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有劳陆大人。”秦颖月含笑将水盆儿递给了陆太医,并未有推辞之语。
陆元修端着水盆儿,心里自然有些不舒坦。在宫里过了大半辈子,服侍了三朝娘娘,却也从未给人端过水盆儿,今儿可是头一遭,这位秦小主,果然很有些本事哪。
没办法,谁让他晚年时运不济,不幸赶在了这个节骨眼儿上,遇上了这事儿呢。
陆太医亲自帮秦颖月把水盆儿里的水倒了,刚进屋,秦颖月便紧忙接了过去,歉然道:“我这宫里如今也没个使唤的人,劳烦了陆大人。”
陆太医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言罢,将那一直拎在手中的药包递给了秦颖月,笑道:“这是微臣给小主配的药,最是温和润喉。”
秦颖月接了,笑道:“有劳大人……今日我宫里的事儿,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大人非但没有埋怨我,反而这般尽心尽责,让我心内甚是愧疚,且也感激不已。心里想着要好好报答大人今日为我治病的恩情,但苦于这一阵子身子注定不方便,只怕不但不能立刻报答大人,还要有些继续麻烦大人之处呢……”
“只是大人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日后局面好起来,定然不会忘了大人今日帮扶之恩。不知大人可愿以医者仁心,继续帮扶我这多病多灾之人?”
秦颖月说得相当了然直接,这倒是在陆太医的预料之外,原本还以为,秦颖月怎样也要和他客套一番呢,却不想,她没套近乎也没聊家常,直接便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忽然想到门口儿那些侍卫,便明白了一二。秦颖月是担心万一那些侍卫里有什么听力极好的人,能够听到他们的话,回头儿再到皇上面前去嚼舌根,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但如今只是说了这番在别人听来很隐晦、在他们听来却心知肚明的话,即便那些侍卫们之中有有心之人,却也弄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这女人的谨慎心思,当真让人叹服啊!鸿鹄岂是巢中物?终有一日到九霄。这位秦小主未来的路,注定长得很。
“小主客气了,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日后娘娘的身子,只管放心交给微臣调理便是。”陆太医施礼道。
“我对陆太医的医术很是放心,有陆太医帮忙,实乃我之幸事。”秦颖月笑道。
“微臣惶恐。”陆太医做足了客气。不管秦颖月的根底到底如何,遇人三分敬,总是没错的。
“想来太医署里还有诸多事情等着大人去处理,我这里病气之屋,就不留大人了。”秦颖月笑道。
陆太医忙道了告退之语,恭敬着退下了。秦颖月这般利落的性子,他确是很有几分欣赏。但这位主子可不好侍奉,日后相处,必定要极其小心才行。
……
秦颖月的霜露阁里,因着她的妙计,皇上封宫之令,几乎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但容菀汐这边的境况,却是大不相同。
漪澜宫外重兵防守,漪澜宫内死寂一般。就连平日里在院子里撒欢儿的雪绒,今日却都是消消停停地待在它自己的小房子里。那些高空中的飞鸟们,好像都听到了皇上的话似的,此时的漪澜宫上空,是连一个飞鸟也无。
容菀汐静静坐在小书房里,细想着从昨儿遇见钟粹宫主仆之后的所有事。然而细细捋了一遍,却还是没什么头绪。再往后头想,便是她此时如同笼中之鸟一般的处境了,自然更不可能想出什么端倪。便只能往前想……再前头,便是她和皇上在漪澜宫里,不过如往日一样,哪里有什么值得推敲之处?靖王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番例行禀报罢了……到底问题出现在哪里……
容菀汐几乎是在回想着昨儿皇上说的每一句话,忽的,脑海中一个念头儿闪过!昨儿皇上问她,如果在蓬莱殿夜宴上和慕容焰说君紫夜的不是,慕容焰会不会和他翻脸。这话当时听起来是没什么,可过后细想来,和着皇上当时那有些蹊跷的眼神,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现在回想起来,昨日皇上的样子,好像是在试探什么似的。可他要试探的,到底是什么呢?
容菀汐只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真相的门口儿,可却怎样也迈不进门槛儿里。
今日再细想昨晚之事,容菀汐便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能一概而论。皇上将她禁足,明摆着是因为那张突然而来的字条,但皇上不救知秋,只有一个解释,便是,皇上怀疑是她所为。她一直都不认为皇上是一个脑子混乱的人,皇上不可能把两件事情混到一起去。翎王的字条,只能说明她和翎王有联系而已,却不能说明蓬莱殿的事情就是她做的吧?
即便没有看到字条上的所写,容菀汐也能猜到,那字条上所写的,不过是一些儿女情长的话罢了。秦颖月又不糊涂,倘若她真的写一些翎王让她害兴儿、害皇上的话,皇上反而不会相信。毕竟自己的兄弟是什么品性,皇上心里还是能吃准的。
所以说,皇上相信她害兴儿,与那张假冒翎王的字条无关……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使得皇上信了?
容菀汐实在找不出来,但却有种很强烈的直觉,觉得皇上的相信,和昨日她察觉到的皇上的异常,脱不了干系。
“这都快晌午了,太后那边还没什么消息。也不知道知秋被他们折磨得怎样了,能不能扛得住。”初夏担忧道。
她知道这么说只会让小姐更着急,可是凡事两个人商量一下,总比自己憋在心里要好一些吧?小姐一个人儿这么憋着,可别憋出个好歹来。
容菀汐叹了一声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慎刑司里花样很多,如果慎刑司那边真的对谁动刑,且又不想让这人死,他们有几百种法子,准保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知秋小时候虽然受过一些苦,但因着当时年纪太小,长大后便记得模糊了。自打进了将军府,知秋的日子可谓过得顺遂,不曾受过什么委屈、更不必说皮肉之苦。她自己也知道,知秋的性子太娇惯了些。但想着若能有幸找到个知道疼人儿的夫君,这有些娇气的性子,反而是福非祸。
可没想到,等不到知秋有归宿之时,便先遭了祸。
以知秋的性子,若是慎刑司真的动了刑,她多半是扛不住的,只怕人家让她说什么,她便说什么了。其实这样也好,知秋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她也能早一日看到皇上的处置、早一日解脱。
如今却是风平浪静,除了封宫之外,别无其他惩治下来,容菀汐反而觉得难熬。
“小姐……咱们要不要想个法子,再去求求皇上?”初夏试探着问道。
容菀汐摇摇头,道:“我昨儿已经求过了,可是他并不打算帮忙。既如此,求人不如求己吧。”
可是求己,她们被困在这漪澜宫里,寸步难行,哪里能想出什么救人的法子来。
其实现在最好的法子,只有一个字--等。只要狠下心来,让知秋受一些皮肉之苦,待到知秋招了,一切自然能了结。
“小姐……”初夏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道,“早年咱们出去的时候,不是常带着醉梦长吗?奴婢这里还剩一些呢。或许,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容菀汐心内一亮,醉梦长!若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或许她还能用醉梦长救知秋一命。至少,在实在无法之时,她还可以用此东西出宫去……再去求求他。
她不愿意向他开口,但人命关天,若不尝试到无能为力的程度,岂能对得起知秋呢?
“再等等……”容菀汐道,“太后极注重惜福养身,昨儿晚上闹到那么晚,太后定然不会连夜审问,今儿怕也不会太早起了。或许太后故意抻着她们仨,在磨她们的耐性,午后才开始审问,也是极有可能。”
“哎……”初夏叹道,“倘若是陛下审问,知秋受的苦还能少一些,且陛下至少会秉公处理。可太后那边……奴婢总觉着,这一阵子太后对小姐颇为不满呢。”
“陛下……”容菀汐苦笑着摇摇头,道,“他若是在心底里认准了什么事儿,做起来可是绝对不会手软的。怕是一心想要让知秋招供,招数更花花呢。”
初夏一瞬不解,但随即,很快便想明白了容菀汐的意思。小姐的意思是说,皇上已经在心底里认定了是知秋做的。是啊,不然以皇上一贯对小姐的爱护体贴,怎么可能由着太后封了宫?
“这可如何是好呢……咱们打听不到消息,就只是这么干等着,是不是有些太被动了?”初夏道。
容菀汐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不知道知秋的处境,咱们总是无法放心。可……”
容菀汐叹了一声儿,但觉自己已经被对皇上的情意给桎梏住了,如此紧要关头,却是一点儿主意也没有,一颗心却仍旧围着他转。难道她该想的,不是怎样才能从这封宫的处境中觅得一线生机吗?却反而只是纠结于他到底是因何愿意奴才至于此。
想通了,又有什么用呢?情况不已经如此了么?她们逃不出封宫的困境,便是想通了、找到了破解之法,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继续做被困的笼中之鸟?
所以对她们而言,当务之急,就只是解决封宫的困境,而不是那些无用的揣摩君心。
“我现在头脑乱的很,你说说,咱们可有出去的法子?”容菀汐问初夏。
显然现在初夏的脑子要比她清楚得多。
初夏细想了一会儿,却是摇了摇头,道:“若是逃出去,便只能用醉梦长了。可这光天化日里不比晚上,门口儿的侍卫们若是睡着了,自然会被往来的宫女儿太监们给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