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小绿最是手脚麻利,从箱子里找出了一个青花瓷的小瓶子,从里面一下子倒出了三粒药丸,递了过去:“小姐快些吃了吧。”
柳烟儿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结,她伸手接过了药,水也没有和就吞了下去。还是江轻离在一边慢吞吞地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她才慢慢抬眼看了她一眼,忽然一顿,大抵是被那胎记吓住了,然后才喝了一口下去。
大概是药生效了,原本还疼得拧麻花似的人,渐渐平复了下来。另一边坐立不安的柳娉婷,几乎在这么短短的时间以内,把自己的裙摆揉碎了。这会儿看到人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只是精神高度紧张,脸上挤出来的笑容还有些扭曲:“姐,姐姐,你好些了没?”
“我没事了……多谢柳小姐关心。我这贱胚子,没什么金贵的,若不是这孩子……我还真的不会这么关切自己。从前过过的苦日子,多着呢。”柳烟儿的眉眼温顺,垂着眸的时候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惘然。她伸手轻轻地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好像在感受着里面的生命。
好一会,才转过脸,忙不迭的道歉:“呀!柳小姐,都怪我这弱身子……刚才的茶也忘记让给你备了。小绿,你快点去!在这里干站着干什么!别以为哭两滴眼泪出来就可以当做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这个月的月钱照着扣!知道了么!”
“可……可是小姐,泡龙井的茶的水都是收好了的无根水。现在去的话要取水烧水,怕……怕耽误了时间……”
“你!”柳烟儿大怒,一拍桌子。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柳娉婷反而出来打了圆场,连忙阻拦道:“欸欸,算了算了……不就是茶么,喝什么都一样。今儿我是来做客,专程看看姐姐你的,兴师动众做什么。我已经叫青棋过去催了,今儿啊,我给你请了个好大夫,仔细查一查身子。现在若是你这儿出了什么差错,那岂不是我的过错了?我也就是个普通姑娘,担不起这样的孽!”
吃瘪了,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现在人没有事情,已经是万幸了。她心有余悸地看着对方和那隆起的肚子,尴尬地笑了两下,之前想要逞威风的念头也一下子被打消了。”没事的,柳小姐不要太当一回事儿。我也听说了,若是怀身子的时候吃点儿苦,这证明娘把孩子的都难都一起受了,这对孩子来说是好事儿。再说了,若是真的有了什么三长两短,那也是我命贱,孩子福薄,不打紧的……不打紧的。“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谁说我们囡囡命贱了?再说了,你的孩子是什么人,怎么是福薄?看我不掌他的嘴!”
一个男声从门外传了过来,紧接着,人就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君如羽一如既往的华贵蓝衣,已经是入秋的天气了,手中还拿着一把骨扇。因为生得衣服好皮囊,说是风度翩翩也不无不可。
只是他眼风一飘,就看见了坐在一边,动作僵硬的柳娉婷,当即皱了皱眉,没好气的说道:“我当是谁!又是你啊!”
柳娉婷在背地里如何不把君如羽当做一回事,但是见了面,还是宛如老鼠见了猫一般。他一皱眉,她吓得从一边站了起来,垂着头说道:“是我娘让我过来,过来看看的……”
“看看?哼,你这是看看?上回你来了,烟儿疼了大半宿,险些孩子都没能保得住。那时候我就想要来找你了,还是烟儿善解人意,说什么往后要和你姐妹相称,不想在面子上闹得太难看。我是忍了又忍,才把这件事情带过去了。呵,你现在到好,这才几天,就又上赶着过来了,怎么着,你还没过门儿,就想着要害我断子绝孙了?”
三皇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善性的人儿,成天在烟花柳巷里混着,惹了一身的市井气,骂起人来,说不定连街边买菜的大婶都不逞多让。这几句话不能说是多么严厉,却句句都带着刺儿,一针针地往柳娉婷最脆弱柔软的地方刺了过去,当即就红了眼圈,一动不动地傻站在了一边。
江轻离站在靠门的位置,她看到这三人的一出好戏,不动声色地往门外瞟了瞟,看到本来要端茶进来的小绿在门口停了一停,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再看向里面,柳烟儿仍旧是柔柔弱弱的,可是她太了解她了,即便眉头拢地再紧,因为欣喜想要扬起来的嘴角不断抽搐,这是不会骗人的。
今儿,恐怕是进了虎穴哟。
这两个人的段位相差太过悬殊了,哪儿是对手。看着柳娉婷还没说话,已经扑簌簌的往下流泪,而君如羽却把眉头皱的更紧了,明显胜负已分。
“皇……三皇子,您怎么来了?”柳烟儿一脸的欣喜,想要起身去借他。
君如羽哪里舍得,三步并作两步的过去,反扶住了她:“啧,我的心肝儿,你现在是什么身子,能不动就不要动……我有什么好接的?早都和你说过了,往后的礼数都免了,怎么都不听?”
不得不说,就算是渣男,一本正经的说起关切的话来,还是十分得有杀伤力的。虽然这是个德行败坏的人,但是毕竟初为人父,那点儿基本的人性和温存也都是有的。因为这个孩子,他对柳烟儿极尽宠爱。
“只是怀了身子,又不是断了手脚,哪儿有那么娇气……奴家都不碍事的。”柳烟儿的脸色泛起了红晕,那眼波儿一转,就飞到了另一边的柳娉婷身上,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当即就换成了受惊的模样,小声说道,“三皇子,您别这么对柳小姐,她真的是来看我的!刚才,也是关系我。”
“关心你?怎么关心你?说你命贱福薄?”君如羽没好气,冷冷地哼了一声。
“不是这样的,这话是奴自己说的。正是因为柳小姐关心奴家,奴家怕她为自己多操心,所以奴家才这样说让她宽心。一定是奴家说错了话,才叫三皇子您误会了柳小姐。这样一来……便是奴家的错了。”
柳烟儿说着话,已经有泪水涌了上来。她的演技炉火纯青,话音一落,便有两颗泪珠顺着滚落了下来,果真是一副迁就又委屈的模样。若是没人提起她从前的勾当来,好一副贤良淑德的小家碧玉模样。
相比起来,还算是有些出身的柳娉婷,一下子就相形见绌了。她局促的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未来夫君和一个烟花女子你侬我侬,她却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局外人,只能静静的看着。不仅如此,还需要这样身份微贱的人来替自己说好话,自己还不得不感恩戴德。
奇耻大辱,莫过于如此了。
“烟儿,你便是脾气太好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们这里头的这一套?不就是说两句漂亮话,里面夹枪裹棒,暗地里给人难受么,我都晓得的。”君如羽大抵是真的懂了感情,十分爱惜她的羽毛,说着冷冷的瞥向了一遍的柳娉婷,没好气道,“你怎么又端端的来了,上回没给她气出毛病,不甘心是么?”
“我……我没有。三皇子,我只是过来瞧瞧姐姐。她,她怎么说也是怀了身子的人,一个人住在这儿,我是担心她……”柳娉婷大概是真的怕了,所以眼泪都不用挤就一大串一大串的往下掉,“今儿我不光是一个人来的,还让娘亲替我请了张御医,他是出了名儿的妇科圣手,对着方面最有经验。外面的医生再好,哪有御用的好呢?”
虽然说柳如烟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权贵的人了,但是终究是见不得光的身份,所以御医这种还真的不能大张旗鼓的要人过来。君如羽自然是希望什么都给好的,可是被皇后极力阻拦,说影响不好,那也就作罢了。
但是现在是柳家人主动示好,那就不一样了。左右是件好事儿,便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般生气了。他的表情略微松动了一些,撇撇嘴看向了柳娉婷:“行了,哭什么哭,我又没说什么。”然后又环顾了一圈四周,并没有看见什么御医的影子,奇怪道,“不是说请了人么?人呢?”
“哦……今天张御医要调休轮班,要晚一些才来。我,我是等不及想要过来看看姐姐,才提前过来的。”
其实在女人堆里厮混的久了,那些明争暗斗也都能知道一些。君如羽想了想,柳娉婷是要自己娶过门的正妻,若是现在就闹得太难看,那往后岂不是鸡飞狗跳?这婚事是板上钉钉,不能有改了,所以为了自己的以后着想,还是不要闹得太难堪才好。
他顿了顿,把柳烟儿放到了一边,主动走到了柳娉婷身边,说道:“行了,我刚才语气重了点儿,你别记在心里。再者说了,你自己什么身份,你自己还能不明白么?这都没两个月,咱们就要成婚了,你巴巴的上赶往这儿跑,又不是你这个身份应该做的。”
有些人天生会顺杆爬,会顺台阶下,但是恰恰柳娉婷并不是这种。说实话,君如羽这样说,已经算是承认了她主母的身份,给了相当的面子了。只是柳娉婷到底是年纪不大小姑娘,受不了这种委屈,听了这两句话,只觉得脸上烧得火热,又一下子哭了出来。
江轻离在一边看戏,饶有兴致。这三人的表情都那么的耐人寻味,又是冤家聚头,她的目光游移过三个人,在想究竟是要添油加醋呢?还是息事宁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