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房产?”楚翡看到令羽走进来的那一瞬间瞳孔巨震,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但是看着令羽闲庭信步,显然正是在自己家的一派安逸模样,不由得浅浅抿住了唇角,而这个猜测,在看到他神色自然的让扶风给他倒茶而升到了最高点,对上令羽抬头看过来,似乎很是亲昵的叫他四哥的样子,他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
令羽却并不像是被楚翡这样沉下来的表情所震惊,他浅浅垂着眸子,那一双邪气魅惑的桃花眼看上去水光潋滟,分外漂亮。他的指尖轻轻在桌面上扣了两下,又转过头去吩咐扶风,好像今日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吩咐扶风为自己做事似的:“吩咐下去上一盘茶点来,这紫笋喝得多了容易腻味,挑不太甜的送来。”
扶风虽然是楚翡的暗卫,但是现在屋中只有他一个下人不说,就算仅仅是令羽的身份,也丝毫不是他能够拒绝的。无论是楚翡还是他,在令羽面前都有一种特殊的弱气——这大抵来源于令羽的身世。于是他只能垂下头去,朝着令羽行了个礼:“是,襄王殿下稍等。”
“你叫我什么?最初那一日教过你什么,你全然还给我了?”这一声襄王殿下似乎叫的令羽不甚高兴,他轻轻眯了眯眼睛,被略长一些的睫毛切割的支离破碎,却如水晶一般耀眼的眸光里却很快的闪过一道锋利的冷光。
这一道冷光骤然让扶风回过了神,他在心里咂舌,后背似乎一下便起了一声极其细密的冷汗。面前的这个从小养在宫外的襄王殿下身上的威压,竟然要比自己太子殿下也毫不逊色,甚至有隐隐想要压过的情况,他心中不敢再小看他,只能跪下称错:“是属下忘记了,还请令公子恕罪。”
“罢了,无妨,只要你学聪明,不要在不该听到的人面前这样喊,又何罪之有?下去罢,记得我要的糕点。”令羽虽然身上的威压恐怖,但是那张脸上却一点儿认真的神情都看不见,仿佛只是在与跪在地上的扶风笑着打趣两句,微微一摆手,扶风自然不敢再造次,立刻退了下去。
而刚刚一直坐在一旁,令羽除了最初的一个对视,连眼神都没有往那边儿递一个的楚翡见了,心下已经隐隐有了考量,他微微垂下自己的桃花眸,看起来甚至有一点儿隐约的厉色——只是这样的表情颇不适合他这张温和无害的翩翩公子的脸,他抿唇:“你觉得你能瞒雁飞多久?”
刚刚没有令羽在的时候,他还因为心中的愧疚叫着顾雁飞“顾小姐”,可是现在在令羽面前,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一口一个“雁飞”,唤得颇为亲热熟稔,也让令羽原本垂下去的眉梢稍微动了动。
令羽轻轻抬起眉梢来,看着面前这个明明比自己大了几岁,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在看个稚子孩童的亲生哥哥。他似乎是想要从令羽脸上看到一点儿被惹怒,或是被冒犯的神情,可是令羽是注定会让他失望的——他抬起眉梢,然后忽得露出了一个挑着眉梢,看起来半分正经都没有的笑。
他浅浅弯了唇角,笑的像个恶作剧成功了的少年人:“这和四哥又有什么关系,四哥这次惹了这么大的乱子,还有功夫管我到底要用假名哄骗雁飞到何事?不如先想一想,若是这一次什么都没拿到手,回去之后怎么向父皇交代罢——空口无凭的说杨林两位大人想要联手害你?这样的想法可怕是行不通。”
“还是四哥当真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太子宝座已经坐稳了?”他眸光中飞速划过一道冷意,里面泛起一点儿诡谲的涟漪,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唇角的笑容邪气四溢,甚至显出了两分魅惑人心的意味。
楚翡听了这话,显然在那一瞬间就警惕了起来,他的目光飞快地从面前的令羽身上闪过,似乎是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什么让他能够在那一瞬间放下心来的东西,可是显然,他失败了。
他的神情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僵硬了起来,浅浅的垂下眸光,他那一双桃花眸中闪过一点儿忌惮,却被仔细观察他反应的令羽捉了个正着,他扯了扯唇角,微微停止了自己的脊背,似乎这样就能够更有勇气似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宫外解毒?难不成,你身上的毒解了?”
“不如四哥猜一猜,我身上的这些毒,到底是解了,还是没有解呢?或者说,您作为哥哥,是希望我的毒已经解了,还是没有解?”令羽的眉眼之中看不出半点儿不悦的神情,他低低笑了一声,垂下的眸光之中却很快的划过一分黯然——他比谁都清楚天家无兄弟,却也没料到这样忌惮的一天,竟然来得这么早。
楚翡显然是不想随随便便就跳进令羽这样的陷阱里,他低笑了一声,目光闪烁了两下,最终归于沉寂。虽然知道这未免显得他有一种要逃的感觉,却也不得不浅浅抿起唇角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问我这样的问题?”
“怎么会,四哥怎么这么想我。”令羽在该不要脸的时候,还是非常的没脸没皮的。他脸上展现出一个略带惊诧的表情,两双桃花眸对上,明明是亲生兄弟,看起来却全然不见一点儿相似的气质,令羽轻轻勾起唇角,邪魅无比,“我这次来呢,主要还是为了……为了问问四哥,在我这儿白吃白住这么久,疗伤吃穿住行都是我出的钱,四哥堂堂大楚太子,总不会拖欠我这点儿钱罢?”
楚翡刚刚才缓和下来的表情在下一个瞬间又骤然僵住了,他微微瞪起了眼睛,目光落在令羽的脸上显然是没想到他作为一个王爷竟然如此的没脸没皮,纵然是他向来不怎么与人起争执,到这个时候也不免添了两分不可置信的疑惑开口:“无论是父皇母后,还是祖母,流水一般的赏赐都是从宫中赐下去的,原来……七弟竟然这般穷苦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瞬间的呆愣之后,他又浅浅的垂下了目光,露出一点儿并不如何明显,但是确实无比狡黠的神情:“七弟既然如此穷苦,早些说出口,身为哥哥,也能为七弟分担些许才是。”
“穷苦?我富有天下江山河水,看得全是你这一生都无法去看也看不到的景色,我有什么可穷苦的?”
让楚翡没有想到的是,令羽显然一点儿都不准备给楚翡这样的面子,他明知道楚翡最不甘心的就是身为皇子,除了皇命之下不能离开江州,天下所有风景,名山大川,都是他所钟爱却偏偏不能看到的,令羽正是捉住了这个伤疤,丝毫不在乎楚翡感受的将伤疤撕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楚翡脸上骤然僵住的笑容,令羽斜斜一勾唇角,他向来是个不愿意吃亏的,即使楚翡是他的兄弟,也并不愿意在猜忌之下还装出什么兄弟情深,微微垂下眼睫,他抿唇一笑:“更何况亲兄弟明算账,我不需要四哥的分担救济,只是这吃穿住行,还是样样都要算清楚的,四哥说呢?”
“你说的是。”楚翡只觉得自己牙根似乎有点儿痒,他恨恨的咬了咬牙,目光垂下来,长长的睫毛浅浅打下一小圈的阴影,并不想这样就认输,他抿了抿唇角,冷不丁的又扔出一个问题,“亲兄弟明算账,那不是亲兄弟的,岂不是要算的更清楚?跟雁飞她们,你不会也算的如此明白罢?”
令羽轻轻掀了掀唇角,却连眼睛都懒得抬,他手边的茶盏逐渐在这样的空气中温凉下来,紫笋这样的茶,水愈是凉,尝起来便愈苦,他不大喜欢这个味道,试了试温度便放下,连唇瓣都没有沾到:“自然不是,兄弟是兄弟,心上人是心上人,就算是最下等的男人,也没听说过和心上人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心上人?”楚翡的脸上霎时之间闪过一道几乎是遮掩不住的惊讶,他抬起目光去看漫不经心打量自己手中折扇的令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说触及到了自己的利益,他的语调一下子变得又快又急,“你可知道,雁飞已经嫁了誉王?她可是你的嫂嫂!”
令羽反唇相讥的时候轻轻抿着唇角:“知道人家是嫂嫂,还一口一个雁飞叫的亲热,我好歹能光明正大的说,这位‘嫂嫂’是我楚翎的心上人,四哥,你敢吗?”
“……你认真的?”楚翡眸光闪烁了两下,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令羽抬起来的目光,只是在那一瞬心口的悸动没有办法骗人——他确实对顾雁飞怀抱着已经超过普通盟友之间的感情,而在之前的有些时光里,他甚至也觉得顾雁飞就是那么想的,可是如令羽所说,他的身份放在这里,顾雁飞现在的身份放在这里,他是不可能说得出喜欢心悦这样的话的。
令羽抿唇一笑,眉眼之间竟然浮出两分并不如何明显的桀骜不驯——他向来只是浪荡风流,看上去像个招鸡斗狗的纨绔,但是这样不屑又不羁的神情在他脸上,却是出乎意料的合适,仿佛就算是天命与他相争,他也浑然不惧:“自然是认真的。”
楚翡那么一瞬竟然几乎被令羽那样的神情晃了眼睛,他神情之中带了一丝隐藏的极好的慌张。他一直觉得,心悦这种事,他还有无数的时间。顾雁飞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现在显然是不喜欢誉王的,只要是让他登上王位,让顾雁飞和誉王和离,后面会有无数的时间来取得顾雁飞的欢心,那个时候将不再有所谓的身份阻挡他们。
可是他在这一刻骤然发觉,倘若他和令羽两个人竞争,在这样彻底的喜欢之下,他真的有可能得胜吗?
“罢了,也没什么别的要说了,这几日雁飞身子不好,别去扰她。”令羽看着楚翡骤然那一瞬失神的狼狈,又看着扶风端着手中的点心进了门,微微一抿唇,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桌面,转身悠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