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翡坐在顾雁飞的床榻边,一段时间之中都是无言,二人之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除了关于楚羿之外的话题。顾雁飞自然是不可能主动开口送客的,便也在一边儿抿着唇角撑着。
她原本就伤的不轻,能够撑起精神和他谈论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再过了一会儿,脸上都已然表现出了疲惫的神态。
原本目光一直落在顾雁飞身上的楚翡看到她缓缓垂下羽睫来,疲惫又困倦的略微阖了眸,那皎月一般洁白的脸颊上露出一点儿还带着一点儿少女的稚气来,心中不由自主的一动。
“雁飞。”楚翡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他原本端端正正的坐着,身上穿着一身低调但是无比华贵的长袍,长发束起了一部分,背后又散下一些,更显出一点儿君子如玉的温润,他那双桃花眸里盛着一点儿莫名的情愫,开口就唤了顾雁飞的名字。
顾雁飞似乎是突然被惊醒了,她并没有听清刚刚楚翡说了些什么,又在心中不免责怪自己两句竟然如此不谨慎,在身边有人的情况之下都差一点儿失了神,微微抬起眸光,她一双凤眸之中似乎迎着一片雾,微微偏首:“陛下有何吩咐?”
“雁飞,你非要如此吗?”楚翡不知道是顾雁飞没有听清他的称呼,还以为顾雁飞的表态有所松动,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点儿急切的语气,他本坐的端正,这一会儿却忽得倾身凑了过来,神情之中竟然带上了一些颤抖的哀求,“雁飞,我的皇后,至今未立……”
顾雁飞的神情一僵,在那一瞬间似乎没有能够反应过来,楚翡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下一瞬,她原本还算是和婉的神情骤变,眼底结起一层深层的坚冰,唇角略一挑,竟是半点儿所谓的礼貌都不顾了,完完全全展出嘲讽的意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楚翡看着顾雁飞骤变的神情,心似乎是朝着无底的深坑坠了下去,可是表面上,他仍旧是带着急切的,似乎将近灼热的目光落在顾雁飞的脸上,他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如此坚定又执拗,开口的时候竟然是字字掷地有声:“你明白我的意思。”
“雁飞,只要你点头,皇后的位置就是你的。我知道我们二人之间有所误会,但是误会总会有解开的时候,我知道你不是对我无情!顾雁飞,只要你点头,只要你点头!”
他一字一句坚决,“只要你点头”五个字更是压得极其深沉,恍若是一把终于被利刃劈开的坚硬的璞玉,泄出一点儿带着痛楚的流光溢彩来,虽说隐隐有些惊慌,眼中的光却盛大又流光四溢,只将顾雁飞映在其中。
只要你点头,皇后的位置就是你的。顾雁飞听着这句话,竟然有几分恍若昨世之感。上一世,也有人跟她说过,“我若成王,你定为后”,那个人没有违约,可是她作为皇后,当真是得到了什么好的下场吗?未曾。
顾雁飞不是惧怕皇后这个位置,不是惧怕会重新踏上上一世的路,她只是知道,或许之前她确实对于楚翡抱有心思,确实于每一次的交流之中感到闲适与舒服,但是更知道,他们二人并不是一路的人。
倘若喜欢飞鸟,就要剪去它的翅膀,又如何是真的喜欢呢?更何况……
“陛下身为太子时,自然没有正妃可以坐上皇后之位,但敢问太子侧妃虞氏是否犯了十恶不赦之罪,臣女一失夫之寡,何德何能,能够越过太子侧妃登皇后之位?”或许前面的这一番话还算得上是冠冕堂皇,可是说到之后,顾雁飞的语调之中还是带上了不可避免的冷。
“倘若陛下终究念着当初臣女与陛下的情谊,说这样的话,便是玷污了。臣女重伤在身不愿多说,还望陛下恕罪。”顾雁飞说罢,微微抿了抿唇角,竟是就这样半坐着的姿势,阖上双眼,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了。
楚翡脸上原本充满希冀的目光最终还是冷了下来,那之中跳跃着的一团火还是熄灭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连带着整个人都萎靡下来,看上去竟然有两份可怜之感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意。可惜那其中不包括顾雁飞,顾雁飞刚刚仿佛是吃了一个苍蝇一般恶心着,哪里有心思在乎楚翡脸上是什么神情。
很久之后,满室的寂静之中,楚翡苦笑了一,他站起了身,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很快离去,似乎是为了遮掩自己脸上略有些痛苦的神情。只是走到门口的那一瞬,他略缓下了脚步,只留下轻声:“我答应你的,还是会做到的。”
“多谢。”不久之后,顾雁飞的声音传过来。楚翡转身离开,身影隐于庭中叶子略有些黄的那一颗枇杷树后。
顾雁飞闭着眼睛,听着那脚步声离去,最终恍若是秋日的一片枯叶那样没了声响,只是被碾碎在脚底,心中竟然也没觉出什么遗憾来,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那一双凤眸之中烨烨闪着光华,她朱唇轻启,转头朝着临着她床榻的那一面窗缓缓开口:“在外偷听算什么本事,进来罢。”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那扇原本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忽然被人从外打开了,来人似乎也毫不在乎翻窗这样的动作不怎么好看,手撑着窗沿跳了进来,姿势竟然还有几分风流倜傥,一身锦衣华袍,明明是已经到了深秋,手中却仍旧摔着一把折扇,形似逍遥,正是楚翎。
“我这小小的暮云碧,今日当真是客似云来,蓬荜生辉了。”顾雁飞看见楚翎,眉眼之中似乎是不经意之间就浅浅的盈上了一点儿笑容,她全然一扫刚刚对上楚翡的那些倦意,虽然看得出还是有些疲惫,但是笑容却都是真心实意的。
楚翎转身将窗户关好,又朝着顾雁飞来,目光在刚刚坐过楚翡的那个椅子上停留了半天,竟然是像个少年一样,一月露出嫌弃的表情,想了半晌还是没有坐下来,微微倚着旁边的桌案,他漫不经心的看过来,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皇后之位是天下多少女子想都想不来的美事,你就这样不要了?为什么?”
“为什么?”顾雁飞唇角略勾,便是一片自带的风流之意,她缓缓的问了一句,微微掀起眼帘瞧过去,只看到在等她一句答案的楚翎虽然看着邪气四溢,仍是平时模样,却像是紧张什么似的僵直了脊背,看上去有两分好笑。
于是她坏心眼的将尾音拖得长一些,仿佛有些困惑,眉眼之间却染上一点儿带着甜意的狡黠,长长的羽睫颤动了两下,原本苍白到仿佛白宣的面颊上也似乎透出一种带着活泛的胭脂色:“大抵是因为,我心中对他无意罢。”
“那你……”楚翎向来是个桀骜不驯的,自然,他也有这样的资本,粗中有细,实际上极为缜密,但是不知道是想要问什么,他竟然再三犹豫,才缓缓开口,脸上再怎么自然的神情之中都不免透出两份在意的紧张,微微抿起唇角来,“那你对谁有意?”
顾雁飞眉眼之间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来,两眉殷殷又聚于春山之处,她撑起身体往旁边挪了挪,在自己这一方软榻之上让出一点儿位置,示意楚翎在这儿坐下来,偏臻首弯娥眉,缓缓开口,如玉泠泠:“你告诉我上一世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告诉你,我对谁有意。”
楚翎在听清顾雁飞的要求之后,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点儿迟疑的神情,他仍旧带着一点儿笑,却没有在顾雁飞身边坐下,甚至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要离开以避开这个话题:“……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雁飞。”
“你说的,这件事结束之后全部告诉我,已经骗了我这么久,还要继续瞒下去吗?”顾雁飞的目光沉静的落在楚翎的身上,明明没有带一点儿威压,却莫名的让楚翎有些心虚起来,他犹豫了半晌,在顾雁飞让出的那一小块位置上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应当从哪儿说起……”楚翎脸上那些漫不经心的,带着一些桀骜不驯的神情逐渐沉了下来。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缓缓的垂下眼帘来,竟然露出了一点儿带着温和的笑容:“上一世你不记得,没想到这一世回来了,还是不记得,我们二人曾有婚约,而一切都在你落水的那一年改变,那些日子我为了体内的寒毒疲于奔走,而真正归来之时,你已然忘了我,与楚羿相逢。”
“我体内寒毒最终还是没有清个干净,更像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发作的病症,你当初不记得我,我便也……死了一条心,后来暗中看着你和楚羿二人的时候,也察觉出一种你的雷霆手段来,我想,倘若你非要送楚羿上王座,或许你也会是个天下仅此第一的皇后。”
顾雁飞脸上的笑容似乎隐隐有些淡了下来,她认真的看着陷入回忆之中的楚翎,目光之中浅淡的露出一种恍若隔世的回忆。
“可是我没想到,你坐上皇后之位,竟然不快乐。我不愿做个闲王,几年也很少回到江州一次,虽然安插了一些眼线,但是毕竟消息还是略有些迟了,所以当我真正搞清楚你的……儿子逝世的其中关节的时候,再赶回江州,听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