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妃?”渡愿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又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沈衣雪,目光一时有些茫然起来,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夜流觞说这话的时候,是附加了一丝真气在其中的,虽然声音不高,却足够整个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听得真切的。
天魔宗的魔修十分配合,在夜流觞说出这话来的时候,停下了攻击,给罗汉堂的佛修及其附属门派的修者留下喘息的时间,只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着只要渡愿开口说“不”便再次动手。
纷乱厮杀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罗汉堂及其附属门派修者的目光,一下全都集中到了渡愿一个人的身上。
天魔宗和弥勒宗之间的争斗,关他们这些小修者什么事,凭什么卖命的是他们,在攻击剑宗的时候,他们的损失,还小吗!
他们只要能够安心修炼,管他是属于天魔宗还是弥勒宗呢!何况,看着那些普通人,除了几个被误伤的,天魔宗还真没有主动攻击过一个,哪里有弥勒宗罗汉堂说的那么不堪?
地面上这些小修者的心思,通过目光准确无误朝着渡愿表达出来,渡愿心中更加犹豫不定,再加上命令众人拜佛,已经引起不满,只是还没有爆发出来而已。
再想到眼前这个什么“天魔妃”一来便将三块佛信晶石摧毁,据说那可是属于神界的东西,就这么被一个从人间而来,在修真界也不过一年多时间,连神界都没去过的女子给摧毁!
这怎么能不让渡愿心惊胆颤,然而想到玉佛子的手段,他也是心惊,和天王殿的那个定善不同,定善的天王殿本来就没多少人,哪怕万一天魔宗失败,举殿迁入天魔宗也是可以的,可是他的罗汉堂就不行了,人多,心也更加不齐,到时候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正犹豫间,一声铿然长鸣自远方传来,战天剑的剑尖挑着一个人的衣领,银白色的气流环绕,将那人紧紧束缚在剑身上,朝着他们的方向急速飞来!
那人一看到渡愿,立刻大叫:“堂主,堂主,属下只是想要朝主宗发求救信号!并非想要临阵脱逃!”
沈衣雪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夜流觞干脆直接笑了出来:“这罗汉堂的人,还真是玉佛子的忠心拥趸,遇到事情连你这个堂主都不请示便直接去朝弥勒宗通风报信,还真是的‘忠心可嘉’!”
渡愿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却听那人又大声叫道:“堂主,堂主,我们都是弥勒宗的人,你可千万不要听着天魔宗的妖人挑拨离间啊!属下也是事急从权,没有来得及向堂主请示……”
渡愿身后还有两个修为较高的佛修,听到这让的话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目光中的不屑之色更是明显。
一直沉默着的沈衣雪忽然朝着那个被战天剑制住的佛修清浅一笑,道:“你现在在我战天剑的掌控之下,如何知道我一定会将你交给渡愿处置呢?”
这话声音不大,恰好只有她和夜流觞,以及渡愿等三个佛修能够听到。
被战天剑穿着衣领的佛修楞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脸色顿时一白,随即朝着沈衣雪哀求:“天魔妃,你宅心仁厚,怎么会和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计较?我愿归顺天魔宗,将罗汉堂的一切机密都供出来,我知道,我都知道!我……”
这个转变那叫一个快,夜流觞烦他聒噪,直接一道真气过去便封住了对方的喉咙,让他只能干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渡愿和他身后的两个佛修的脸色,都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简直就是沈衣雪和雪暮寒在大海上遇到暴风雨前夕聚集的乌云!
他瞪着那个被沈衣雪制住的同门,恨不得冲上前去撕了对方那张嘴,简直太丢他罗汉堂的人了!
“怎么样,想好了吗?”夜流觞道,“当然你完全可以不管这些人的生死,也和这个人一样——”
他一指那个干张嘴,发不出声音来的佛修:“你当然可以不把这些人的性命当回事,继续为玉佛子死战,结果当然只能是战死。你觉得,到时候让此人来做罗汉堂的堂主如何?他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自然也就可以保全你罗汉堂其他佛修,附属门派修者的性命。”
看着渡愿的脸色变来变去,夜流觞最后又加了一句:“我给你十息时间考虑,如何?一!”
在说出“一”来的时候,夜流觞已经撤去了加到那个佛修喉咙上的真气,于是那个佛修立刻大叫:“若是我做罗汉堂的堂主,必然保全大家性命!平日里也不见玉佛子对我们罗汉堂有多好,落冰湖之战咱们更是损失无数同伴,也不见玉佛子有所补偿,此刻凭什么为他死战?到时候战死的人还不是我们!便是我们死了,也不见得玉佛子就能够对我们活下来的加家人伙伴更好,只怕是连补偿都没有!”
天魔宗的修者们停手以后,这些罗汉堂的修者虽然也没有继续进攻,身体和神经却也一直紧绷着,直到听那个被制住的佛修大喊出这番话来之后。
虽然拳头还紧握着,手背上却没有了凸起的青筋,力道也小了许多,只是还保持着一个姿势而已。
这话不知道说到了多少人的心里,只是碍于渡愿平日里的威严,一个个不敢出声罢了。
紧张的气氛一下松弛了下来,不但夜流觞,沈衣雪等人感觉到了,就连渡愿和身后仅剩的两个佛修也感觉到了。
只能说,人心已失,大势已去!
此刻夜流觞已经数到了五,正要继续开口,渡愿叹了口气,打断了对方:“不要再数下去了,我归顺便是。”
“什么?”夜流觞皱眉,“六!”
他当然不是真的没有听清,只是渡愿这样一句似是而非又不清不楚的话,他怎么可能就此停下来?
渡愿心中自然也是明白,不再驭气悬浮,落在了地面上,朝着夜流觞跪了下去:“我罗汉堂渡愿,愿意带着整个罗汉堂和辖域内的居民,归顺天魔宗!”
他的声音中满是无奈,不过随即又抬起头来:“不过,这之前,可否请夜宗主答应在下一个条件?”
渡愿称呼夜流觞为“夜宗主”而非“宗主”,自称“在下”而非“属下”,自然是要等条件提出来之后夜流觞的态度在做决定。
还没等夜流觞开口,被战天剑制住的佛修已经大叫:“我渡心也归顺天魔宗,现在我是天魔宗的人了——”
对于这样一个临阵脱逃,又反复无常的小人,沈衣雪皱眉,终于忍不住讽刺了对方一句:“你说你归顺天魔宗,谁同意你加入了?”
那个叫做渡心的佛修楞了一愣,随即朝着沈衣雪道:“魔妃殿下,你不能这样啊。你不是宅心仁厚吗,怎么能不答应我?”
夜流觞却是轻轻嘲讽地笑着,让他邪魅俊逸的脸更加邪魅:“我倒是觉得,这个渡心如果能够做罗汉堂的堂主,也不错。”
渡愿看看夜流觞,又看看沈衣雪,目光最后落到沈衣雪身上:“你是天魔宗的天魔妃?那么天魔宗的事务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夜流觞说了算?若是要我归顺天魔宗,必须要将渡心交给我处置!”
这话中,已经有了一丝丝挑拨的意味,只是沈衣雪并不上当:“不管是夜流觞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总之不会是你说了算。”
她微微一笑,嫣然中带着洞察一切的清明:“渡愿,你所想要的,无非就是想要处置那个渡心,对吗?”
渡愿被在她清澈如冷泉一般的目光下,竟然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小声讷讷道:“是。”
沈衣雪依旧在笑,明明是温暖如同春日暖阳,却让渡愿冷到了心底:“现在,你认为你有什么资格来同我和夜流觞谈条件呢?整个局面都已经在我天魔宗的掌控之下,要你归顺,无非是不想要更多人无辜送命而已。”
渡愿身后的两佛修,本来对于渡愿的举动一脸的不认同,对于对面的渡心更是一鄙夷嫌弃。只是渡愿如此,形势所迫,所以在渡愿停止驭气的时候,他们也只好面无表情地跟着下来。
在渡愿朝着夜流觞和沈衣雪跪下来的时候,他们俩便如同棍子一般地杵在了渡愿身后。听到渡愿那带着挑拨意味的话的时候,他们的面色才终于缓和了下来。
只是,在最后听到沈衣雪那句“无非是不想要更多人无辜丧命而已”时,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无耻之尤,分明是你天魔宗首先攻打我罗汉堂才让这许多无辜丧命,如今却要假惺惺地说什么不想无辜送命,若是真的不想无辜之人送命,你们不在天魔宗待着,跑到我们罗汉堂来做什么!”
另一个站在渡愿背后的佛修也附和道:“师出无名,虚伪恶毒,假仁假义……”
一连串恶毒的言辞从他口中说出,直接将沈衣雪和整个天魔宗骂了一个遍,再也找不出言辞来,才悻悻地停了下来。
只有这两个态度坚决的佛修不肯归顺,在渡愿都犹豫不决的时候态度还能如此鲜明,也算是忠义之人,所以,明知道这两个人的话难听,会给接下来罗汉堂的归顺造成一些麻烦,夜流觞还是没有阻止对方。
沈衣雪自然也没有阻止对方的打算,若是真是阻止了,那么只怕他们再也无法收服罗汉堂的人心。
若是失去了人心,当然还是能够打下罗汉堂,只怕却会是一片空空如也的罗汉堂。
而那并非沈衣雪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