了屋子里，看到了端坐着的江轻离，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个，你是，姜小姐？”
“张大夫这就不认识我了么？”
江轻离的脸色并不好看，可是这种不好看并不是因为张季。而是仿佛被什么事情困扰了，又忽然的被打扰，自然的流露出了一些戒备来。她冷冷的瞟了张季一眼，示意他坐下，还没有再开口，气场已经十足了。
“认识，认识。自然是认识的，只是我这个人有些不记脸，若是有什么得罪姜姑娘的地方，还望姑娘海涵。之前是在下有眼无珠，不知道……那个，总之是月儿已经和我提过了你。前几次多有得罪，今儿也一并向姑娘告罪了。”张季看紫月不在，也摸不清江轻离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从来都不是个善言辞的人，也只能这样没话找话，好叫气氛不至于太尴尬。
“你走吧。”江轻离这样说。
“我是说，走了以后，就不要再来了。”她又补充道。
这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张季愣了愣，即便是个榆木脑子，也明白了今儿的场景有些不对了。他‘嚯’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那张总是温和谦逊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不甘恼怒的颜色：“走，走，走什……走什么走！月儿呢，月儿怎么不见了？姜姑娘，你不要这样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我也不懂这些那些，若是有什么变故了……你千万要告诉我！”他本来就不赞成紫月说得私奔的事情，只是紫月又不是什么温驯的人物，虽然在自己面前百般体贴，可是背地里必然不会记着自己的话。虽说已经不是个年轻姑娘了，可是骨气里就是这样的孩子气。
他虽然不来这种风月场所，也是从传闻中知道这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紫月势单力薄，又有一颗最不该有的从良心，若是叫人知晓了……后果，怎么堪设想？张季越想越觉得后怕，背上一亮，又一屁股跌坐了回去，口中喃喃：“是不是，是不是月儿出事了？她，还好不好？姜姑娘，你发发慈悲，快些告诉我吧……别光这样瞧着我。我这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在哪里？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现在见不了她？姜姑娘，姜姑娘……”
看样子，这副担心的模样不是装出来的。江轻离瞥了张季两眼，看的出来他满脸的忧虑是真心实意，第一关算是过了。但是至于这样的担忧是因为殃及池鱼，还是真的郎情妾意，还需要往下问才是。她仍旧是冷着脸，从鼻间哼了一声不屑，然后道：“紫月怎么了，你难道没有数吗？我知道，大夫是老实人。可是……老实人就没有脑子，就什么也都不会知道了吗？我不相信，张大夫你对紫月的心意和想法一点儿觉察都没有吗！若不是你，她怎么会想着要私奔！”
“这……她真的做了？”
张季一愣，旋即涌上了五味杂陈。他‘嘶嘶’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比怅然的伸手掩住了脸，喃喃道：“月儿什么都好，就是太倔了。我说了不要她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我在开了医馆这么些年，自然小有些积蓄。再把医馆置卖，典当些其他的，总是能凑出个七七八八来。虽然大伙都说这儿的老鸨凶恶，但是紫月毕竟是……楼中这么多年的老人儿了，好好说说，老鸨许就能同意了呢。她起先和我说有什么转机，我还以为她想开了，没想到……姜姑娘，姜姑娘你快告诉我，她在哪儿？不论是天涯海角，我都是愿意追随她去的。即便是受了什么伤，我也都能救治……怎么，怎么偏偏是这样的表情看着我？”
天底下真的有这样又傻又痴情的男人吗？！
江轻离都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微微有些讶异，但是还是镇定下来。继续不动声色的说道：“哼，若是逃出去了，我当然叫你快些去追她，又怎么还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偏偏就不是！紫月她脑子一热，偷偷筹谋着逃跑，又不想牵连你，但是她能有什么本事？能手眼通天不成，不但没有走成，还被妈妈扣留关进了柴房中。昨日受了刑，今日又用药吊着命。不过如你所说，妈妈对她还是有些感情的。她不愿意见你，只是要我来转告你，若是你这个穷小子答应这辈子再不去见她，她就放过紫月。现在，你选吧，紫月的生或者死，都在你的手中。”
“……什么？”
这究竟又是哪儿跟哪儿？张季一辈子都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好人，忽然被扔到了这样艰难的抉择面前，顿时傻了眼。江轻离看到他这副痴痴愣愣的样子，又觉得好笑，给他到了热茶，好声好气的说道：“张大夫，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我又不是妈妈，所以你不管想多久都没关系。不过我也要把丑话说在前面，即便紫月在这儿过的再不好，也比和你在一起好。你得罪了妈妈，妈妈又认识那么多人，她定然不会叫你好过。若是提前认错，再去赔罪，许是能让你一笔勾销，紫月也会好过一些。”
“不，不用想了！”
江轻离的‘循循善诱’还没有说完，张季在颤抖着喝完茶以后，忽然又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我是不会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的！我即便再穷，也比这里的肮脏的人好！倘若是别人这样要求，我一定会答应。因为我觉得我实在不是个良配，月儿对我那般的好，我却不能回报百分之一。可是，这又是个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难道钱财，就能买的来人心吗？倘若月儿是那样贪财的人，也不会为了要散尽家财而只想要一个自由人了。若月儿是那样轻浮的人，我自然也不会喜欢上她。她想逃跑也是为了我，我又怎么能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对她弃之不顾？！不行，不可能！”
明明是个老实巴交的大夫，可是说出这份慷慨陈词的话时，莫名的要显得高大许多。江轻离见过生死离别，却被这样一个平庸普通人的肺腑之声震撼住了。她以为她费尽心机都没有得到的爱情是个多么遥不可及的东西，原来……原来爱情这个东西竟然这么普通，这么平凡，简单到只要两个人互相相信，相互扶持，就能得到。她愣了，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感觉到词穷。
连小玲都变了变脸色，心中不知道要先高兴还是先把紫月叫出来。可是张季还一点儿都没觉察到，跑到江轻离的身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使劲儿摇她的胳膊，念念叨叨个不停：“姜姑娘，你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我听月儿说过你许多，知道你有神通，不求你帮我什么，起码，带我先去见见她吧！月儿的身子弱，这些日子我虽然竭力调理，但是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她……她昨日遭了苦，若是不再好好收拾，可要怎么才好？”
“……”
江轻离的脸色莫幻，看着张季一脸焦急的样子，沉默了几秒，忽然——
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笑，小玲也跟着笑了出来。小玲笑得更厉害了，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身子几乎就靠在身后的墙上。
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张季更是懵了。看着看了一会，才去一本震惊地拉住小玲：“小玲！别人笑也就罢了，你笑什么？！你自己家的小姐那样了，你怎么还笑的出来？有什么好笑的！我，我给你诊脉看看，莫不是疯了……”
“噗嗤。”
一个与这两个人声音都迥然不同的想笑声从屏风后面传了出来，接着，随声走出来了一个窈窕婷婷的身影。紫月与二人都是一样的表情，只是笑着笑着，眼中就含了泪。她嗔怪的看着张季，笑骂道：“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