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暮寒一怔,知道妙观已将自己的一切心思全部看穿。
如果不是经历沈衣雪被冰封湖底近一天一夜,他与她失去所有的联系。自己心神大乱,完全控制不住情绪,也许他自己还在顾忌着与她之间的师徒之名,不敢如此真切地面对自己的心吧?
妙观本就天生异能,身具佛家的六神通,能看透自己的心思,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只是,他与妙观,本就身处不同的宗门,虽然两宗之间还算是友善,不过二人之间的交往还是本着不涉及宗门事务,不讨论各自修炼功法的原则。
雪暮寒从不曾以自己所学用到妙观身上,而妙观也同样未曾以自己的能力来对付过雪暮寒。
这,应该还是第一次。如果不是事情真的严重到了一定的地步,只怕妙观永远也不会为此向他开口吧?
息心!
不过简单的两个字,说得多么简单!只是,若对一个人的心思是一句话便可息止,那还是对一个人真正的动心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就算是知道情之所起,那么便可浅了吗?若情可深可浅,收发由心,还能够称之为情吗?
雪暮寒苦笑,也许很多时候妙观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不肯不愿出口罢了。此刻妙观开口,想必是真的为了自己好。
只是,就算明知道妙观是真心为了自己好又如何,自己只怕也只有辜负妙观的一番苦心了。在知道沈衣雪有可能永远被冰封落冰湖底的时候,所有一切被压抑的感情,就如火山爆发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再也不由他自己控制。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不得不告诉你。”妙观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忧心,“暮寒,她的将来,不是你可以企及的。”
不是他可以企及的!
这个事实,在沈衣雪从落冰湖中随水流出来的一瞬间,他就有过一瞬间的明悟。及至沈衣雪以凌厉无匹之势,封印了鬼界通道,那傲然而立,气吞天下的气势,已经让他看清了沈衣雪的以后。
那一刻,他也免不了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心中有个地方,突然地痛了起来,就像被钝钝的刀子割过,一片血肉模糊。他以为他给她的一切都是施舍和怜悯,又怎会想到,抬头仰望的那个人,会是他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仰望的资格!
那又如何?如果他可以管住自己的心,又怎会放任自己到了如此不可自拔的地步?
雪暮寒心中一痛,张了张嘴,却终于没有继续问下去。
问了,只怕妙观也不会给他答案。
妙观对他说这些,只怕是已经超越了他们之间交往的底线,再加上还有各自宗门之间的利益,只怕这已经是妙观能说的极限。
看着雪暮寒脸上不停变换的表情,妙观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已经太迟了。
身具佛家六神通又如何,有些事情,他明明可以看到,却无力去阻止。与其眼睁睁地看着发生而无力阻止,倒还真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自己多年的知交突然沉沦陷落,他无力阻止,看着宗门内的师兄弟,师叔师侄门,一错再错,将宗门推向深渊而不自知,他也无力阻止!
妙观宁可自己不具备什么六神通!
垂下眼睑,看着棋盘上胶着在一起的黑白棋子,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却又让人分不清哪里是黑哪里是白。
世事如棋局,不也是这般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又哪里是绝对可以分清楚的?
雪暮寒的目光却是一直停在窗外,久久不愿收回。
只是,此刻窗外却是再无风景可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就连风的声音也不再传进来。
整个房间里变得异常安静。
妙观这是真的开启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结界,将自己的五感完全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吗?
半个月,不闻不问任何外界的事情,只专心对弈,雪暮寒原本以为,妙观此言只是为沈衣雪驾驭飞舟去天魔宗创造条件而故意说出,哪里想到他竟然真的布置了禁止一切外面声音和景象传进来的结界?
话说,也就只有他们弥勒宗弟子才会如此布置结界,只为了可以安心修炼参悟。
不过想想他们出家人经常说的不打诳语,心中也就释然了。
雪暮寒哪里想得到,这半个月,剑宗的人还真的到此找他,找得都要疯了。只是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一时也没有办法而已。
若非妙观这个结界,只怕他与沈衣雪回了剑宗,有些事情还真是难以交代了。
混沌飞舟若非急着赶路,消耗的混沌之气还真是没有多少。驾驭者以真气凝结成护罩,挡住高速飞行的罡风,在里面以神念控制着方向高低便可。飞行起来,就如一道七彩流光飞过。再加上混沌之气本就是所有真气之中最为原始,贴近天地的,不易被人发现,因此倒也不虞被人发现。
就算是被人发现,只要驾驭者稍微加快速度,就不是一般的修者可以追得上的。因此,沈衣雪可以说真的是一路平安了。
飞舟上面的地图的确的几百年前的古物,沈衣雪飞行了三天,发现有些小的门派的确和地图上的位置稍有出入。不过好在四大宗门的主宗所在地都没有出入,否则这地图在沈衣雪这种不是修真界本土生长起来的人手里,还真是没有什么用处。
天魔宗并不像剑宗,在整个域界的中心,而是比正中心稍微偏南一些,也就是相对来说,离圣兽宗的域界更近一些。
因此,沈衣雪虽然很只用的半天不到的时间就出了弥勒宗的域界,为了避免麻烦,在剑宗域界内飞行的时间也是只有半天左右,就直接到了无极山脉上空。
无极山脉在这一带异常地宽阔,沈衣雪足足用了三天的时间才飞了过去,真正地进入了天魔宗的域界。
然后一路向着南方稍微偏西地飞行而去。
沈衣雪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驾驭着一架不知几百年前的飞行法宝,一日万里,俯瞰大地上的万物苍生,那些大小不一的宗门派别在脚下如蝼蚁一般渺小。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整个大地就好像都匍匐在自己脚下,对着自己顶礼膜拜。而自己则仿佛一瞬间成了他们的主宰。主宰他们的生死,命运,悲喜,掌控他们的一切。
有些不知名的情绪在一瞬间潜滋暗长起来,让沈衣雪整个心境悄然开始发生变化。
当然,这些沈衣雪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十分享受这种俯瞰大地,主宰一切的感觉。这一切,在她初入修真界的时候,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甚至,在这一刻,去看历劫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起来。她从全力赶路到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就像一个王者在巡视她的领地和子民。
如此朝着西南方向又足足飞行了三天,沈衣雪才远远地看到了天魔宗的宗门。
说起来也是好笑,沈衣雪第一次进入天魔宗,是昏迷着被夜流觞带进去的,之后虽然出去过两次,但都是在晚上,不是急匆匆赶去救人,就是她自己半昏迷被带回。到现在竟然连天魔宗的宗门什么样都不太知道。
这一次,沈衣雪可是把夜流觞的天魔宗看了个清清楚楚。
夜流觞偏好黑色,也可能历代的天魔宗宗主都偏好黑色的缘故,天魔宗的的宗门牌坊竟然是纯黑的黑曜石雕刻而成。上面的天魔宗三个字也是张牙舞爪,看起来狰狞而又恣意,放肆而又不羁,让沈衣雪一下就想到了夜流觞。
想到自己当初在剑宗的宗门牌坊前面遇到的,沈衣雪这一次留了心,将混沌飞舟停在了牌坊前,用手去触摸牌坊下面容人经过的地方。
果然,一道紫色的光晕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慢慢呈现在沈衣雪面前。只是,沈衣雪那伸出的手却轻而易举地穿了过去!
沈衣雪反而被吓了一跳,天魔宗的护宗大阵怎么这么薄弱?连自己都可以轻易的穿过去?
她一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上前,再一次将手伸了进去,然后又缩了回来。
没有任何不适,也没有被反弹,就那么进去了!
沈衣雪再一次试着整个人通过,还是没有任何问题。她又从牌坊里面出来,然后又进去,一连折腾了三四次。最后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天魔宗的护宗大阵有问题,那么就是自己有问题。
因为天魔宗的护宗大阵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地防御作用!她完全可以进出自如而没有任何阻碍。
沈衣雪一时兴起,绕着那黑曜石的柱子又转了三四圈,还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如果不是每一次通过的时候,都会有紫色的光晕扩散,她几乎要以为就天魔宗的护宗大阵根本不存在了。
她正玩得不亦乐乎,连进去找夜流觞和历劫的事情一时也忘记了,混沌飞舟更是被她丢在宗门牌坊外面不远处,不闻不问。
“丫头,好玩吗?”一个戏谑中带着微恼的声音幽幽传来,“你到天魔宗来,就是为了检验我这护宗大阵吗?”
沈衣雪被这声音中的寒意吓得不由打了个哆嗦,一转头,就见到夜流觞一袭黑衣如同暗夜,正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用一种愤怒的眼神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