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次日,沈秀送韩骁出门后,也准备出门。
去的是汇丰船行,也不用准备什么,连衣服都有些随便,带上音儿,留琳琅看家。
“多留些心。”沈秀叮嘱着琳琅。
朝哥儿之事刚刚平息,就是魏翎估计也要消停两天。
“请侧妃放心。”琳琅说着。
音儿扶着,沈秀坐上软轿,去体仁门转外出的大车。
软轿刚出平湖秋月,正要转向主甬道时,就听前面传来苏怀玉的声音:“你要还是个男人,那就有潇洒一点。离都离了,那就干脆点。”
沈秀听得心念一动,抬手意示软轿先停一下。
这口吻,难道对方是徐逐?
虽然偷听别人谈话不好,但是苏怀玉也太无所谓了,竟然在主甬道上说话,搞得她进退不得。
不过徐逐就是追妻,能进后花园,也肯定不是一般将领。
“那是母亲趁我不在,随意摆布的。”徐逐急切说着。
他也是气坏了,哪里想到母亲这么大胆,竟然趁他不在时,代他办和离手续。
“你在也好不到哪里去。”苏怀玉嘲讽说着,“我承认,我少年时瞎了眼,跟一个老妖婆争这些年,真是浪费时间。”
她与徐逐自小定亲,幼时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
年少时,总觉得爱情是天下第一重要的,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恶婆婆算什么。
转眼十几年过去,她回首过往,却突然发现自己己有华发,在不知不觉中,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光己经将要过去。
再回想嫁给徐逐的这些年,她又得到了什么。
爱情吗?她竟然不能一下子想起徐逐的长相,反而是这十来年间与婆婆的鸡毛蒜皮。
够了,真的够了。
她不想在这样的生活里继续沉沦,人生明明有无限的可能,为什么要在后宅中度过。
“怀玉,那是我母亲!”徐逐说着,声音微沉。
他知道徐大太太与苏怀玉这些年的矛盾点,除了苏家的家世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
苏怀玉没有生育,而且也不许纳妾。
他虽然绝无纳妾的想法,但他多少能体会徐大太太的心情。
“对,那是你母亲,但不是我母亲。”苏怀玉说着,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是孝顺儿子,那就请你孝顺到底,遵从你母亲的意思,跟我一刀两断。”
徐逐并不是很强势的男人,他的温柔体贴,让她觉得很舒服。
但同样的,这样的男人,也注定在决断时,会优柔寡断。总是想着两全其美,只可惜天下间这样的好事难找。
“怀玉,你别这样。”徐逐说着,声音中透着痛苦,“我真的……”
“你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苏怀玉接着说了下去,表情冷漠,“今天初二,我还有事情,没空跟你纠缠。”
说着,苏怀玉推开徐逐就外往走。
徐逐却突然伸手拉住苏怀玉,脸色阴了下来,道:“你是不是又要去见他?”
苏怀玉眉头皱起,道:“我要见谁,不关你的事。还有,你放手,放手!!”
声音骤然大了起来,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
沈秀再也听不下去了,快速挥手让婆子抬起软轿上前。
看到有人来了,徐逐放开苏怀玉。
苏怀玉怒瞪他一眼,却是后退一步,胸口起伏,余怒未消。
“呃,真是……”沈秀努力说着,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说点什么好呢,劝和这种话不合适。劝分更不合适。
或者她该说,她纯粹就是路过打酱油的,请两位吵架选个合适的地方,选在主甬道上,对谁都不好。
“让沈侧妃见笑了。”苏怀玉说着,提起路边放着的精致食盒,“告辞。”
话完,苏怀玉快步向后面走去。
沈秀不禁看向苏怀玉手里的食盒,初二,也就是月初。
苏怀玉每月月初都会死牢探望一个重刑犯。
还有徐逐嘴里的,又要见去他?难道苏怀玉见的这个人,真与她有情?
不可能,苏怀玉能因为徐逐,忍受徐大太太十来年。以苏怀玉的性格,定然是真爱了。
“末将,告退。”徐逐心烦意乱说着。
虽然说是告退,却有些不知道往哪边走。
若是追上苏怀玉,定然是继续争吵,弄不好还会大打出手。
但若是不追……
“苏女官正在气头上,徐大人还是改天再来吧。”沈秀笑着说。
刚才都差点打起来,徐逐再追上去,说些醋意大发的话,只怕苏怀玉真要动手打人了。
不过,能让徐逐醋意大发,估计是苏怀玉的桃花。
“多谢,沈侧妃提醒。”徐逐说着,语气十分凌乱,“下官告退。”
说着,徐逐也匆匆走了,却是与苏怀玉不同方向。
两个当事人走了,沈秀自然也不再留,婆子抬起软轿继续向前。
苏怀玉提着食盒走向阴阳山,胸口依然是气血翻腾。亏得徐逐没追上来,不然非打起来不可。
其他事情就罢了,徐逐竟然提起沈星楼。
其他人不清楚怎么回事,难道徐逐还不知道吗。
男人吃醋,好像是爱你的表现,其实都是自己的小心眼。
心里有气,苏怀玉一路快走,己经到阳明山脚下。天然山脉,连绵不绝了,成了燕王府的天然屏障。
燕王府后卫所,就在山脚下。穿过后卫所,是唯一一条上山路。
“见过苏大人。”后卫所侍卫看到苏怀玉,连忙见礼。
苏怀玉心情不悦,只是挥挥手,便快步向前走。
当初第一代燕王爷会选阳明山当做燕王府后墙,其实也是因为山势险峻,别说一般二般人,三般四般人难翻过来。
真有本事,翻山过来,翻墙就更难了。
虽然一条山路可进山,但走过来也是困难。苏怀玉提着食盒,虽然健步如飞,却也十分小心。
死牢就在阳明山半山腰处,因为关押都是穷凶极恶的高手,看守的人员,自然也全是一流高手。
阴森森的小门,轻轻推开,是一条漆黑的甬道。
虽然两侧点头油灯,但在一丝光明也不见的山洞中,那一点点的光亮,几乎要被黑暗吞噬。
“苏大人来了。”
首门的牢头,看到苏怀玉,笑着招呼。
苏怀玉每个月都会来,来的久了,自然熟了。
“哟,李头。”苏怀玉笑着招呼,从食盒里拿出一壶酒,“老规矩,你的。”
李头是死牢的头,从她第一次见他,他就是五十来岁的模样,现在依然如此。
穿着打扮十分一般,乍一看就是个普通管家。
当年还年幼的她,也是如此想的,大胆劫囚,结果差点被打成死狗,她才深刻知道,什么叫做真人不露相。
“有心了。”李头笑着说,却是把酒接了过来,“你这每个月过来,也是按时。”
“人嘛,既然承诺了,就要守信到底。”苏怀玉说着,便往里走。
李头手里拿着钥匙,跟在她身后,赞道:“是啊,答应了,就要做到底。”
“李头,也是啊。”苏怀玉笑着说。
这样的高手,却在这里当个牢头,必然是有他自己的故事。
“幸好你来了,我们也能安安心。”李头突然说着。
苏怀玉微微吃惊,道:“你这语气,难道还有人想劫囚不成。”
“真是劫囚的倒是好了。”李头说着,却突然把声音压低了,道:“最近,沈爷有些闹腾。”
其实也说不上闹腾,只是偶尔有些动静。
但是沈星楼一直以来很沉默,从来没人听到过他的声音,对任何人的话,也没有回应。
要不是每天送进去的食物都是吃完的,他都会认为,这是个死人。
“不可能吧。”苏怀玉说着,脸上却带着几分笑意,道:“我一直以为他是死的呢,没想到,竟然还会动一动。”
李头的神情并不像苏怀玉那般轻松,道:“劳烦苏大人劝劝他,或者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哈哈,你这口气,真不像牢头。”苏怀玉听笑了。
她并不认为有什么好劝的,一个像死人一样的存在,突然有动静了,在她看来是好事。
“苏大人啊,你是……”李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怀玉笑着转身,从李头手里拿过钥匙,道:“走了这么多趟,我自己进去即可。”
“也罢。”李头也不勉强,“自己小心。”
说着,李头转身回去。
苏怀玉却是延着甬道,继续走了下去。
死牢很大,便关押的犯人却是十分有限。能犯下穷凶极恶之事的人少,犯下这样的事,被抓后,还留命的人更少。
苏怀玉不知道死牢总共有多少犯人,却知道沈星楼的牢房在最后。
总共三道大门,每一道皆是精铁所致,没有钥匙绝对不可能打开。
“咯吱……”
苏怀玉推开最后一道,眼前是一片空旷,而在空间最中,吊着一个牢房。
沉寂的黑影,就好像苏怀玉每次看到他时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沈星楼,京城沈家子弟,清贵世家的少爷,却成一代魔头,嗜杀成性。
犯下七十二起连环杀人案,被第一代燕王爷擒下,收押至今,这是第十四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