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文灯来秀丽园是一时兴起,上官夏露自然也没什么准备,心中还在猜测她的来意,猛一被问,抬眼间还有些懵,眨了眼之后才慢悠悠地答道,“离家太久了,有点儿水土不服,适应一段时间就好,劳县主挂心了。”
各国出使西京已经滞留了快一个月了,上官夏露做噩梦睡不好却是近几天才发生的事,木文灯听了好笑,还没见过水土不服隔了大半个月才发作的。是相看两生厌,木文灯也没兴趣陪她绕圈子,很是直接,“水土不服到做噩梦,半夜惊醒,还需要咱们钱大人关怀问候,公主果然是水土不服都跟一般人不一样。怕就怕不是什么水土不服,而是做了亏心事吧?”
“亏心事”三个字被木文灯刻意加重了语气,说罢便是一双眼盯紧了上官夏露,瞧见她本来毫不在意的神色突然就正经起来,脸上明显带着心虚,底气都比先前弱了几分,“木文灯你说什么,口说无凭,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上官夏露几乎是一下子就想到了近来发生的事,想到夜半时分不知从何而起的女人的惨叫声,想到窗前时常飘过的黑影,想到了那个死于杖下的小宫女最后的哀鸣……
“好人?”木文灯嗤笑,她的双眸顿时有如凌迟的大刀,冰冷刺骨,“公主说这话的时候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上官夏露身子一抖,仍是嘴硬,“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个被你打死的侍女在哪儿?”木文灯冷眼斜她,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什么……什么侍女?”上官夏露装傻。
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她还装傻,木文灯一声大喝,“上官夏露!”惊叫声显然吓到了她,连日来的噩梦和鬼影也使得她神经都衰弱了许多,觉察到震慑住了之后木文灯才又接着说道,她指向一旁候着的小宫女,“你是不是高高在上习惯了,对这些每天照顾你吃喝拉撒的人都看不上,拿人命当儿戏。你每天晚上做了什么梦呢,是不是梦到那个被你打死的侍女,她的容貌是不是都变得十分清晰了,上官夏露,都是爹生父母养的,身份高贵不代表人命高贵。”
“上官夏露,我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你还藏着掖着,那算你能耐。”木文灯说了一大堆口都干了,上官夏露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不承认也不反驳。
她明白在这样皇权至上的古代,死了一个侍女对一个公主来说并不会有多大影响,这是制度的落后,木文灯也无力去改变。她只是有心逼她承认错误,让她知道生命贵重,宫中人命本就如浮萍飘摇,少了这么一个自以为是的上位者一定会好过很多。
木文灯迎着风口等着,站到双腿发麻也没等来上官夏露一句话,叹了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开。没关系,事情调查起来并不困难,她要的,不过是上官夏露一个态度而已。
上官夏露双眸间像是失去了神采,怔怔地看见木文灯走向明晃晃的大门,就要跨过门槛然后没了身影,她及时叫住她,“你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变相的承认了。
话至此木文灯已经心满意足,转过身来的时候努力克制住唇角漾起的笑容,这场战役还是算她赢了。木文灯大步走近,“那个侍女的尸体被你扔在哪里了?”
“我只是想要解决办法,你问这个干什么?”上官夏露皱眉不满,见木文灯凛着脸面无表情还是回答,“在后院的池子里。”
听到这话木文灯面色微顿,笑着看了上官夏露一眼,暗自摇摇头,把尸体抛在自己园子里,可真是胆子大啊。
上官夏露被木文灯笑得头皮发麻,一脸莫名地回望她,木文灯没理,对小旺子吩咐了一句他便出去准备了,随后抬头说道,“走吧。”
“走?走哪儿去?”上官夏露更是莫名。
“好歹让人家入土为安啊。”木文灯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却是立刻就让上官夏露的脸变得惨白起来,她使劲地摇头,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心里有鬼的人自然会害怕,木文灯早就猜到了,说着也没再勉强,径自就出了门往后院去了。
殿内失了热闹的人声,顿时变得空荡荡的,上官夏露终于泄了一口气,瘫坐在木椅上。
木文灯赶到的时候,挖掘工作已经进行了大半。
残荷败柳,覆盖着点点白霜,没有任何人吭声,都沉默地干着,挖起来的每一抔土,肮脏泥泞,有着沉积多年腐烂的气息。
“县主,挖到了。”
不过是短短几日,花样年华中的少女都已经没了鲜活的模样,在暗无天日的湿地下面泥土甚至成了她的另外一种颜色。她的衣衫破烂,勉强盖住了躯体,露出来的皮肤还可见青紫的纹路。木文灯愣愣地看着,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十三四岁的年纪……十三四岁,她在干什么呢?父母把她当做掌心宝,上学都要来回接送,磕着碰着都要心疼半天,若是知道有人这么狠地打她,甚至杖责至死,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一定会找那人拼命的……
那么……这个宫女的父母亲呢,是不是也会一样,恨不得将上官夏露剥皮抽筋……
木文灯看着池子里那位宫女的尸体,脑中有无数种想法,每一种都可以让上官夏露刀山火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她知道,她做不到。
对于如今处于动荡中的西京来说,每一步棋都必须走得万分小心,就像木文灯知道,钱净辰也在忍,忍着那位刁蛮无状的夏露公主。
女人之间的妒忌心算不得什么,但若是男人插手,便是殃及两国外交的大事情了。
“找个地方好好葬了,另外给她父母送一笔银子,算是一点儿心意吧。”木文灯神色怅惘,但也只能如此了。
小旺子应声回答,之后的事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办,木文灯回了回神,在转角处一个小宫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记得这宫女好像是叫连翘来着,进秀丽园的时候还是她带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