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话说出来便就没有那个意味了。他闻言后轻轻点了点头,但是却继续沉默着,因为他知道宋一凡接下来还有话说。
宋一凡顿了一下,吐了口气而后说道:“我与你做这个交易,是因为这件事情中我本就是被人陷害的。”这句话说得是实话,但是说出来的意味全完全变了一个样。宋一凡虽说心中觉得怪怪的,却始终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只有李卫心知肚明。宋一凡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减轻心中的愧疚感罢了。
他一直自诩多么高清,不与他们‘那种人’同流合污。可是现如今,还不是照样与现实妥了协?但同时宋一凡又是很高傲的,他从心底里就不愿意承认自己变了,变了他一直以来遵循的为人处世的方式,因此这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还是想要和他们撇干净关系,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但这话李卫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他没有这么笨。
“那是自然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宋大人是聪明人。”李卫随意地回了他一句话。宋一凡听了,面上虽没做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是心中却细细地琢磨着‘聪明人’这三个字,越听越觉得很扎耳。仿佛被人嘲弄过一般的难受。
宋一凡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有继续深思下去。继续道:“你家小姐的事情我不管,也不干我的事情。我答应同你做这个交易,不是因为你可以救我出去,我只是想通了你说的话。是,我确实对姚姑娘有所求,既然有所求,男子汉大丈夫我自然会把握住机会的。”宋一凡又顿了顿,上前走了两分,好似要以气势压倒对面的人一般,“但是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我与她从未有过交易,自己的幸福应该光明正大的去追求,而不应该整日想着耍些小伎俩。还有,别想着要伤害姚姑娘半分!”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掷地有声。
李卫在心中咯咯笑了笑,若非是他的定力足够强大,估摸着要当着宋一凡的面就笑出了声音来。他想着的是,这宋一凡果真也没有高尚到哪儿去,瞧瞧现在这幅模样,明明做了有违心的事情,却还要说出一大通冠冕堂皇的话来替自己内心的不安来做辩解。呵呵,相对于这样的人,李卫更加喜欢那种明里暗里都如一的人。
李卫已经失去跟他交谈的耐性了,若非是皇上安排的这份差事,他才不愿意继续与他纠缠下去呢。李卫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但还是被宋一凡捕捉到了,却也不能多说些什么。
“宋大人放心,自然是不会的。”李卫简短的应下了,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姐,萧衍最终的目标本就是姚月紫,又怎么会伤害她呢。
两人皆沉默了一会儿,或许是宋一凡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话来替自己的良心辩解了。李卫心想着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他也无需在跟他谈下去了。
便也上前了一步,笑道:“那么宋大人且宽心,在明日开审之前,徐侍郎必然就会主动撤诉,还宋大人一个光明前程。但是……”李卫阴阴笑了两声,沉吟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宋大人可不要忘记咱们之间的约定,就如您自个儿所说的那样,若是真心喜欢的话,必然要像个男子汉去追的……”
萧衍可没说要让宋一凡一定追到,他的最终目的不过就是为了利用宋一凡,从而将苏白卿与姚月紫之间的感情弄得比较尴尬,最好是破裂。因此现在,李卫说到这儿份儿上,他的任务也就彻底完成了。
宋一凡轻轻点了点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终于向现实低下了头。原来人世间从来都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无论如何,最终都是需要向这一切低头的。不过只是一霎,宋一凡立马将思绪从深渊中拉扯回来,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姚月紫明白他的心意。
黑衣人最后随意的和他说了几句话,便离去了。到最后宋一凡都还是不知道他是谁,更加不知道自己原来只是一颗棋子罢了,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
连同自己一起被利用的,还有一直在心中遵循的处事原则。一共被人尽数索取利用了。当然,当时的宋一凡是不会意识到这些的。
翌日清晨,那个看牢大哥果真过来给他开门了。开审的时间是定在午后的,现下还没到时间,那么唯一的可能便就是如那个黑衣人所说的,徐侍郎撤诉了。
是的,徐侍郎自然是撤诉了。
官衙放出公告,徐侍郎妾室之死与宋一凡无关,其死另有蹊跷。
至于到底是什么蹊跷,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却没有详细说明。最重要的是宋一凡平安的出来,且声誉未曾受到半点印象的出来,便已经足够了。
姚月紫一得到消息,便一大早的赶在了官衙门前,想要见到宋一凡。大约等了一刻钟左右,宋一凡便被放了出来。
两日而已,宋一凡一出来,清晨的阳光不太热烈,但还是让他感觉到眼睛有些干涩,甚至是被这些光刺得眼睛有些许疼。
“宋大哥——”姚月紫立马便迎了上来。因为只是被暂且关押在牢房而已,因此并未换上囚服,只是几日未曾梳洗,难免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许狼狈,衣衫上也染上了牢房里的泥垢,以及牢房中那难闻的气味。
但是姚月紫却并未嫌弃,拉着他的手颤抖不已,道:“宋大哥,你看吧,好人就是有好报的。”姚月紫说出这句话来,实则只是为了宽慰他。她非常清楚宋一凡的心境,与他相处这么久以来,他的为人处世自然姚月紫是了如指掌的。如今像宋一凡这样耿直、一心只想要做好自己的事情的人已经不多了,多少人走上了官途之后,却是忘了自己的初心,一心一意只想要和他人打好关系,然后越爬越高?
然而宋一凡却不是这样的人,姚月紫想,不能让他这种宝贵的特质也泯灭了。
宋一凡微微咧开嘴角笑了笑,让他开心的不是他被放出来了,因为他很清楚他被放出来才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情不是他做的,从而沉冤得雪,而是另有隐情。因此,现下让他开心的,无非就是因为见到了姚月紫,以及姚月紫那整张脸上藏也藏不住的喜悦。
他认定,姚月紫必然是对他有意的。
“我身上脏……”他终于意识到他身上难闻的味道,以及显得像是叫花子的装扮,他希望给姚月紫看到的,永远都是翩翩公子的那一面,永远都是最好的那一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姚月紫听了却没有多在意,只是恳切道:“是啊是啊,你现在肯定是累了吧,赶紧回去好好熟悉一下,睡个好觉,就当作这一切都是场噩梦。”她像安慰一个小孩子一般轻轻的抚着宋一凡的肩膀。
宋一凡失笑,回道:“月紫,只是进了一趟监狱而已,况且我都是扪心自问没有愧疚的,不至于被吓破了胆子。”
姚月紫心想:我才是真的被吓破了胆子。
她自然是不能这么说的,担心宋一凡会追问,而她又不能将这件事情有可能是别人陷害的事实,说给他听。怕他听了之后会胡思乱想一通。殊不知,这人已经和世俗的凡夫俗子一样了。
“好吧,不说这么多了,你现下赶紧先去好好歇着。”姚月紫转移话题道。
宋一凡点了点头,他很敏锐的察觉到,苏白卿又没跟来。这仿佛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送回了宋一凡之后,姚月紫便没有多留,因为她心中还有疑问没有解决。但是宋一凡仿佛在她要走的时候,想要说些什么的,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姚月紫想要继续追问,但是最终话到了嘴边,却没有问出来。嘱咐他好好休息之后,姚月紫便转身离去了。
宋一凡望着她的背影,难免脸上带着笑,心中幻想着的是,他们两个美好的未来。
姚月紫一边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一边想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说撤诉就撤诉的?这件事情难道不是太蹊跷了一点吗?
本来她都已经认定了,一定是有人在背后里陷害宋一凡的,但是现如今徐侍郎一撤诉,倒让她看不清楚整个事情的脉络了。
徐侍郎要告宋一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件事情突然来了这么大个反转,姚月紫是真的看不太透了。陷害宋一凡入狱的事实没错,可是现下为何又突然撤诉?
看来,只能从徐侍郎妾室之死的真正原因开始查起来了。姚月紫想到这个便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越想越觉得这个事情一定是不简单。
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得走到了客栈的楼下。这才想起来,今日一大早听客栈小二说了关于宋一凡的消息后,她便忙不迭的跑去了官衙门前,都忘了叫上苏白卿跟着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