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程妃一勺一勺地将汤药全部喂给昭德帝之后,忍不住关切问道,“这几日皇上睡得可还好?”昭德帝靠在床边,眉头间的川字就从未散过,因为头疼时用力捏眉心,那里已经渐渐留下一个印子。
“依旧多梦,太医之前给过安神的汤药,但最近治疗朕这头疼的毛病,安神的汤药便停了。”
他说话时语速比平时慢了许多,倒显得温和了一些。
程妃望着他眼眶下面的青色,自然是知道他最近定是睡眠不佳,“原先臣妾睡得也不是很好,昊儿曾给我送过两盒西越国的香料,放在香炉里点燃,气味清淡,却有助眠的效果。臣妾那儿尚还有一盒未开,不如派人给皇上拿过来,今夜就试试看。若夜里睡不好,白日里没什么精神,头疼之症才会愈甚。臣妾也听太医说起过,病症虽是靠药石来医治,但若自己休息得当,更有得益……”
程妃的声音从清晰渐渐变得模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隔着什么东西在对他说话似的。
昭德帝微微抬头来,看着程妃,渐渐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动,丝毫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耳朵里像是塞了两团棉花一般。他心里大惊,知道自己的症状愈来愈严重,但面色如常,依旧淡淡微笑着看着程妃。
待程妃说完之后,闭了口,像是等待着昭德帝做决断。
他才缓缓开口,“好,那朕就试试。爱妃伺候朕也辛苦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等朕头疼之症好些,再去晏喜宫里陪你。”
程妃起身在床边行了礼,然后带着侍女退了出去。
门外李公公见程妃出来了,也依例行礼送了几步,到了廊庑才回来,向昭德帝汇报,“皇上,方才柳妃娘娘过来探过您,但听说程妃在这儿就先走了。这会儿要不要传她过来?”
昭德帝望着李公公嘴巴张合,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对于自己身体的这种状态,他陷入了一种恐惧,一种莫名的恐惧,几乎是颤抖着命李公公速去传太医,将他们所有人都叫过来。
沈太师府,东苑,沈明致的住所。
孙采梅没有药童,自己背着药箱子在管家的带领之下,穿过了两道长廊,进了三道院门,才到了这里,心里正感慨这太师府真大。等她到了门前,由管家先去通报,请她在院子里稍等一会儿。
她敏感地闻到一股药味儿,还有更大的一股酒味儿。已经听管家说了沈家少爷受的是外伤,但不至于用药酒才对。她正疑惑,就听见里面有声音,高声说道,“不用换什么大夫!我自己的伤自己有数!”
管家低声回道,“这孙姑娘虽然年轻,但才几日在京城里已有口碑,不过老奴也去做过打听。确实不是什么来路不明之人,听说她跟十七王府走得挺近,许是有些关系……”
管家的这些话孙采梅当然是没听见的,只在外面稍稍等了等,才听管家在门口请自己进去。
她入内之后,看见一个青衫男子,衣着倒还算整齐,但脸上胡渣满脸,看得出来有些日子没好好净面了。这便是堂堂太师的儿子,沈家的大少爷?
张管家对着孙采梅说道,“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请姑娘这就帮我们家少爷看看吧。”
孙采梅将药箱放在桌上,然后问沈明致,“伤在哪只腿?”路上她已经听管家说了一些,大概心中有数。沈明致像是仔细打量着她一般,用一种虽然不讨厌也也不太舒服的眼光看着她,缓缓将伤腿往前伸了一些。
孙采梅二话不说,便蹲在他身前,先把他之前包扎的布条全部解开。最里面是乌青色的膏药,已经跟伤口初的皮肉有些结住,剥离的时候,沈明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孙采梅微微蹙眉,照日子算,他的伤这么久不该再出血才对。
她将那颜色已经辨不出来的布条放到鼻前闻一闻气味。
沈明致在旁边微微皱眉,这姑娘行事倒真让人刮目相看。
“沈少爷是用的哪种外伤膏药?”她站起身来问道,伺候沈明致的小厮立马取了之前那位宋大夫给开的外敷的药膏。孙采梅接过来取了一点,在手指上推开仔细看了看,又闻了一闻,没有说话,然后蹲下来,又仔细看了看沈明致的伤处,眉头锁地更紧了。
半晌之后,她才开口,“照这膏药来看,你们之前请的也不算是个庸医,那就是少爷没按时吃内服药,这外伤也没有勤换药,再加上饮食不忌口,让这伤口结了又发,周而反复,所以才一直出于溃烂的状态。”
门口的管家一听孙采梅的话,心里也忍不住对这年轻女子大加赞叹,单凭她这么看了几眼,就能找到症结所在。沈明致的外伤本来简单,若是他配合大夫的治疗,早就好地七七八八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眼下我得用刀把你这溃烂之处刮掉,然后再替你上一层生肌止血的膏药,这种药要敷上七日,再换另一种伤药,而内服的药,就按之前的方子照饮,不用换。但日日需按时按剂,不能少。”孙采梅振振有词地说道。
沈明致微微颔首,忽然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别妨碍孙姑娘做事。”
屋里的下人跟门口的管家都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孙采梅打开药箱准备工具,对沈明致补充说道,“可能会有点疼,但你这么大人,应该忍得住,要不是之前你不爱惜自己身子,也不至于拖到如此地步。”
“孙姑娘认识昊王府的人?”沈明致的问题,毫无预兆地问了出来,孙采梅愣了一愣,回道,“算是吧,这跟我跟你看病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沈明致酒醒不少,渐渐恢复常态,笑得风轻云淡,他心中尚有一丝残存的希望,那就是叶媛媛还活着,但王府的人封锁了消息。
他试探性地问她,“我与昊王妃曾是旧识,许久没去拜会她了,不知她现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