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陵陵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她梦见身穿朱红色嫁衣,坐在床上,满目都是金光与火红,不一会儿,她隐约听见脚步声朝这边过来,她有些坐不住,想要掀开盖头看看那人是谁,但还没待她付诸行动,那人已近至身前。
他揭开了盖头,又替她摘下凤冠,缓缓地将她身上那繁复的嫁衣脱了下来,她抓住他的手,说:“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他低声笑了,俯身下来咬了一下她的耳朵,苏陵陵只觉得自己浑身都酥酥麻麻的,有些坐不住,他手上动作没停,很快她身上便只剩下一件兜肚了。他伸手揽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苏陵陵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她心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她迷迷糊糊的,好似被蛊惑了一般,无法拒绝他,他细细密密地在她颈子上落下一排吻,苏陵陵半推半就,忽然脑中闪过什么似的,“……弦寂,是你么?”
那人愣了一下,苏陵陵拒绝细想,心道他不说话,那便是他了。
她主动伸出了手,攀住了他的肩膀,他的长发垂下来,落在她胸口,苏陵陵使劲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的模样,然而他却始终好似拢在一片迷雾中,看不真切,只是可以感受他目光中的热烈和情切。
两人很快就交缠在一起,苏陵陵觉得这只是一个梦,她不做梦的时候,总是刻意的压抑着自己,此刻在梦中,她为何还要对自己这么苛刻?
眼前这人,可是她心心念念的人,让她在梦中一晌贪欢,有何不可?
这一夜春/梦过去,苏陵陵翌日醒来时,见床边无人,吁了口气,又有些可惜又有些庆幸,然而随后而来的头疼欲裂将她一棒子打醒了。
这是她的床,她昨夜出去喝酒,是怎么回来的?
苏陵陵不顾头疼猛然坐起,掀开了被子,看到被子上那刺眼的一抹落红,她整个人好似被放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宿,几乎要失去知觉。
外面传来流苏的声音,“小姐,你起了么?”
苏陵陵急忙将被子重新盖上,匆忙要下床,然而脚一落地便软了,哐当一声撞翻了一旁的圆凳,流苏听到声音急忙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苏陵陵沙哑着喉咙喝道:“别进来!”
流苏心里着急,苏陵陵的声音不正常,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但是小姐又不让她进去,苏陵陵在外面急得踱来踱去,而这时苏燕笙走了过来,他平日总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但今日为了给苏陵陵送行,他特意让小厮早早叫醒了他。
“流苏,你在外面做什么?我姐姐呢?”
流苏朝着苏燕笙福了福身,道:“奴刚刚叫小姐起床,但小姐却不让奴进去,好像还摔了……”
苏燕笙闻言瞪了流苏一眼,“主子出事了你就该以主子的安危为主,你这怎么做下人的?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流苏莫名遭了苏燕笙一顿骂,只觉得委屈得不行,但苏燕笙已经直接撞开了门,流苏心里担心,便也跟了进去。
而屋里苏陵陵已经好好地坐在床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衫,脸色苍白,看上去憔悴极了。
苏燕笙愣在了门口:“姐……”
苏陵陵抬眸,冷冷睨了他一眼,苏燕笙急忙道:“姐我今天——”
“出去。”苏陵陵道。
苏燕笙忙不迭地退了出去,流苏还站在门口,苏陵陵疲惫地道:“流苏,去跟我爹说一声,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明日再走。”
流苏应下了,又问道:“我去叫大夫过来。”
“不用了。”苏陵陵摆摆手,“我昨晚去喝了点酒,又吃了风,有点头疼,好好休息一天就好,我不是什么身娇体贵的大小姐,不用去劳动大夫。”
流苏小心地觑着自家小姐的脸色,只觉得她似乎很累且很难过,也不知道昨天她去和朔王妃告了别,怎么就去喝酒了,但是也不敢多问,只得退下,去厨房吩咐人做了些清淡的饭菜和一碗姜汤。
苏陵陵很快将床单团成一团,扔在院子里,点起了一把火,流苏一进来便看到苏陵陵蹲在一堆火前,惊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来葵水,床单弄脏了。”苏陵陵淡淡道。
这话说来流苏是不信的,自家小姐是出了名的稳重小心,就算是第一次来也没有这样过,更何况,弄脏了洗了不就行了么?诚然侯府是不缺这么一床床单,但是这也——
苏陵陵将床单烧了个干净,随后又将流苏手里端着的姜汤一口喝了个干净,不再多说一句话,进屋去了。
流苏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着地上这一滩灰烬,叹了口气,拿了扫帚过来收拾干净。
苏陵陵在房中枯坐了一日,也没有想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从小到大都自恃稳重,昨晚就出格了那么一回,却出了这么一桩子事。
她的清白已经没了,但是,是谁干的?
昨晚那个梦……
苏陵陵一想到此,脸便红了半边,昨晚梦中的人是她臆想中的孙弦寂,但是显然孙弦寂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那么那人到底是谁?她到底是被哪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给玷污了?!
苏陵陵抱着膝盖,将头埋在了膝盖间,直到日落西山,东乡侯终于过来问候她了,然而这个时候苏陵陵谁都不想见,她连自行了断的心都有了,对于东乡侯喋喋不休地追问自然没有好生气,东乡侯瞅着她苍白的脸色,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还这么大了,不好发火,只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道:“陵陵,你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你跟爹说,爹这东乡侯虽然没什么权力,但是保护自己的女儿的能力还是有的,来,你告诉爹——”
苏陵陵只瞪着一双眼看着他,心里却是冷笑,保护女儿?这对于东乡侯来说,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可惜她此刻笑不出来,苏陵陵深呼吸了一口气,淡淡吐出了两个字:“出去。”
“陵陵啊……”
“出去!”
苏陵陵此刻没什么好耐性,就算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爹,她也没有力气去装一个乖女儿,直接将人轰了出去。东乡侯看着紧闭的房门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见流苏还杵在一边,便将气撒在了她身上:“还愣着干什么?小姐她到底怎么了你这丫头是当二小姐养的么?!”
流苏扑通便跪了下来:“奴不敢,奴也不知道小姐出了什么事,小姐昨天去跟朔王妃告别,很晚才回来,今天奴去叫小姐起床小姐便不太对劲。”
流苏擦了擦眼角,又道:“小姐,小姐许是有什么心事,但是又不肯同奴说,小姐平时有心事都不会表现出来的,想来今天是难过得很了。”
东乡侯一听心也软了下来,是自己对女儿疏忽了,摆摆手道:“你起来吧。”
流苏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东乡侯又往苏陵陵房里看了一眼,叹着气走了。
直到夜色落下来,苏陵陵那一团浆糊的脑子才理出了一些思绪,她换好衣服,将头发简单料理了一下,瞥到铜镜中自己鬼一样的脸色,她惊了一下,又难得地抹了点胭脂,好歹看起来有精神一些。
她拿着剑出了门,流苏一直在门外候着,见她出来急忙站起来道:“小姐你要去哪儿?”
“有点事,你在家待着吧,我等会就回来。”
苏陵陵直接去了昨天她去的那家酒楼,然而昨天还热热闹闹的,今天却分外冷清,苏陵陵一打听,原来是昨晚酒楼里死了个店小二,回答的那人唉声叹气地道:“小进才十几岁,做事也是勤勤恳恳的,不曾做过一件坏事,连一文钱都没多收过,莫名其妙就被人杀了,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干的,掌柜的已经报了官,但是小进死的悄无声息,到酒楼打烊时才发现——”
苏陵陵在酒楼找了一圈,发现死的那个小二小进,就是昨天招待自己的那个。
所以他极有可能,是因自己而死。
而苏陵陵脑中,也想起了一些细枝末节,她几乎已经推出了那个污她清白的人是谁,只是她实在不愿意承认。
而同时,恨意和悔意如毒草般在她心中滋长,将她的心脏包裹在其中,她一息之间,只觉得疼痛能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
苏陵陵失魂落魄地回到侯府,流苏见她回来急忙迎了过去,却见她比出门时脸色更差,她想去叫大夫,苏陵陵一把抓住了她,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流苏只觉得手腕都要她捏断了,不由得挣了一下,道:“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苏陵陵松开了手,流苏伸出手摸了摸苏陵陵的额头,温度高的惊人,流苏吓了一跳,急忙扶着苏陵陵进了屋,出了门便去找大夫。
然而她走到一半,忽然转念一想,从侯府到朔王府的路上会经过郡王府,有没有可能是昨天苏陵陵去见了孙弦寂,所以才——
流苏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出乎寻常的敏锐,她想,孙弦寂也是大夫,那么不如去找孙弦寂给苏陵陵看看?
这么想着,她折了个弯,往郡王府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