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的月白色衣衫几乎被染红了,被鲜血的味道熏得想吐。但看向琴楼,喜悦的心情更胜。他从前想都不敢想,他的哥哥还存活于世。
清浅和琴楼被烟雨楼的人带走了。明月僵硬地站在原地,紧紧握着剑。
“他会巫灵之术,肯定是我哥!”明月非常确信萧琴楼就是他哥哥。转而问向花落,“花落,你可曾听萧老前辈说过什么?”
花落想了想,摇摇头,“我晚了师兄两年拜入师门,并不清楚。刚认识他那会儿,他白日里丁点阳光都不能晒到,夜里更是浸在一个布满毒物的寒潭里……后来他的病好些了,我们才慢慢相熟的。”花落没有说,她其实是浸毒池的时候认识了琴楼,然后彼此相熟。后来她好转了些,却天天去毒池边陪着琴楼……她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想让大家知道她中毒的事实。
明月听到琴楼以前遭过的罪,霎时心如刀绞,愧疚感更深,热泪滚落。
洛感受到明月的痛苦,轻轻抖动,“主人,他继承了纯正的巫灵族灵力,比你强出许多倍,有灵力护体的人是不会轻易死去的。我想,尊师选择救你,可能正是这个原因。”
听到洛这么说,明月丝毫没能好受一些,“可他承受了那么多痛苦。我情愿那个人是我!”
涟漪不禁唏嘘不已,“当真是命运弄人!”
“真是没想到,萧琴楼那么坏,竟是明月哥哥的亲兄弟!”青绡震惊之余,撇着嘴不屑地说道。
涟漪扯扯青绡的衣袖,看向明月,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方才他给浅儿下的是什么咒?”涟漪问道。
“我也不清楚,娘亲从没教过他这样恶毒的术法。”明月沉思片刻,忽而惊恐地抬起头,“难道他去过巫灵族?”
“嗯?”涟漪不解。
明月只得耐心解释道,“巫灵族是被贬入凡尘的仙族一脉,擅长巫蛊咒术,隔世而居。我也只是听娘说过。”
“这么说,要解琴楼的咒术得去巫灵族了?”涟漪蹙眉,那是一个她闻所未闻的地方。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明月轻叹一声。没想到寻到哥哥,竟是如此针锋相对的情形。拿出手帕欲擦干冰火剑上沾染的血,只见剑身轻轻抖动两下,血迹竟然消逝了。
明月惊异地看着这变化,记得上次和山匪一战,洛立刻嚷嚷,赶紧给她洗干净。此刻竟……
洛得意地笑出声来,“恭喜主人,已经修成冰火剑初级的心法。以后,需要我的时候,只要召唤就好了!”说着,剑身消失不见。明月的眉心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正在惊异间,听到洛清脆悦耳的声音,“主人,我一直在的!”
明月淡淡地笑了笑。难怪洛比他还着急修习心法的事,这样一来,再没有人会看到她朴实无华的本体了。
“哼,不许笑!”洛能知悉明月心中所想,顿时不快,那是她的硬伤啊。
青绡更加艳羡明月能拥有这样一把灵剑了。
待涟漪和明月稍稍好转了些,便上路去寻找巫灵族了,青绡跟了去。
而花落则在知道当年为了保住明月而牺牲琴楼后,顿时对明月心存芥蒂,也更加为琴楼感到痛惜,“我要去找师兄和浅姐,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人。”
明月听她娘提过,巫灵族的入口隐匿在雪山之巅,会随着日月星辰不断变幻。便马不停蹄赶往那极寒之地。
一路北行,愈渐的冷,几日后终于赶到了雪山脚下。刚下过一场大雪,房屋都被覆上了一层洁白,街上伶仃的有几个人走动,也都裹得只看得见眼珠子。
涟漪和青绡这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冷的地方,都冻得有些受不住了。青绡裹着狐裘仍然觉得冰凉入骨,再看明月,仍旧是那身薄衫,不由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故意瑟缩了下脖子,脆声道,“月哥哥,我看着你都觉得冷!”
涟漪笑道,“你月哥哥有灵力护体,自然是不一样的!”她早在冰火剑出现那天就领略到了!
而明月则是眉峰剧烈地跳动了下,他忽然想起琴楼眉睫都结了霜的情形,纵使有灵力护体都不能抵挡的寒毒是有多烈。顿时心酸得又想要落泪。
涟漪看向那高耸入云的雪峰,心下了然此行的艰难,收回视线淡淡说道,“我们先在此歇息一夜吧!明日上山。”
“好!”明月应了声。
次日,备足了御寒的衣物和足够一个月的粮食,一行人徒步向雪山走去。本来明月和涟漪一致决定不带青绡上雪山的,可是青绡死活都要跟去,嚷嚷着浅姐的事她不能袖手旁观,明月和涟漪也只得作罢,路上多照料着吧。
刚走了半日,涟漪已明白为何先前那么多人拼了命都要护着血莲花了。到雪山采药,本身就已是困难重重,更何况是寻找这种难逢难遇的奇药。
青绡艰难地挪动着步子,每一步下去都是一个深深的雪坑,没到小腿肚处。眼瞅着靴子都被浸湿了,“哎呀!这一路不会都是这样吧!”
“应该不会的!”明月走在最前头,回头对着青绡浅浅一笑。他也没来过,只是听人说,越往上的路会越不好走,就跟踩在冰上一样。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涟漪淡淡说道。心中也着实不想青绡跟着吃这份苦,毕竟能不能找到巫灵族还未可知。
“我才不要回去呢!”青绡倔强地说道,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浅姐还等着我们呢!”
明月看了看青绡,发现这也是个心志坚定的孩子,可惜以前没把心思放在习武上!决心此行回去后,要好好培养培养,说不定是个好苗子。
到了第三日晚上,择了处空旷宽敞的地休息。明月照旧和涟漪轮流值夜,明月自然是不忍心叫醒涟漪的,但是涟漪向来觉浅,总是醒来后催着明月睡一会儿。
每隔两个时辰,明月就唤醒洛,给涟漪和青绡渡去暖意。当真如同曾戏言的,冬天可以用来取暖。但明月自身灵力不强,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否则他自己该撑不住了!明月很想像洛说过的那样变强,能随心所欲支配冰火剑,涟漪就不必受冰寒之苦了。
好在这几日天气还不错,刮的风不大,也没再下雪。算是运气不错了。
然而巫灵族的入口究竟在哪里,明月仍是一筹莫展。
此刻涟漪幽幽醒转,虽然光线微弱,但她仍然看清了明月此刻沉思的神情,低唤道,“月——”
月偏过头,对着涟漪浅浅一笑,“还早,再睡会儿吧!”
“我睡不着了!”涟漪被厚厚的狐裘包裹着,仍然觉得有些凉,将身子团缩在一起。轻叹一声,“不知道清浅现在怎么样了!”
明月突然悲从中来,喃喃道,“至少是没有性命之忧的!”明月和涟漪的功力深厚,纵使当日场面混乱,但还是有意识地把清浅和琴楼那边的状况听了个清清楚楚。
“十步之遥!倘若不能解咒的话,他们岂不是要绑在一起一辈子,不死不休?”涟漪的眉头紧紧皱着,说不出为什么,她就是极不愿意清浅和别的人在一起。此前她以为是担心素来与琴楼不睦,怕他对浅儿不利。但这几日细想来,琴楼却是不会伤了浅儿的……一时心烦意乱。
明月紧抿着唇不说话。这还是涟漪第一次和他说下咒的事。萧琴楼毕竟是他的哥哥,而清浅呢,又是涟漪的挚友。他脑子里一时也有些纷乱,只盼着能解咒吧,不然他有什么脸面对涟漪。
青绡睡梦中,踢蹬了一下身上的狐裘,涟漪见状唇角勾起一抹笑,赶紧地给她再紧紧掖好。
“真羡慕她,总能吃得香,睡得香!”明月笑笑。
越往上走越是冷了,雪都结成了冰,皎洁晶莹。明月唤出冰火剑,路陡的地方就刀劈台阶,一步一步小心地前进着。只怕一个不留神就滑倒在地。
“我可是上古灵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
“呜呜呜~主人,你这是大材小用!开路你用普通剑也可以的啊!”
“拿我驱寒取暖也就算了,这……这简直就是折煞我的威风!”
如是种种,洛多次抗议无效,只得认命地被明月拿来劈劈冰块……琴楼冷寒着脸,一手撑着伞,一手拖拽着清浅,径直朝烟雨楼走去。身后跟了一大帮人。
方才清浅决意离去,琴楼真的是气急了。此刻已经稍稍冷静了些,但心里仍是很不痛快。但想到他们以后都要守在一起,心底的阴郁又散去了些。
清浅对血腥味敏感得很,老远都能闻到,更何况身后这些人浑身是血的。皱了皱眉,拽了拽琴楼的胳膊,“让影跟着就好了!”
“怎么,还想跑?”琴楼冷声道,面色很是不悦。
清浅无奈的笑笑,举了举被他死死拽住的手,“我倒是想跑啊!我是闻不惯血腥味,觉得头晕、恶心。”
琴楼冷哼一声,“倘若我没有下咒,你早就跑了吧!”那种被抛弃的痛,时隔多年,再次填满他的整个胸腔。竟是比心口的刀伤更令他痛彻心扉。
清浅脑袋“轰”的一下,暗想怎么你还不高兴了!停下脚步,撅着嘴不满道,“喂!该生气的人,应该是我吧!”
琴楼不理她,脚步加快,拽着她继续往前走。现在,他只想赶紧回到小院,可惜武功还没完全恢复,不然就直接飞回去了。
影挥退了手下,默默跟上去。看这样子,主人是发怒了。
“喂!你慢一点!”清浅胸口痛得很,却见琴楼没事人似的。心想,插在心口上啊,这人可真够能忍的!眼见琴楼视若无睹,天性里的倔强令她立时不再皱着眉头,强忍住胸口的剧痛,紧紧跟上琴楼的步子。
感觉自己胸口的痛在加剧,偷偷瞥了一眼琴楼,柔声问道,“我身上还有些药,要不要先帮你包扎一下?”
轻柔而关切地言语令琴楼脚步一滞。冷冷道,“不必!”
“切!”清浅撇撇嘴,不领情算了!当谁想帮你包扎啊!痛死活该!刚这么一想,又连忙摇摇头,还是不要再痛了!呜呜呜,什么鬼咒法,为什么我要跟着一起遭罪!
清浅沉思良久,无计可施。沉声问道,“不是说好了三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琴楼冷笑,“是你出尔反尔在先!”
清浅一窒,确是她毁约在先,可是当时……她果然不应该算计琴楼去晒太阳的,一不留神就把那个温润公子给弄丢了。也许,再找不回来了。清浅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默不作声任由琴楼拽着……
踏进琴楼的小院,一阵异香扑鼻,清浅只觉胸口的痛在慢慢减弱。好奇地环顾一周,除了那院中爬满的苍翠藤蔓,再无奇特之处。
这是清浅第二次来这里,刚走到院子里,就感觉到一束不善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一抬头,原来是梦如云,清浅勉强地笑了笑。
梦如云冷冷看了清浅一眼,来到琴楼跟前行过了礼,问道,“楼主,你可是受伤了?”
“嗯,下去吧!”琴楼淡淡道。
“楼主,让我帮你吧!”梦如云方才看到苍灵藤的动静,便知琴楼出事了。恨恨地白了一眼清浅,定是这女人害的!
“不必!”琴楼面无表情,拽着清浅越过梦如云进了屋。
重重的黑色帘幕令屋子里晦暗得很,清浅皱了皱眉,空出的手把着门,死活不愿意进去。“我不喜欢这么暗!”
琴楼俊颜一寒,沉声道,“容不得你挑剔!”
清浅撇撇嘴,不吭声。
“既然你喜欢这儿,就在这儿呆着吧!我进屋了!”琴楼甩开清浅的手,朝室内走去。顿时手中一片虚空,很想再拽回那手,但倔强如他,是不可能再低头了。哼,前些天他捧着一颗心,却被这人狠狠地践踏了!
一步、两步、三步……琴楼踏出第八步,回身看清浅还在发呆,秀眉微蹙。刚要踏出第九步,清浅回过神来,赶紧跟上去。呜呜呜,心里那个不爽啊!
内室也是一片幽暗,清浅寻了处坐下,和琴楼大眼瞪小眼。
这时,院外有人前来传信。影立刻闪身出去……来人跟影说过后。影看了看屋内,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与他。
只听得琴楼冷声说道,“不见!”原来他们的话,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却仍完完全全落进了他的耳中。
影一愣,他可是知道这花落在主人心中的重要性的。
清浅自然也听到了,柔声道,“让她进来吧!”
琴楼断然拒绝,“不见!”
“她素来与我亲近,况且她是你师妹……”清浅试图说服他。
“我不想见到她!”琴楼冷声道,“别忘了,现在你去哪里我就得去哪里。”
花落被挡在门外,烟雨楼都进不去。哭得声嘶力竭。
清浅和琴楼僵持片刻后,起身迈动步子,“反正我不能不管她!”
“站住!你现在是在我的底盘!”琴楼喝住抬步向外走去的清浅,转而压低声音说道,“你若不想看着她死在你面前,就不要去!”
清浅以为他想杀了花落,一惊,愤怒地说,“她可是你师妹!你也下得去手?”眼神里无不饱含控诉。
琴楼大怒,恨不能立刻拂袖而去。又担心清浅咒术发作,敢情这咒术不禁困住了清浅,也困住了他自己。因为愤怒过后,他比谁都更不愿清浅受伤害。
琴楼只得沉着脸,并不因为清浅误会他而辩解。背着手,紧随清浅向外走去。
穿过亭台楼阁,偶有疏淡的阳光洒落,琴楼都小心避开了。
“师兄!”花落看到琴楼,转悲为喜。再看他面色如常,不由放宽了心。又看向清浅,甜甜地叫道,“浅姐——”
就在那一刹那,清浅在花落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情愫。偏过头看了看琴楼冷淡的神情,心下暗叹,“只怕这丫头,痴心错付了!”
“你来这儿作甚?”琴楼冷声问道。
花落手指搅弄着衣摆,怯怯说,“我记挂着浅姐,想跟她在一起。”
“花落,进来吧!”清浅伸出手微笑着说道,心下了然她是担心琴楼才跟来的,并不道破。
花落偷偷瞥了一眼琴楼,见他并不反驳,高兴地朝清浅走去。搭上清浅的手,笑得更甜,恍惚还是那个甜美无双的小妹妹,却似乎不一样了。清浅忽然觉得,花落长大了!或许,真像她说的那样,都是十六的大姑娘了!只是看上去真的也就十二岁的样子。
见清浅陷入沉思,琴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清浅回过神,朝花落使了个眼色,随后一起跟上。
正要踏进琴楼的院落,影拦住花落,“这院子你不能进!”
“为什么?”花落拽着清浅的手不由紧了紧。清浅亦是疑惑地看着影。
琴楼低声说道,“若清浅,快进来!”
清浅一个激灵,他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叫自己全名。拽着花落一起进去,影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花落已经一闪身走了进去。
影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可不怪我!
没走出几步,院中的藤曼齐齐攻击向花落。幸而清浅眼疾手快,抱着花落退出院落。但她也因离琴楼太远,而顿时浑身疼痛。
琴楼皱了皱眉,退回几步,清浅顿时好受了些。
“我说过了,花落姑娘是不能进去的!”影说道。
“为什么!”清浅问。花落亦是惊魂未定,那些藤蔓好生的厉害。
影不答。
“这院子,不是谁都可以进的。”琴楼沉声说道。
清浅看向那些缠绕的藤曼,“那些到底是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的!”很明显,不想回答。
琴楼现在晒不得太阳,清浅拗不过,也就只能在琴楼的院落里住下。而花落,则被安置到清浅先前的住处去了,倒也很近。
入夜,琴楼来到院落里,拿匕首在手心划了深深地一道,鲜血立刻流出。滴在流淌的小小沟渠里。只见满园的藤曼顷刻间疯长起来,犹如被风吹动一般摇摆不止。
琴楼淡然置身于藤蔓之中,闭目打坐,慢慢被藤蔓完全包围。
影如临大敌守在琴楼身侧。“主人,还撑得住吗?要不要叫梦如云?”主人今天经日光久晒,耗费的灵力也不小,真是令人担心啊。
清浅呆呆望着这一切,还能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剧痛。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不要打扰他!”影低声提醒道。
“哦!”清浅轻声应了,仍然忍不住问,“影,为什么我们没事啊?”
“因为我们都不是人!”影说道。
清浅嘴角抽了抽,这句话好生的熟悉。之前紫橙也说过,“你也是半仙?”
影真是后悔和她搭话,翻了翻白眼,决定不再理她,“这个,你还是问主人吧!”
“啊?”清浅纳闷了,怎么又有人说自己不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