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太多的悲伤和不舍,也许是因为一开始在剑心谷见到雪暮寒时候的尴尬,也许是因为雪暮寒那句“天魔宗的天魔妃,怎么能有一个剑宗的师父”,也许是因为最后雪暮寒拒绝她时候,眼中的那种毅然和决绝。
更也许,是天生注定的身份和立场的对立。她注定是天魔宗千年降世的天魔女,他却是剑宗的年轻才俊,未来的一代宗师级人物。
沈衣雪也不愿将人性想得很坏,尤其是雪暮寒,毕竟相处的一年多时日中,雪暮寒对她虽然也防备,然而回护也算真心,只是这份真心中掺杂了对于剑宗的维护之情,就显得不是那么纯粹罢了。
落冰湖之战,雪暮寒动用焚剑灭神诀,以一己之力,对抗几乎所有剑宗的同辈高手,只为让她离开,那是心中对她的愧。然而此事过后,更多的便是对于整个剑宗,对于凌飞宵的愧。
所以,不论心中如何不舍,如何留恋,雪暮寒也不会再一次离开剑宗,更不要说去什么天魔宗。
这一点,沈衣雪其实心中也明白,只是不肯面对罢了。
然而在最后那一俯身的时候目力所及,看到的一切,却不得不让她开始联想:剑心谷困住了夜流觞,也困住了她,那么天魔宗便可以用“群龙无首”这四个字来形容。
而看下方宗主大殿的位置人山人海,不难想象此刻便是白玉沉正在进行的继任大典。不过因为剑心谷中剑气突然逸出,引起了一阵慌乱。不过白玉沉反应也还算迅速,很快平息下去。
之后雪暮寒神念控制的宝剑撞到护宗大阵,然后宝剑散开,露出里面的四个人来,刚刚平息的人群于是再一次骚乱起来。
而今日剑宗宗主大殿前面的广场,汇集的,可是有圣兽宗,天机门,天魔宗,弥勒宗的代表以及剑宗附属众多门派之主。除了四大宗门代表所在的位置,其他地方可以说是挤挤挨挨,人头攒动。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然而事情也是巧合,剑心谷在宗主大殿后方不是很远,沈衣雪等四人强行破阵,从高处破阵之后,位置正巧可以俯瞰整个宗主大殿前的广场。
所以,下面广场中的人不觉得什么,身处高空的沈衣雪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广场外围,一圈一圈的剑宗弟子!
那些人隐藏的位置十分巧妙,沈衣雪自然若是身处广场,只怕也难以发现其中端倪。
而且,看样子还在持续调度之中,不断有新的人,站到新的位置,从高空俯瞰,分明就是一个没有完全成型的隐蔽阵法。
再联想到撞散宝剑形成的空间的护宗大阵,沈衣雪能想到的第一个词汇便是——瓮中捉鳖!
当然,这四个字沈衣雪可没有说出来,虽然夜流觞纵容她,但是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将天魔宗的人比作老鳖,只怕一个白眼是跑不了的。
不过眼下情况紧急,沈衣雪也顾不得想这些有的没的,再加上雪暮寒再侧,所以并未直接出言示警,只是扯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夜流觞。
夜流觞反应也快,立刻便追着沈衣雪身形下坠,直到与之并肩。
至于郑闻歌,沈衣雪下坠的同时变朝着对方散发出一道神念:“如同还想加入天魔宗,跟紧我和夜流觞。”
于是,除了雪暮寒还留在那个被他划开的护宗大阵的裂口处,另外三个直接便朝着宗主大殿的方向坠下去!
“你去调动隐藏再无的闵长老所带的人,还是去白玉沉的继任大典?”眼看夜流觞追上自己,沈衣雪控制身形挨近对方,问了一句。
“我去白玉沉的继任大典。”夜流觞几乎是下意识地答道,本能不想让沈衣雪出现在白玉沉的面前。何况,去白玉沉举行继任大典的广场,便相当于再一次直接以身犯险,万一外面的人援救不够及时,被困都是好的。
“好。”
沈衣雪深深地看了一眼夜流觞,并没有同对方争,情况紧急,现在不是争谁去哪里的问题。何况,她就是争,估计也争不过夜流觞,还不如直接接受对方的这份好意。
于是,沈衣雪身子一转,在半空中一滞,随即开始上升,朝着雪暮寒划开的那个护宗大阵的裂口冲了出去!
夜流觞紧紧追随的身影,深深地刺痛了雪暮寒的眼睛,更加刺痛了他的心。深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再看下去,雪暮寒自己转身,驭气,从自己划开的裂口中钻了出去。
他没有方向,只是下意识地离开。
不是他不想多做停留,而是停留越久,就越不舍,越留恋,越不想离去。
剑宗已无他的容身之处,沈衣雪又夜流觞紧紧追随,不论是剑宗还是沈衣雪,他都只是一个局外人,停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迟早要离去,又何必贪恋最后那一丝从不曾属于自己的温情?
至于被划破的护宗大阵,过一段时间应该是可以自动修复的,所以雪暮寒也就没有想过主动修补。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做任何事情了。
心像是被锋利的剑切割去了大半,空落落的只有切面蔓延过来的刺疼,不刺骨,刺的是真魂。
这样一个结局,或者是最好的吧,他拦不住她成为天魔宗的天魔妃,也无法让自己忘却师父师兄的教导养育之恩,从此不想见,不思念,不回忆。
对于她那样一个注定不凡的女子来说,自己也许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哪怕此时此刻他还记着自己的恩情,还认他这个师父。然而终究有一日会忘却,忘却了,自然便没有了回忆。
可是,从点星楼初遇到现在,也不过一年多的时日,然而经历的却比他前面二十六年的生命更加精彩。只是她不在的那短短的几个月,便让他体味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这一年,似乎便成了他的一生,牢牢地刻在了他的真魂上面,他不愿忘却,也不会忘却。既然从不曾忘却,便不必刻意回忆。
雪暮寒就像是一个丢失了心的人,漫无目的地,找不到方向。
他唯一能够找到的方向,便是刚才她骤然坠落下去的方向。只是,那个方向,却不是他可以去的方向。
若是换做以前,他必然是会朝下看上一眼的。然而,此刻他却是不会了。她一言不发,不过是不想自己跟随,他又何必拂逆了她的心意?
雪暮寒伸出自己的左臂,上面的累累伤痕犹在,前两日白玉沉鞭打的痕迹也不过刚刚结痂,经过刚才一番剧烈动作,有一些已经再次开裂,渗出血水来,微微的痛。
他不觉,径自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有一道银白色的光芒闪耀,紧接着便是一把寒意逼人,霜刃欺雪的宝剑骤然出现在他的掌中。
剑宗的藏剑术,他始终都未曾想过,或者说不曾来得及传授给沈衣雪的一个小把戏。只是,那个刁钻的小女子,却再也不会埋怨自己不肯传授她真正的功法了吧?
雪暮寒苦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他的惜琼剑上。
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
天不惜,我惜,却惜而不得。雪暮寒嘴角的笑意更苦,却忽然想起这首诗的开头两句:坐看深来尺许强,偏于薄暮发寒光。
突然有种宿命注定的感觉涌出,在心头徘徊不去。
他很少御剑,这一次却任由惜琼剑带着斜躺恍若半醉,目光中却难言彷徨的他,飘摇如同半空中的小船。
所以,沈衣雪从半空折身,再一次从雪暮寒划破的裂口中冲出的时候,并未看到织剑为衣,满身伤痕的雪暮寒。
她的心中有一瞬间的失落,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生命中远离,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次抓住。
然而也只是一个瞬间,她的心思便放到了寻找闵南亭的具体位置上面。
宗主大殿广场四周的那个阵法,已经布置了大半,以她的直觉,最多再有少半个时辰便可完全成型。如果到时候外围没有人及时赶到,阵法当中的人只怕立刻便要陷入险境!
当然,弥勒宗的人被历劫带领,她也可以去找历劫。然而想到白玉沉的所作所为,她的心中就充满愤怒。
历劫只答应帮她攻打剑宗,可没有答应让她任性发泄怒火。所以,她才决定先找闵南亭。
闵南亭所带的大队人马,从佛韵斋出发,最后停留在了剑宗的西北方向,也就是曾经的美人泉所在的那座山峰当中,隐藏这行迹。
而历劫所带的弥勒宗的人却是从罗汉堂的属地出发,最后停留在了雪暮寒埋葬冷兴华的那座山中。
沈衣雪是通过自己的神念确定这两个人的位置的。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神念全力散发的时候,竟然比雪暮寒的神念范围更广!
她的神念特别,而且无声无息,就连凌飞宵等高阶修者都不能轻易察觉。所以,虽然她动用的了神念,却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失魂落魄的被惜琼剑载着游荡的雪暮寒。
雪暮寒的神念也异常强大,比起普通修者来,甚至包括凌飞宵都要强出数倍不止,所以才能够察觉到。
虽然不知道何人的神念能过强大如斯,但是他的直觉中,这便是沈衣雪的神念。
记忆中,被困海面,无船,暴风雨将至,沈衣雪散发神念的那一次,一瞬间强大后来却又恢复正常的神念,他记忆犹新。
或者说,和她在一起共同度过的每一个他都记忆深刻。
虽然不知道沈衣雪后来用什么方法掩盖住了她强大的神念,雪暮寒也从来没有追问过,但是他可以十分确定那神念便是沈衣雪的。
那强大无匹的神念散发出去,最后停留在西北方向:“立刻动身,全力攻打剑宗,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