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地域辽阔,群雄逐鹿,分滑,庸两国。
彼时,滑,庸两国之间纷争不断,经过十年的战争,滑国成了占领中原面积最为辽阔的国家,六十年前滑国尚未统一中原,而当时的君主,尚还是萧乾。
萧乾子嗣稀薄,膝下只有大皇子萧朝风与萧衍,萧朝风为皇后所生,而萧衍,从他记事起便从未讲过他的母亲。
因自小便独处,萧衍的性格颇有些冷漠,所有人都道,三皇子容貌秀丽,长相与萧乾最为相似,但年纪轻轻,却很是老成,幼时便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难为的是为人低调,从不轻易得罪别人,而反观萧朝风,从小便被人捧在手心上,他的生母是滑国皇后,亦是嫡子,身份自然贵不可言。
萧朝风出生高人一等,萧乾似乎也颇为看中他,两人年龄相差无几,自他们过了冠年之后,萧乾便让两人一同听政,朝中的人纷纷揣测,萧乾旨在培养下一任君主。
而当时的萧衍,与身为嫡长的萧朝风相比,似乎一点优势也没有。
时光不痛不痒,如此过了十年,那一年,萧衍刚过弱冠之龄。
画风一转,九月的滑国,正值夜深。
月色如洗,月凉如水。
高高的城墙上,一抹玄青色的身影,此刻正背对着巍巍皇宫。萧衍双手缚后,在无尽的黑暗中,遥遥的望向西北的位置。
“王爷,圣上有请。”来人毕恭毕敬的弯腰,低声唤道。
“走吧。”萧衍缓缓转身,脸上已不见半点异色。他独自走在前面,宽大的衣袍随风曳动,在空荡幽长的廊上,显得分外孤寂。来人跟在他身后,望着这位当朝的三皇子,发出了一声不易人察的叹息。
“父皇,儿臣请见。”
“起来吧。”
萧衍起身,一脸平静地看向此时懒散的靠在龙椅上的那人。
“衍儿,三月前朕派你去苗疆,如今事情可有什么进展?”倚在龙椅的那人不紧不慢的问道,细听来,却隐隐有一丝怒气。
萧衍心中一愣,自知今日难逃厄运,偏又无可辩解,便不发一言,沉默的立在原地。
萧乾等了半刻,见殿下之人依旧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不由一阵气急,“没用的东西!朕派你去苗疆劝降,你倒好,离间不成反被人利用,简直愚笨至极!”说罢,犹不解气的把侍从刚端上案前的极品龙井猛地掷向殿下,萧衍避之不及,额上一阵钝痛。
“父皇,儿臣知错!”萧衍跪下,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
萧乾见他认错倒是干脆,一时之间反而不知如此措辞,“罢了,你咱先退下,这两月规规矩矩的呆在王府,没有朕的命令哪儿也不许去。”语毕,他疲惫地合上眼,以手扶额支撑在黄金雕刻的龙椅上。片刻后,萧乾重新睁开双眼,眸光却褪去了方才的怒气,隐含着一种晦暗莫名的深沉。他凝视着方才萧衍跪立之地,深沉的眸光转为黯淡。人人都道当今三皇子最不得圣心,却不知,有时宠爱更像一把无影无形的剑,能把人推向高峰,亦可使人坠入无边的深渊。
空荡荡的大殿,烛火通明,幽幽的烛光由泛着微红,渐渐变成枯黄,映照在梨木铺成的地板上,显得愈发孤寂。许久,一道轻轻的叹息传来,萧乾喃喃问道,“襄儿,你说他能否懂朕的一番苦心?”
半晌无人回答,他缓步走出大殿,他双手负后,立于殿前,皇城宫宇林立,一轮满月高悬,萧乾伫立在原地,抬头凝望着夜空,一张平静的脸上却满是哀痛。
萧衍回府,饶是心有准备,却没料一向待自己严苛的父皇竟如此轻判。
三月前,边界之乱闹得分外不安生,苗疆与北狄联合发兵侵扰天朝边境,当时朝臣们各执一词。因苗疆与北狄原本是长期争夺,世代流传的矛盾使得他们纵使一时间形成联合之势,根基也必然不稳。以大皇子萧朝风为首,拥护其权的一派力主直接出兵剿灭,而另一派以章相为首,主张智谋,不费一兵一卒取其利。至于这取其利的做法,便是派人前往苗疆,离间其与夷狄的关系。他们的矛盾一旦得到扩大,天朝不仅可解一时之忧,还能趁夷狄与戎族之乱坐收渔翁之利。萧乾心中早已有将三族并纳入天朝版图的意图,于是,经过一番商议,手无实权却有足够资格的萧衍,被萧乾的一道圣旨,派往西北境地为民分忧。
“王爷,门外有人求见。”小斯候在一旁,手里正捧着萧衍沐浴后刚换下的衣裳。
被禁足后,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岂会请见。外加此番回京突然,知者甚少。除非……
“哦….,难不成真跟来了?”萧衍喃喃自语道。神色间轻松不少。
“让她进来,偏厅候着。”
侍从依命退下。萧衍迅速整理好衣冠,满脸笑意地往厅内走去。
萧衍刚到苗疆时,随行中还有一位名叫肖骑的将军。萧衍此番被罚,实与他脱不了干系。三月前,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从京都出发,耗时半月有余才至苗疆。
然而苗疆国临时毁约,以来人身份不明为借口拒开城门,萧衍一行人只得暂先露宿城外。原打算过一两日应能见着苗疆国主,却不想苗疆国竟一直未开城门,到最后竟似完全忘了般把他们晾在一旁。这样被晾了四五天后,底下人沉不住气了。
此时肖骑自发请求秘密入城,萧衍念他身怀武功,万一被揭发尚可自保,且一直被苗疆这么晾着,说出去实在有损天朝威严,当下便同意他入城的主张。结果,肖骑白天乔装入了城,当晚苗疆便派兵围捕萧衍他们。慌乱中,萧衍与队伍失散,身无分文的他混在乞丐中间,才得以顺利入城。原想趁机寻到肖骑,却在偶然间见他大摇大摆地骑马出现在苗疆管道上,他便彻底打消了此念头。萧衍毫无办法,只得继续混在一群脏兮兮的乞丐中等待时机。因苗疆不事对外经商,闭城的时间要长于一般的城邦。待重新开城时,萧衍已等了十多日。
出城后,由于连日不曾进食,萧衍的体力严重不支,坚持了没多久,便重重的倒下。萧衍的脑袋一片混沌,待他恢复意识时,最先看见的便是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睛。
很快,萧衍入了偏厅。
他打量着这双眼睛的主人,简直哭笑不得。眼前之人,哪有半点女孩该有的模样,稚嫩的脸上多了几颗豆大的黑痣不说,小小的身躯被明显不知大了几个号的青色长衫撑着,整个人显得异常喜感。“穆年,你这是干嘛?”萧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还好意思问,明明是你让我跟着,结果你倒好,半路就把我丢了,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这里!”
穆年像竹筒倒豆子般一个劲地埋怨,“好好,是本兄长的不是,本兄长跟你开玩笑,谁让你真跟着。”萧衍一边和这个半路跳出来的小鬼头说话,一边倒水给她喝。
穆年渴极,一把接过水便往嘴里咕噜咕噜的灌,萧衍忍俊不禁,看着她刻意扮丑的模样,顺手把她贴在脸上的黑痣取下来,这么一看果然顺眼多了。“小年,你爹娘放心吗?”萧衍猜想她偷着跑出来,不由地担心。穆年喝足了水,放下茶杯,将手放在蹲在她面前的萧衍的肩上,用力的拍了拍,“放心吧,我娘说我长大了,该多出来走走见识世面,你看我脸上的痣还是她给我贴的呢,说像我这么如花似玉貌美无双人见人爱的女儿,不扮点丑不大安全,我想也是便一直贴着。”
萧衍听到最后一句差点没把刚喝的茶水全喷出来,穆年仍得意地笑着,稚嫩的脸上却开始有明显的倦意。她执意不肯歇息,萧衍无可奈何,听着她说长道短,还有一路上遇见的新鲜事,当他问她如何寻到王府时,身边已无人回应,一道细微的鼾声传入耳中,萧衍暗笑,抱着已然入梦的小人儿,心中觉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檐下烛火在凉风中微微拂动,遥遥望去,天际泛着橘红色的光,在寂静的夜空里,异常温暖。当初穆年在苗疆边境**昏倒的萧衍救下,他醒后对她心存感激,诸事顺从,除了每日里安心喝药外,便时常讲些有趣的故事逗她。
待他养好伤回京时,已过半月有余,萧衍告别穆家,穆年却哭闹着不肯让他返京,他不忍丢下她任她哭闹不已,便逗她若跟得上自己就带她一同回京。萧衍此刻才反应过来,他这算不算诱拐儿童?
两月后,京都王城。
穆年一路跟着萧衍到了京都,养好精神后便开始缠着萧衍带她四处游玩。此前萧衍被关了两个月,但私底下却不得不密切关注西北的动向,肖骑的叛逃,无异于为西北的动乱火上浇油,使得原本棘手的问题顷刻间变得明朗。朝堂的风向顺着大皇子楚朝风一派倒戈,意在先发制人,攻其不备。
于是,几月前尚闹得不可开交的朝堂之争,以攻破苗疆城,当众诛杀肖骑结束。这日,京都天气甚好,萧衍耐不住穆年的纠缠,带上她迎候抵京的军队。
王师班师回朝,铁甲戎兵浩浩荡荡排成一列列,声势浩大。远远望去,一人一马,马鞍熠熠,那人一身银色甲衣,说不出的器宇轩昂。萧衍一直注视着他,见他翻身下马,动作流利,一气呵成,常年习武使得他身形愈发矫健,萧衍不禁冷笑。韩函穿梭在绵延不绝的道贺声中,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人群。
穆年拉着萧衍,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被簇拥在人流中的韩函,不知不觉中萧衍的手越握越紧,穆年吃痛,抬脚便朝着萧衍的靴子跺去,萧衍反应过来,松开手劲,俯身靠近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