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继续道:“虽然小主平日里对夏果的怠慢也有气,但毕竟是霜露阁里的奴婢,小主岂能不惦记着?小主担心夏果在外头惹祸,便让奴婢出去找找,顺便吩咐了奴婢去御膳房拿些玫瑰膏。奴婢在御膳房里拿了玫瑰膏,回来之时,便去附近的树林儿里找夏果,还以为她捉蛐蛐儿忘了时辰呢……可却不成想……”
小桃说着,忽然吓得浑身颤栗起来,不由得双手环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哆哆嗦嗦地说道:“却不成想,奴婢在树林中……在树林中看到了夏果的尸体!奴婢边喊着夏果边在树林儿里走着,并未注意脚下的路。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低头一看,竟然是夏果!夏果已经……夏果已经……已经死得透透儿的了!”
说着,便又是重重叩首,好像要以此而止住自己的害怕和颤抖似的。
“死了?”皇上显然很惊讶,问道,“怎么死的?”
小桃额头杵地,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哽咽道:“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凑近了一看,只见是夏果的脸,便吓得连连后退。撞倒在一棵大树上,这才清醒过来。却还是害怕,根本不敢往前去。原是想着跑回霜露阁去禀报小主,但又恐吓着了小主,且又想到了知秋姑娘的事儿,便紧赶着来禀报皇上了……”
容菀汐仔细听得小桃的话,耐心听她说完了,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一个小小宫女儿,自然知道皇上不是你轻易便能求见的。只是因为这点小事,何以敢在未得自家主子允许的情况下,便来叨扰陛下?”
“奴婢莽撞,还望娘娘恕罪……”小桃认错倒是挺快的,认错之后,便解释道:“可是……可是奴婢觉得这不是小事儿啊……薄妃娘娘在蓬莱殿里吃粥却中了毒,这可多吓人呢!纵然奴婢蠢笨,也能想到是有人故意害薄妃娘娘啊!再加上知秋是……是……是皇后娘娘身边儿得力的宫女儿,宫里人谁人不清楚呢,有大皇子和薄妃娘娘在,皇后娘娘就不得安生。”
“奴婢胡言,还忘娘娘莫怪!”小桃理直气壮地说完,却是吓得什么似的,连连磕头。
听得小桃之言,容菀汐倒是平静。和缓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自打你入王府以来,本宫几次与你言谈,都觉得你是个头脑不甚灵光、心思不甚通透的丫头。如今这一番番、一句句天衣无缝的言语,让本宫听着,未免觉得诧异。果然宫里历练人,原本糊涂胆小、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小丫头,入宫没多久,便也能将事情交代得这么清楚、也能把诸多有深意的话说得明白了。”
这话自然不是说给小桃听的,而是说给皇上听的。让皇上能察觉到这其中的蹊跷。
容菀汐的点醒很明显,皇上当然听明白了。但却并未继续追问小桃什么,而只是淡淡吩咐道:“夏果的尸体在哪里?带朕去瞧瞧。”
李忠贵忙提醒道:“陛下当心,可莫要让奴婢的晦气冲撞了龙体啊。”
“无妨,不过是一个死了的宫女儿而已,有什么可怕的。”皇上说完,便先往后殿的后门而去,众人便也只得跟过去。
小桃快走了几步,垂首躬身,侧身走在皇上前头几步远的地方,以为皇上引路。容菀汐和李忠贵、云裳、冬雪都跟着,知秋自然也跟了上来。知秋跟在容菀汐身后,已是吓得腿脚都不听使唤了,几次险些摔倒。
因着她背地里看冬雪塞过来的字条,容菀汐心里有气,几次都赌气由着她自生自灭,但到底也只不过是赌气的想法罢了,岂能真的不管她呢?
看着她这般吃力地亦步亦趋地跟着,还是叫了云裳一声儿,道:“知秋也不知怎的了,走路这般吃力,劳烦姑娘扶着她些。”
虽然已经了进了未央宫,容菀汐对云裳还是颇为客气,云裳对容菀汐自然也一如既往地恭敬。有了容菀汐的吩咐,云裳紧忙过来扶住知秋,关切道:“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知秋能有哪里不舒服呢?不过是吓得罢了……或许也可以说,她是哪里都不舒服。
容菀汐心里惦记着知秋,几次回头去看,见知秋在云裳的搀扶下,步伐和身子都渐渐平稳了些,想来心绪也是如此,便稍稍放下心来。
她是不能和知秋单独走在一处的,不然若是让皇上瞧见了,岂不以为她和知秋主仆二人在暗地里算计什么?让云裳扶着知秋走在后面,多少能避一避嫌。
知秋却是不理解容菀汐的这番苦心,看着容菀汐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儿。看来小姐是真的生了她的气,懒得管她了。早知道如此,她还不如不和小姐认错呢!等到事发了,就由着大家误以为是小姐让她去的,这样一来,小姐为了摘清自己,怎样也会帮她的!
现在好了,如果小姐撒手不管,她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如此想着,不免暗恨自己的鲁钝,暗骂自己沉不住气。不过就是一些较量的心思,怎么小姐懂得、她就完全不懂得呢!以至于给自己弄到了这么被动的境地!
一行人各怀心思,小桃的脚步也快,原本并不算近的路,却是在不多时便到了。李忠贵提着灯笼走在皇上身后,灯笼的光芒映着御膳房外的这片树林,风吹树影婆娑,更使得这一片树林里阴森森的。
一阵夜里的阴风吹过,吹得人不由得一阵脊背发凉。小桃倒吸一口冷气,“哎呦”一声儿,吓得人的心也随之一惊。
“陛下,就……就是这儿了……”小桃结结巴巴地说道。
即便不用小桃说,皇上也看到了,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正躺着一个人。那人在这深夜的树林里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了。
皇上直接从李忠贵手里拿过灯笼,几步便走到尸体跟前儿去。李忠贵低声惊呼了一声儿“陛下”,紧赶着跟了上去。
容菀汐脚步平静地跟在皇上和李忠贵身后,冬雪吓得有些腿软,哆哆嗦嗦地跟着。知秋在云裳的搀扶下,虽然不愿意近前,但没几步远的功夫,却也不得不走到了。
夏果喉咙上有一个很细的血窟窿,流出来的血液已经干涸,嘴巴和眼睛都大睁着,模样看起来相当惊恐。嘴里有嚼了一半儿的杏仁儿,顺着皇上手中灯笼的光亮细看去,可见她手上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碎片儿。碎片儿边缘纹路不平,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撕扯下来的。
皇上略一回头,指了下夏果攥着碎片的手,吩咐李忠贵:“掰开。”
“是。”说实话,这种情况下,李忠贵也有些脊背发凉啊。但毕竟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大半辈子了,世面还是见过一些,也不至于被这样的景象给吓唬住了。壮着老胆上前去,用两只手抓住夏果的大拇指和另外四根手指,狠命一掰,这死人紧攥着的拳头便开了。手中的那一片儿牛皮纸随即落在了阴沉沉的草地上,不过是半个巴掌大小的小小一块儿。
“拿过来。”皇上又吩咐道。
“这……陛下,莫要让这死人手里的脏东西冲撞了龙体啊。”李忠贵担忧道。
“啰嗦什么?朕还怕这些?”皇上不耐烦道。
李忠贵自然知道皇上胆子大,也不敢再劝说,只能用两只手指掐着边儿,小心地将这一小块儿牛皮纸捏起来,双手递给皇上。
皇上将灯笼的光亮提近了,原本要伸出去的手却停了下来,并未自己接过来,而是就着李忠贵的手,细看这一小块儿纸,“咝”了一声儿,回身吩咐云裳:“去叫太医来。”
容菀汐也凑上前去看了,只见李忠贵双手捧着的那一小块儿牛皮纸上,有一些细小的白色粉末儿。这也是皇上并未接过来看的原因之所在,皇上担心把这些冯粉末儿个抓到手上去、以至于太医不好分辨。
暗夜无星无月,怕是有一场大雨将至。一阵狂风吹来,李忠贵忙用双手将这纸片儿给扣在了掌心里,这才免于它被狂风吹走。几人一阵掩面,这一阵狂风吹过,树林儿里才又恢复了平静。
李忠贵也不敢打开手,只是双手留着缝隙地合扣着,静等着太医来。
从这里到太医署更近一些,云裳是直接去太医署找了还在当值太医过来。因着今夜蓬莱殿里有大宴,太医署里自然早有准备,几乎所有的太医都守在宫里。即便蓬莱殿里已经有了四个,太医署里的太医却也不难找,一起便来了两个。
两位太医向皇上和容菀汐请了安,皇上吩咐道:“忠贵,来他们瞧瞧,看看那粉末是什么?”
赵太医小心翼翼地从李忠贵的手里接过了牛皮纸片儿,捻了一点儿粉末在手指尖儿,放在鼻子下面闻了,却是皱眉道:“这……哪里来的水仙汁子味儿?”
“嗯?”李忠贵诧异了一声儿,忙将自己的手心儿送到鼻子下闻,“呀!可不是这个味儿吗?好像女人身上香粉的味儿呢!怕是夏果姑娘身上的香气,沾染到纸上了!”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小桃哆嗦着说道,“夏果身上不是水仙花儿的味儿!夏果用的香露是玫瑰花的!刚进宫的时候奴婢就注意到了,绝对不是水仙花儿!”
皇上一蹙眉,回身看向知秋,道:“你过来。”
总在漪澜宫里,不光是菀汐身上的味道他熟悉,就连初夏和知秋身上的味道,他也认得。这俩丫头身上味道相同,都是--水仙花的味儿。
听得他们说起水仙花汁,知秋吓得好悬没瘫软在地,靠着身旁一颗大树,这才勉强稳住了。此时听得皇上叫她,已是吓得双腿发抖、冷汗淋漓,哪有胆量上前去?她们这是要污蔑她杀人呢!这可不是小罪名啊!人已经死了,偌大的祸锅硬生生地往她身上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