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雁飞回到翠霭堂洗漱一番换了衣服,时间已经不早了,一直关注着外面动向的青荷告诉她说王爷回来了,直接回了正院,似乎是没有过来的意思。顾雁飞勾了勾唇角,楚羿并不是不准备过来,而是没有脸过来罢了。清菀问她是否要熄了烛火准备入睡,她颔首示意只用留下青莲伺候,将身边的婢女都打发去睡,她躺下去闭上眼,不过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她似乎又做了一个和之前做的相同的梦,有人在她身边供她依靠,让她回到幼时的静谧时光,只是每一次这个梦境都太短,每到苏醒之前,梦都会突然停下,那个人从她身边悄然离去,甚至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在她手中留下梦醒之后值得去回忆的什么。
青莲伺候她更衣挽发,顾雁飞端坐桌前早膳才用了一半,就听到尺素传来的消息。
“小姐,将军府那边递过来的新消息,今晨宫门一开,就有大太监往太常寺少卿王大人王府去了,似乎是传了什么密信过去。”尺素带着消息来,天气逐渐热起来,她似乎是匆匆赶回来的,鼻梁上还冒着两滴汗珠,本来一副冷峻模样被破坏了,便显得有两分傻气。
顾雁飞抿唇笑了笑,伸手倒了一杯水给她:“莫急,喝了慢慢说,还有什么消息吗?”
尺素接过顾雁飞手里的水一口气闷着喝下去,喘了口气,才点了点头:“有消息的,王明珠昨日的宴会上和誉王春风一度,被太子侧妃带着誉王妃捉奸在床的消息现在已经人尽皆知了,王明珠的名声已经算是彻底毁了。”
“这个消息怎得穿得这样快,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顾雁飞似乎有两分惊诧,端起汤盅喝了一口汤,听到尺素这样问,抬起眸光看过去。
尺素抿了抿唇,似乎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和顾雁飞说:“是太子侧妃传出去的消息,只是后来传着传着就愈发不堪入目起来,都是说王小姐如何如何勾引了誉王殿下,王小姐不知廉耻,是誉王殿下被引诱了做了傻事,才要负责的。”
“哦……”顾雁飞慢吞吞的应了一声,前面还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听到后面却未免变了味,仔细想一想,忽的了悟,“后面这些话,都是楚羿传出去的吧?”
“是。”尺素点了点头。
顾雁飞冲着清菀点了点头示意婢女们将桌子上的碗筷撤下去,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又吩咐青莲:“去找梁妈妈来,我们来讨论讨论,今天要送到王府去的聘礼。”
俗话说,娶妻纳妾,“妻”跟“妾”是有很大区别的,男人娶妻送到岳父家的叫“聘礼”,纳妾给予的财物叫“买妾之资”,顾雁飞看着梁妈妈诚惶诚恐的进了屋,少见的带了一点儿笑,她示意清菀上椅子,轻轻颔首:“不必多礼,先坐罢。这次找你来主要是为了王爷想要新纳的那一位妾,现在府里也没个侧妃能帮衬我和我商量商量,您从宫里出来,又为王爷纳过几位小妾,便只能和您商量了。”
“王妃客气了,有事吩咐便可,没什么商量不商量了。”或许是顾雁飞之前给梁妈妈的威慑太大了,梁妈妈现在看着顾炎飞还是吓得瑟瑟发抖,屁股只挨了半个凳子,她坐下来,冲着顾雁飞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心中却已经为难了起来。
昨天的事儿她已经听说了,可是以前纳妾,纳的都是门楣较低的女子,再低一些的甚至是没有外家卖身契在自己手里的奴婢,现在纳妾,纳的可是王家的嫡女,是当初侧王妃的嫡姐,怎么也不可能用当初纳妾的聘礼规格来送到王家去。等她入府了,真正受委屈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下人!
看着顾雁飞笑意盈盈的那张脸,又想想今后会进府的“王侍妾”,梁妈妈再三犹豫,还是从自己手里的册子上翻开一页,这是之前迎娶王秀作为侧妃的时候的聘礼礼制,在这之上慎嫔娘娘还添了三成,这个规格拿出去,是讨不了好却也落不下口舌的,
顾雁飞看着梁妈妈那张诚惶诚恐的脸,伸手将梁妈妈手里的册子接过来,从上到下看过去,唇角的笑意却逐渐冰冷,梁妈妈脸色惊慌,不时抬头看看顾雁飞的表情,顾雁飞似笑非笑的将手中的册子往旁边一扔,只轻轻抿了抿唇:“纳妾时,用的都是这一套规格的礼制吗?”
梁妈妈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别开顾雁飞的眼睛,唇瓣翕动,扭扭捏捏:“都用的是这样的礼制……”
“呵。”顾雁飞脸上的笑意已经全然不见了,看来最近这一阵儿还是让梁妈妈过的太舒服了,她竟然还敢骗她,真当她不知道纳妾本该用什么样的礼制的吗?上一世虽然楚羿在她之后只迎娶过王明珠一个,但是面前的这个礼制明明是侧妃的礼制,“那誉王府的财力,还真是雄厚,梁妈妈,你忘了你落在本王妃这儿的账册吗?”
对上梁妈妈恍然大悟又惊恐的目光,顾雁飞轻轻垂眸,似乎在研究指尖刚刚染过的凤仙花汁:“那上面,写的似乎可不是这样的。”
梁妈妈汗如雨下,瞬间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双膝跪在地上磕出一声脆响,她惊慌地看过去,下一秒头也磕在地上:“王妃,王妃赎罪!老奴也是怕太下了王家的面子,王侍妾进府之后会对王妃不利啊!”她又用力磕了几个头,几乎要瘫软着晕过去:“那一本册子再翻三页,就是纳妾所用的礼制,只是当初纳乔侍妾不同,乔侍妾没有外家故没有陪嫁,彩礼也会少一些。”
顾雁飞满意的轻轻点头,既然刚刚说了谎,那么就留她在地上跪一会儿罢,天气已经热了,也不会把身子跪坏。伸手将扔到桌子上的册子拿回来,顾雁飞循着记忆翻回刚刚的页数,又往后翻了两页,细细查看。
按照礼制,亲王这种位置,聘娶正妻的彩礼算起总价,一般都是八千两左右,若是女方家族地位高了,凑个整数直接送白银万两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至少当初楚羿去将军府下聘的时候光影子就送了万两白银,更不提别的彩礼。当初顾雁飞只觉得这是楚羿爱她的证明,现在想来,不过是倾尽全力去给自己拉拢一个助力罢了,这白银万两换了一个坐上王位的最大助力,这生意真是一点儿都不亏。更何况顾雁飞还陪嫁了总价绝对超过万两白银的东西,在上一世困难的时候都用在了楚羿身上,楚羿相当于一分钱都没出。
册子上一笔一笔写明了,聘侧妃五千两,王秀当年陪嫁了三千两,纳妾一千两,当初纳乔氏只花了五百两。顾雁飞的指尖在五百两上画了个圈,思索两秒,最终还是给了王明珠她该有的面子,指尖轻点那个一千两的形制,她将目光落下去:“就按着一千两得形制来操办罢,不必定制,买现成的就成了,若是东西不够便换别的来抵,顺便找个媒婆来,下午将东西连着媒婆一块儿送到王府去说媒下聘一块儿做了。”
她语调里的随意让梁妈妈打了个寒颤,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语调里全是犹疑:“今日……谈媒下聘吗?可是八字也未曾合过,王妃娘娘,这样不妥罢……?”
顾雁飞唇角勾了点儿玩味的笑,皓腕支臻首,下颚轻轻一抬,抿唇:“那么你索性去告诉你们王爷,下一次在外头想要睡别人的时候可千万先合一合八字,免得还得让我去合。更何况,难道八字不合这个妾便不纳了?我们愿意,王家未必愿意,你还是少操这门心,一切都按我说的做。”
“是……那,娶妻的吉日呢?”梁妈妈脸色难看,却不敢反驳顾雁飞什么,这一次的纳妾本就是从天扣下来的大锅,外头婆子们说的那些她都听说了,都是王家女儿不要脸直接贴上来,既然已经答应下来,那就是再无反悔可能了。她犹豫的问上这样一句,看着顾雁飞用指尖蹭蹭下颚,陷入沉思里。
顾雁飞想了半天,甚至还在心中算了算日子,才回她:“王爷十五日启程北巡,今日已经是初二了,既然是初二下聘,两边准备一下,初十嫁过来,也不算太仓促了罢?让媒婆说清楚,既然要嫁,也别等什么吉日良辰,我们等得起,王明珠不一定等得起。毕竟是纳妾,也不用太铺张的宴席,粉顶小轿往侧门一抬,就行了。”
八日的时间还不算仓促?梁妈妈压着指头算了算,背后又冒出一层冷汗湿了衣服——谁家嫁女儿会这么赶?这点儿时间连一件嫁衣都绣不出来,粉顶小轿一抬……那可是王家的嫡女!他们哪里会愿意唯一的嫡女这样出嫁?这不是狠狠的打王家的脸吗?可她不敢反驳顾雁飞的决定,只能抿着唇答应下来:“老奴知道了,老奴现在就去办。”
从这一刻,梁妈妈已经开始可怜即将进门的王明珠,能够随随便便将誉王拐上床一定是又心机又计谋的,但是就算这样……她真的能斗过顾雁飞吗?能斗过这个表面上一点儿都看不出城府深,实则却深不可测的顾雁飞吗?
梁妈妈带着这样的疑惑退下去操办这件事,顾雁飞也吩咐了婢女各自去干各自的活儿,不用围在她身边,捧上一卷书,一边儿看书一边儿喝两口清茶,过得倒像是比谁都要舒服。
可惜这一点儿清闲在夕阳西斜的时候被打破,梁妈妈几乎是跑着进了顾雁飞的翠霭堂,在门口被尺素拦下来,却仍是喊着顾雁飞,直到顾雁飞出现在门口,眼角眉梢挑着被打扰了的不悦的冷意:“怎么了?”
“王妃娘娘,王夫人来了,说是……说是不嫁了!”
唔,来了啊。顾雁飞轻轻一挑眉,眸光带笑,却仍旧没有忘了该有的礼数:“请王夫人正厅请,本王妃……稍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