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轻离看着铜镜前的自己,忽然面前的画面变换了。一边是自己的脸,那个有着胎记,虽然清秀但是可怖的,另一个则是姜家小姐的,姿容无双,艳绝风昭。
她愣了愣,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哪里什么胎记不胎记。自己脸颊上一边被烫出了一个红印,而另一边的脖子上被挠出了几条长长的印记。是自己花了眼。
“没事儿吧?这东西若是不了解的人见到,的确会觉得有些怕。但是你,最近是怎么了?”君无羡把面具重新放在了画卷上,又从抽屉中拿出了烫伤的膏药递给她,“还好我书房中常备了些药,你自己上一下吧。另一边的抓伤,用这个,也都管用。你啊……别对自己也这般的下狠手。“
江轻离老大不好意思,对他尴尬的笑了笑,自己弄了药膏往伤口上抹了抹,被烫伤的地方顿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芝麻香味。她抚着伤口,趁着神志清醒的时候,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又觉得,自己好像有好一阵子就是这个样子。
并不是高以明对自己下了什么手脚,只是他的那件事情给自己带来了更大的波动。她在记忆中苦苦搜寻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再把自己刚才心中的那个奇怪的感觉一核对,恍然大悟了——哦!
“什么?”那边君无羡不方便看姑娘整理衣领,所以背过一直在打量这画卷上的面具。
其实他对这些东西也算是入门了,但是因为刚才江轻离那个失控的样子,所以又份外仔细地重新检查了一遍。从材质来各方各面,仍旧没有发现问题。
听到江轻离在那边叹了一声,这才转过脸去看。
江轻离已经把衣服都整理好了,眼神忽然明亮了。她转过脸,对君无羡说道:“是柳府。”
“柳府?”他一下子愣住了,旋即眉头紧皱,“柳府的人什么时候对你下手了,我怎么都没有听说过。还是说是从前的事情?是因为君如羽?”
“不是,不是那个柳府。此柳府非彼柳府,我说的……是那个柳府,就是,柳烟儿的那个。不知道王爷你还记得么,定芳楼的那个花魁,生得有几分姿色,后来怀了‘龙种’便一飞冲天了。“
这样一说,君无羡就回忆了起来,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不够君如羽一把年纪,婚事屡屡波折,到现在都没有所出,听说他有个种儿了,皇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后继有人,所以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算了。不然,君如羽再怎么有天大的胆子,没皇帝老子的许可,他能厉害到哪儿去?
“我记得,你之前和惜城还去一次。就是那次是问题?”
“对。我发觉,我每次有些不舒服的时候,会回忆起一种陌生的香味。但是又很模糊,所以总是下意识的当成是高以明下的药。当时刚才大抵是被烫得疼了,我忽然想起了那边的事情。那种香味要比迷香甜腻很多,正是女子闺房里喜欢用的。”
君无羡其实并不关注这种花边事迹,君如羽虽然是排行老三,但是他是皇后所出,是众多皇子中最受宠的一个人。很小的时候就被娇惯的无法无天,做出这种事情只能说是性格使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你的意思是,那个柳烟儿在自己的闺房中放这种东西?她不是怀着身子么,这种东西也可以随便用的么。”
江轻离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我明白了。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柳烟儿可以一直有恃无恐了。她果然是个有心计有城府的,知道自己的孩子怀的不稳,就索性破罐子破摔,故意用这种惑心的香。倘若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也就成了对方的过错。”
“这……真的有这样的人么?”君无羡知道他们去过那里,但是没有具体过问过他们去了究竟干什么。他接触的女人不多,还不太懂得这里面的利益交互,一时间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自然有了。她是娼/妓,肚子里怀着的却是板上钉钉的龙种,这可是一飞冲天的好机会。要么怎么会有母凭子贵这么一回事儿来?我估摸着,这个迷香叫人激动应该不会最主要的目的,相反,我那日见到她在熏艾。艾草和这种烟混在一起,完全没有违和的感觉,好像艾草就是其中一味药一样。所以我更觉得,这是一种安胎的办法。”
明明只是个小丫头,说起这种怀孕,安胎之类的事情头头是道,脸也不知道红一下,君无羡莫名觉得好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慢慢弯出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他的眼神落在她的脖子上,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事情来:“你后面没有涂到药。”
王爷很自然地把药膏拿在手里,在指腹上抹了一点,动作轻柔地涂在了被抓伤的脖子上,同时皱着眉抱怨道:“你还真的是对自己下了狠手,这里都没有贴到面具,生生把皮都抓破了。“
这种语气不严厉,带着几分自然的关切之中,江轻离的脸红了又红,僵硬着身子让君无羡涂完了药,把话题又重新带了回去:“要怪还是要怪那个药。只不过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推测对不对,要再去一趟才能……啊,我忘了,顾公子已经走了。”
说道兴起的时候,她兴致勃勃的往一边看去,结果去发现身边是空空如也,只剩下君无羡孤零零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这时,她才如梦初醒的反应过来,原来那个会陪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
仅仅是一瞬间的失落,还是被另一个人很好的看在了眼底。君无羡耸了耸肩,说自己的确无能为力:“拳脚功夫我也有一些,但是飞檐走壁是肯定不行了。不过——”他话锋一转,“想要知道那事情并不麻烦,我叫两个心腹明天去她常去的药店问问,平时拿的什么药,吃得什么方子,自然就知道了。”
江轻离自然是分外感激,仰起脸看向了君无羡,可是又有些隐隐的担忧:“这是个好主意,但是你这样去,岂不是会让人知道……那……”
“你忘了么?她怀得是君如羽的孩子,那我这个做叔叔的问一下也没什么。平日子如羽和我的关系还不错,之前去花楼,还用我的名字替他背黑锅。即便真的把事情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那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两个人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走出了书房。
如今已经入秋,夜风透骨,吹得江轻离的鬓发乱摇。她整理了一番裹在衣衫里的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天上的皎洁的月。大概是因为吹了冷风,一下子就冷静了不少,一开始那种燥郁的心情烟消云散,神思都清明了:“那就多谢王爷了。”
“唔,对了。我记得惜城不是给了你一个贴身的香囊呢?那东西好像灵的很,你没有戴在身上吗?”君无羡忽然想起了这么一件事情,问她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江轻离愣了片刻之后,摸了摸怀里,果然是空空荡荡的。仔细想了一下,那个香囊早就因为自己换衣裳而被替下来不知道多久了。
“我忘了……”她尴尬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话。
王爷顿了顿,无奈地看着她:“幸好是惜城不在,要是他在,恐怕要被你气死。”
“这就言重了,我又不是弄丢了,他有什么好生气不生气的?”江轻离的确有些内疚,但是也没有到那个程度,看到君无羡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忍不住笑他。
君无羡看着她,顿了顿,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难道……你真的……”他欲言又止,几次要把说出来但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算了,这种事情我说也不好,就这样吧。”
“什么?”
这没头没脑的,江轻离听都听不懂,云里雾里地举起脸望过去,君无羡却已经把脸别到了一边,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了。她莫名其妙奇妙,也不深究,只是和他一起走出了屋子。
这也月华如水,因为少了一个人,气氛自然带了几分怅然。江轻离心中想着那个药包,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君无羡说着话,后来终于想起来香包被自己顺手收进了妆奁里。因为那个药包的味道清冽,尤其招人喜欢,便不想收到柜子里封藏。想起来了,心中的石头也就落了下去。
“唔,对了……王爷,你身上的伤,还好么?”
这才几天,恐怕没什么好转,但是出于关心,还是要问一下进程。
果不其然,听到被这样问,君无羡的步子一下子就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一笑,然后摇了摇头:“伤都是要慢慢儿养得,这两天痊愈不了。但是比起开始,已经好上不少了,除了不能下腰之外,也没什么影响。”
“嗯。王爷这个样子,太妃应当是很心疼的……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会忍心看到自己孩子这个样子呢。”一到了深夜,人就容易怅然,江轻离想起自己的父母,心不禁狠狠的沉了下去。
自己的亲生母亲只是个妾室,原本还算是得父亲的宠爱,但是自从生了之后,待遇就大不如从前了。别人是母凭子贵,她是母凭女贱,怎么能不恨自己。很小时候,别的孩子还在牙牙学语,她就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做不好而被拧着耳朵骂。
小时候蹒跚学步,总是容易摔跤。别人家的孩子稍微磕着碰着,父母都会紧张得不得了过去查看。而自己摔倒了,母亲则是冷漠的大笑,然后过来踹一脚,说‘废物’之类的话。
“你这么了?”君无羡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看见江轻离的眼底闪着几分泪光,再转念一想,大抵是睹月思人,思念起自己的家人了吧。
这么小的一个姑娘,什么错都没有,只是因为君心难测,就家亡了。他叹了一口,靠近她,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厨房准备了一点点心,想吃么?”
少女转过脸,眼底还闪着水光,但是笑容已经在涟漪上泛起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