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用急着去赶路,但是顾雁飞也没有预备在这邺城多留几日的想法,这一路北上,楚羿他们的车队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如果每出一件事儿都要顾雁飞这样在后面等一等,那未免也太费劲了。更何况她又不是等着跑到他们身边去“英雄救美”,难得有闲下来等功夫,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想到这儿,顾雁飞最终抿了一口茶盏中的清茶,让尺素就在屋子里守着,自个儿带上了帷幕,打开门,翩翩身影往隔了两个房间的令羽房间去了。
顾雁飞足下踏着一双改制过的绣鞋,鞋底要软一些,却也要厚一些,两边的鞋帮略高护住脚踝,这是为了走远路骑马准备的鞋子,比普通的绣鞋要重上不少,但是即使如此,顾雁飞走路的时候还是像是一只轻灵的猫,看不见腰肢如何摆动,只知道她踏在木质的地上没有留下一点儿声音。
她微微曲起指节,在木门上仅仅叩动了一下,门就被从向里打开,顾雁飞没有听到一点儿声音,想要敲下去的手指还停留在刚刚那个位置,愣愣的一抬头,只对上一双带着笑意,懒散又邪气风流的眼睛。
“顾小姐,请进。”令羽的声音很轻,微微有些低沉,似乎早就知道顾雁飞会来找他,甚至是知道顾雁飞已经站在了门口,否则实在是无法解释他这样一番随意又像是在意料之中的反应,他甚至只在顾雁飞敲了一下门就打开了门。
顾雁飞本应该在这个时候警惕起来,可是当一个人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的时候,再多那么一两个深浅难测的问题,在顾雁飞眼睛里,已经很难翻起什么风浪来。这句话在民间是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怕咬。只要确定令羽确实对她没有什么恶意,她不想去探究太多。
于是顾雁飞理了理衣摆,微微一颔首,就当是没看见那双漂亮桃花眼里的调侃,跨过门槛踏进了门。回身关上门,顾雁飞取下帷幕,轻轻用手梳理了两下头顶上的碎发。
令羽微微一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他似乎都明白顾雁飞此次登门的来意,眸光里带着一点儿似笑非笑:“坐罢,不急着走,有事我们慢慢谈。”
他的房间摆设和顾雁飞的房间摆设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虽然说是上房,但是也不过是在墙上挂两幅画,题一首莫名其妙的诗,再摆上两盆花草附庸风雅。顾雁飞懂了令羽的意思,敛眉坐在桌边的一张椅子上。
令羽的房间里有个小火炉,大抵是刚刚加了炭火,屋内比屋外要暖和不少,顾雁飞看他从小火炉上提下一个小茶壶,便明白这是用来泡茶的。清苦的茶香在顾雁飞鼻端荡漾开来,顾雁飞看着杯盏中澄澈的碧色,又微微偏了偏首细闻,轻叹一句:“这是去年君山银针的新茶罢?”
“顾小姐鼻子真灵。”令羽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提着壶,倒出两杯清茶来,便将壶放回到小火炉上用小火温着,他则在顾雁飞的对面坐了下来。苍白的手指落在桌案上,他神色如常,唇色却似乎有些过于浅淡了,他本来唇色漂亮得很——这一向是不怎么健康的人才会这样。
顾雁飞的目光在令羽浅淡的唇色上停留了一刻,似乎有一些怔愣,这个时候再仔细看过去,他连带着面色都不太好看。令羽本来肤色就白,这样浅淡下去,看上去竟然有两份逼近透明的意味。
或许是顾雁飞落在令羽唇角和脸上的目光有些太过肆意,令羽被顾雁飞看得有两分毛骨悚然的意味,他轻轻咳了一声,桃花眼微微往上一挑,便是绝妙的风流与邪肆,他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可是开口的时候却能让人听出,声音确实有两份沙哑。
“顾小姐为什么这样看我?”顾雁飞没有察觉,他将平时说的“令某”变成了“我”,他微微弯一弯唇角,语气隐秘的一转,便无端的让人觉得亲密起来,语带笑意,“难不成,是顾小姐终于发觉我比誉王好看,迷上我了?”
这话说的极有意思,也极其没有章法,若是第一次见到令羽的顾雁飞,是绝对要怒的,可是现在,就算是再令羽这样引人遐思的暧昧亲昵的语调下,顾雁飞依旧连脸颊都没有红一下——虽然或许是因为她向来喜欢美人儿的份上,还是忍不住飘忽了一下目光。只不过很快,她就收回了目光,微微抿了抿唇角,直接越过了这个话题。
“只是看起来令公子今日面色有些不大好看,是不是有些身体不适?”顾雁飞清清淡淡扯出这样一句,看着令羽未曾改变的神色,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看起来有两分病弱美的意味,不自觉就多看了几眼。”
令羽那种随意又纨绔到邪气的气质仍旧停留在身上,只是目光很快的在顾雁飞的脸上扫了一下,像是一根柔软又漂亮的羽毛划过了顾雁飞的脸颊,那双桃花眼太漂亮又太过明亮,顾雁飞几乎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痒意。
他的声音也轻飘飘的,带着一点儿沙哑:“病弱的美感么?顾小姐怪会说的。既然如此,那么我一直病下去,顾小姐也会每日都对我温温柔柔的,多看几眼?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令羽说完之后低低笑了一声,语调里似乎还有两分欲说还休的委屈音调,顾雁飞只觉得这声笑从耳朵里钻进去,又窜到天灵盖上,身子都是一麻。可是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令羽在回避她刚刚提到的那个话题。既然他不愿意说,那顾雁飞这个知情识趣的人,自然不会再问。
于是顾雁飞唇角微微勾起一个略带调侃的弧度,看在面前这个美人儿病弱的情况,还嘴都没有,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垂下头似乎有两分落寞:“我平日里待令公子很凶吗?”音调微微垂下来,似乎确实有些难过。
令羽看着顾雁飞长长的羽睫颤动了两下,也似乎是微微一愣,桃花眼上下在顾雁飞身上一扫,似乎仍旧是不确定这是顾雁飞装出来的,还是当真被他刚刚那一个软钉子碰了一下,再三犹豫之中,他还是轻轻开了口:“我说笑的,顾小姐别当真……”
“那就好。”令羽话音刚落,就听到顾雁飞接上这样一句,她缓缓地抬起眼睛,眸光里闪着带着笑意的狡黠——她虽然看在令羽身体不适的份上没有直接开口堵回去,但是还是不轻不重的给他挖了一个坑,令羽怔愣的那一个瞬间里,顾雁飞缓缓的扯了扯唇角,“既然是说笑的,那还请令公子快些好起来罢,毕竟我也不凶。”
前脚刚让令羽碰了个不轻不重的软钉子,后脚就又用带着这样寓意的话进行安抚,令羽的桃花眼眸里倒映着面前这个人的影子,他似乎极低的在心里叹出一口气,笑容多多少少有两分无可奈何地味道:“我知道了,多谢顾小姐好意。”
顾雁飞微微颔首,伸手捧起了桌上的茶盏,君山银针的茶香沾染上她的唇瓣贝齿,她满足的眯了眯凤眼,放下杯子开始说起这次来的正事:“我此次来倒是有正事想要和令公子商议,当初在誉王府,令公子说,知道当年在落雁峰潜逃的那个山匪头领的行踪?”
“正是。”令羽看着顾雁飞忽然严肃起来,也略微的往后靠了靠,身上的那一种懒散似的亲密褪去,虽然眼角眉梢仍旧散发着邪肆的气息,但是看起来也多了两分正经的味道,他轻轻一颔首。
顾雁飞听他这样确定下来,索性单刀直入:“我想要他的行踪。”
“行踪?”令羽似乎是微微愣了一下,看着顾雁飞没有半点儿犹豫的样子,指尖微微扣在桌子上,这个动作和顾雁飞思考的时候喜欢做的动作很像,但是由于男子一般都不留指甲,便没有顾雁飞做的时候敲出的响声。他这样敲击了两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仍旧带着笑意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顾小姐。”
顾雁飞微微皱起眉:“为什么不行?”
令羽仍旧带着笑意,眸光似乎闪烁了两下,他唇角似乎微微向上挑了一下:“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顾雁飞无法理解令羽给她的解释,又或者是令羽会觉得在她得知信息之后就不会与他一路同行?这自然不用担心,她顾雁飞向来是个守信重诺的人,不会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下作事。
令羽似乎幽幽叹了一口气,他抿了抿唇角,有两分神神道道的:“天机不可泄露,到了时候,我自然会告知顾小姐。”他说到这儿,端起了面前的茶盏,这动作顾雁飞熟悉,是要送客的意味,“顾小姐莫急。”
“我知道了。”这一时的碰壁似乎让顾雁飞有两分隐秘的不悦,但是她又不能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对现在身为“盟友”的令羽做什么,忍下心中这一口气,她端起茶盏饮尽,站起了身,“令公子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我先回去了。”
令羽也跟着起身,抿着唇角缓缓一笑,浅色的唇角微挑:“我们一会儿出发,还请顾小姐好好准备。”
“既然令公子身体不适,那么在这儿耽搁修养一天再走罢,我正好要和妆迟姑娘去买些东西。”顾雁飞戴好帷幕,留下这样一句话,回到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