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镜笑了笑,又问道:“刚刚你和司徒恪在说些什么?”
“没说什么。”
“那家伙到底什么目的,总觉得他这人,让人很不舒服。”辞镜摸了摸胳膊,瑰月细心地用帕子擦拭着琴,道:“谁知道他什么目的,总之这种绵里藏针的人最可怕,相处起来很累,还是你这样的笨蛋处起来轻松些。”
孙弦寂的视线从车窗外收了回来,辞镜气鼓鼓地瞪着瑰月,“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但是你做不到的,你连针眼都穿不过。”
孙弦寂挑了挑眉,叹了口气,辞镜永远说不过瑰月,但还是乐此不疲地和他拌嘴,这甚至让他都有些嫉妒了,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两人只是拿彼此当朋友,更是一种慰藉。
马车直接带着几人去了镜居,但孙弦寂并没有下车,因为孙龙祢又开始嘟嘟囔囔跟他抱怨了,孙弦寂再不回去,他就认司徒恪做干儿子。
孙弦寂回到家的时候,孙龙祢书房的灯还未熄灭,延沼过来道:“少爷,王爷教您过去。”
孙弦寂推开了书房的门,孙龙祢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本书,就着一点昏黄的灯光看,见孙弦寂进来,他放下书,笑眯眯问道:“今天的宫宴如何?”
孙弦寂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爹您又不是没参加过宫宴,不就那样么?”
孙龙祢依旧笑呵呵的,道:“有没有遇见司徒恪?”
一提到司徒恪孙弦寂便觉得浑身都不舒适,脸色又冷了几分,“好端端说他作甚?”
“为父当然知道你讨厌他。”
“那你还让他进府里来,谁知道他抱的是什么目的?”
“弦寂啊,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孙龙祢却不回答他的问题,转移话题道。
孙弦寂在孙龙祢对面坐了下来,盯着孙龙祢手中的书,淡淡道:“爹,如果你是想让我入世是不可能的,我对朝廷的事没有一点兴趣。”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孙龙祢叹了口气,“现在想起来,我不后悔召集将士抗击倭寇,却很后悔接受了皇上的封赏,当时年轻气盛,虚荣心比责任心更重,朝中第一位异姓王,何等的光辉荣耀。”
孙弦寂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娘离世时你还小,她临终前就嘱托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我一直以为皇上是个难得一遇的明君,他不会那样对我,可我真是错了,错的一塌糊涂,这帝王之道素来如此,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爹,现在您没了实权,便也不用再管朝中那些事,这样岂不正好?”
“弦寂,爹不是你,爹始终无法释怀。”
孙弦寂站起身,将孙龙祢手中那本兵法书夺了过来,道:“所以您便在看这个?您可知道若是让有心之人知道了,告诉皇上,会有怎样的后果?”
孙龙祢两道花白的眉毛皱了起来,孙弦寂有些不忍,将书放下,语气也和缓了些,道:“您跟司徒恪,可有谈到这些?”
“爹还没老糊涂到将这些告诉一个外人。”
孙弦寂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道:“您也还知道他是个外人,您可不是要认他做干儿子么?”
“我这不是用激将法激一激你么?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为了你也一直没有续弦,你倒好,长年累月的不回家,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
孙弦寂心里一阵揪痛,在心中叹了口气,道:“爹,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们离开京城,回海边去吧。”
孙龙祢一愣,半晌,拳头落在了书案上,火苗轻轻颤了颤,孙龙祢的声音好似夜里一阵粗哑的风,应了一声,好。
又过了几日安稳日子,辞镜看着池塘里那几条锦鲤愈发地肥壮,而琉璃天天趴在池塘边看锦鲤,便想着抓几条上来烤了给琉璃吃,顺便也给自己打打牙祭。
瑰月看着这一人一狐没出息的样子,白眼翻了无数个,玉婉婷蹦蹦跳跳跑过来,手里抓着一把不知名野花,送到瑰月面前,甜甜道:“瑰月哥哥,送给你!”
瑰月一愣,没接,玉婉婷便将他的手拉了过去,又将野花放进他手里,道:“这是婷儿从后面的花坛里摘的,瑰月哥哥喜欢吗?”
瑰月看向她身后的李艾,琢磨了又琢磨,终于以一种相对比较柔和的语气道:“你还是送个你的书生哥哥吧,他比我更喜欢你的花。”
李艾闻言一愣,抬眸看了瑰月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玉婉婷偏着头,似乎在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半晌,她从瑰月手中的花里抽出了几支,放到李艾手上,道:“书生哥哥,你也喜欢花吗?”
李艾牵动着嘴角露出一丝笑,玉婉婷又嘟嘟囔囔道:“因为瑰月哥哥长得很好看,比花花还好看,所以我想送花花给瑰月哥哥。”
蹲在池塘边的辞镜抱着琉璃幽幽飘过来,道:“你都不送辞镜姐姐花花,莫非辞镜姐姐没有瑰月哥哥好看?”
玉婉婷似乎很苦恼这个问题,抱着胳膊想了半天,忽然拳头一握锤了锤另一只手的掌心,道:“辞镜姐姐要送更好看的花花才行!”说完又拉了拉李艾的衣袖,问道:“书生哥哥你说是不是?”
李艾一脸的哭笑不得,点头道:“婷儿说的对,哥哥陪你去找更好看的花花送给辞镜姐姐。”
他牵过玉婉婷的手,朝着辞镜点了点头,转身往后面的院子去了,瑰月手里拿着一把蔫巴巴的野花,扔也不是拿也不是,素来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纠结,翠微翠浓站在柱子后捂着嘴偷笑,瑰月瞪了她们一眼,将花往她们眼前一推,道:“去准备个花瓶将这些花养着吧,养死了拿你们问罪。”
“嘿,玉婉婷送给你的,要养你自己养,她们可不是你的丫鬟,不听你使唤。”辞镜趴在栏杆上说着风凉话。
瑰月瞪了她一眼,拿着花往后院去了。
翌日,翠微过来道:“姑娘,瑰月公子真的用一个青花瓷的细颈花瓶养着那几朵野花。”
辞镜一点也不意外,往池塘里撒着鱼食,笑道:“你们别看那家伙嘴巴毒,其实心里软得跟朵棉花似的。”
翠微笑了笑,脸上浮起一朵红云,辞镜瞥了她一眼,道:“他已经娶了妻,虽然他妻子死了,但是看他那德行,是不可能再娶的,你还是另觅良人吧。”
翠微脸更红了,急忙摆手道:“奴没有那个意思!奴知道自己配不上瑰月公子!”
辞镜已经撒完了所有的鱼食,拍了拍手站起来,道:“倒不是说配不配的问题,只是瑰月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人,再不可能容下其他人了。”
说完便走出了凉亭,翠微愣在原地,半晌才讷讷道:“其实奴知道是不可能的啊……”
在孙弦寂的治疗下,玉婉婷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犯疯病了,偶尔还会想起来过去的一些事,正常地说几句话,最高兴莫过于李艾,那双阴郁的眸子里也多了些光彩,辞镜支着下巴看他,忽然觉得李艾的模样也还算清秀俊朗。
孙弦寂给玉婉婷施过针后,起身出了门,李艾正端着一只盘子站在门口,盘子里叠着几只花果糕,形状有些难看,孙弦寂看了他一眼,李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孙弦寂笑了笑,道:“多放些面粉可能样子会好看一些。”
李艾一愣,低着头说了声多谢,便又转身去厨房了,孙弦寂关上门,辞镜坐在长廊上,双腿伸出了栏杆,荡着一双珍珠般白嫩的脚丫子,鞋袜摆在一边。
孙弦寂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道:“怎么把鞋袜脱了?”
“热。”辞镜回答得简单明了。
“女孩子的脚怎么能轻易露出来呢?”
辞镜脸搁在栏杆上,侧过来看他,笑道:“反正我是个寡妇,露出来也没什么?而且这里也只有我们几个,我们都认识,你们看到了便看到了呗。”
她将脚翘得高高的,在阳光下仿佛发着光,孙弦寂看得有些恍惚,辞镜道:“孙大哥,你脸红了。”
孙弦寂回过神来,问道:“有吗?”
辞镜撇了撇嘴角,“你长得这么白净,脸红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孙弦寂还是第一次被人说白净,虽然事实如此,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被辞镜调戏了。
辞镜嘿嘿笑着,穿上了鞋袜,从栏杆上跳了下去,去了前面的小院子,延沼在外面大喊:“少爷!少爷!”
孙弦寂站起身,延沼气喘吁吁地道:“少爷,府里来客人了。”
“谁?”
“朔王殿下。”
辞镜惊讶地看向孙弦寂,孙弦寂同样也很惊讶。朔王和他们父子俩并不熟悉啊,来找他们做什么?
“王爷让您回去。”
“我知道了。”孙弦寂收拾了一下便跟着延沼出了镜居,辞镜嘱咐翠微道:“我跟过去看看,你跟瑰月说一声。”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辞镜道:“孙大哥,这个朔王,是之前岚裳提到的朔王么?”
孙弦寂抿了抿唇,道:“现在朝中,也就这么一位朔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