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寻着队伍的脚印一步步寻,她走得极为急促,生怕因自己走得慢而错过。可眼看着将要离开光辉王朝的边境地带,进入南诏国的领土,白芷的担忧愈加强烈了起来。
莫非,她此生也和裴九无缘吗?
当她看见前方,影影重重有人影晃动,白芷眯了眯眼,再仔细望了望,心生一喜。她瞧见了,坐在高大骏马之上的那人,不就是慕屠苏吗?身后跟着的队伍里,应该就有裴九了。
白芷放宽了心,疾奔而去。她冲进队伍里,一个个找裴九,不是、不是、依旧不是……
慕屠苏坐在高大的骏马之上,他惊愕地看着白芷,问她:“你怎么来了?”
白芷道:“裴九穿士兵的戎装,混在你队伍里。”
慕屠苏一怔,斜睨看着身后的士兵,严肃地下令,“找出裴九。”
队里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一片安静。裴九似乎不在队里?一位少将驾马向前,“将军,方才你派了鲁少将支出一小队前去勘察,九公子会不会随鲁少将一起去了?”
“极有可能。”慕屠苏点头赞同,目光聚了聚,再把目光看向白芷,依旧是那么严厉,“你回去。”
“我能同你们一起吗?我也会点功夫。”白芷想等裴九,所以请求慕屠苏。
没想到慕屠苏一口拒绝,“不行。”
“我死了,不赖你。”白芷负气道。前世他不让她留在军营,是因为厌弃她。如今,早不是那个模样,为何还是不让她留下来?慕屠苏不理会白芷的气话,对身边一位士兵道:“送白姑娘回去。”
白芷死死瞪慕屠苏,慕屠苏权当看不见,无视她。他的冷漠,当真是一点都未变啊?
白芷坚持了一会儿,最后妥协了。她不能闹脾气。此时他们有任务在身,不能分了他们的神。即使再担心裴九,也只能徒等消息了。白芷只好尾随两位士兵“打道回府”。
忽然,正前方,几位满脸是血的小将跌跌撞撞地跑来,用尽全部的力气,喊了句,“将军。”
白芷回头看了看,心下一沉,脑中空白,耳边充斥着嗡嗡声。鲁少将冲过去,去迎那些零零总总的受伤士兵。
“白小姐,走吧。”旁边的士兵,催促白芷。
白芷咬咬牙,点头。
白芷还慢慢吞吞地远离慕屠苏的队伍,五步回头看一眼。她不甘这么走了,可又不得不走。她一介女流,帮不了忙,更甚至会添乱。她再不懂事,也该适合而止。
只是,当她远离他们到只能模糊看到他们的影子之时,白芷听见了撕心裂肺的痛叫,好似被人伤到命脉。那声音是……鲁少将的?这次不仅白芷回头看去,便是尾随士兵她身后的士兵也回头惊愕地看了看,叫道:“惨了,貌似中计了。”
白芷道:“该去叫援兵,你跑的比我快,你先快去。”
士兵不放心地看了她两眼,最后郑重地点头,撒腿往军营跑。白芷焦虑地躲在路边的草丛中,她辨识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貌似方才那些带血回来的士兵,是假冒的。其实那些假冒的士兵,身后有南诏精兵,趁慕屠苏他们不备,突击了。远方的人点已然乱成一团,分不清是敌是友。人多,比慕屠苏带出来的人多几倍。白芷这才反应过来,慕屠苏不是来救人的吗?怎么带这么少的人?是他太过自信了?觉得绰绰有余?还是另有安排?
少顷,人影越来越大,亦越来越清晰,他们朝她逼近了?白芷屏住呼吸,想拔腿逃跑的脚却僵硬地走不了,只能定在原地。
已然来到她面前了。
是慕屠苏等人。他们被南诏兵重重包围,慕屠苏身上中了一箭,袖子已染红。他们处于劣势,极难杀出一条血路出来。但慕屠苏与他的士兵亦不妥协,继续坚持。白芷捂住嘴,眼眸瞪的大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鲜血四溅。草丛、树干、活人脸上,空气不一会儿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白芷不敢吐,只敢无声地哭。太残忍,太可怕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虽知道战场死伤极为正常,可从未亲眼瞧见。即使前世多次赴军营,只要有战事,慕屠苏第一时间送她离开。
慕屠苏的手下将领一个个倒下,慕屠苏却依旧顽强地挥舞着大刀,拼死抵抗。
若救兵再不赶来,慕屠苏会被俘虏。她是坐以待毙,还是上前帮忙?想必也跟着躺下去吧。
只剩下慕屠苏未倒了。有人忽然朝慕屠苏洒了一团粉末,原本矫健的慕屠苏忽然停顿下来,踉跄几步,辨不出方向。
“慕将军,你还是投降吧。你是不是看不清东西了?这是我们南诏特质的药粉,还是随我们回去吧。大公主强调活捉你。”
慕屠苏一脸怒气地挥舞大刀,挥舞了两下,他额筋冒起,十分痛苦地皱眉,实在挨不住,大刀拄进泥土来支撑他预倒的身子。白芷瞧见了所有的经过,心里一颤,当初他也是这样束手就擒,去了南诏吗?
“慕将军,我可以看出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们提出的要求你都照做了。姓裴的老头和那个断双腿的男人我们已送回去了。当初只命你带一百士兵在此等候,就该想到你会被活捉。”
“哼。”慕屠苏冷笑,“自然想到,但你们不会想到我这是声东击西吗?我的主力军已在背后袭击你们大巢了。”
南诏士兵咬牙切齿。
“我宁愿死,也不从你们。”他忽然站起来,拿把大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为首的南诏人慌张上前阻拦,却未料,刚碰到慕屠苏,慕屠苏回身一刀,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多谢了,我看不见你们,你自动送上门保我。”
“你中我们南诏国师特制的‘盲毒’,以你的功夫,最多只维持一刻,你便会晕倒。一刻护送不了你回军营。”被慕屠苏挟持的那人,突然全身僵硬,口吐鲜血。
白芷大惊,他竟然咬舌自尽?
慕屠苏也感觉到,立马丢下那人,转身跑进西南方向的地方。
他眼盲,怎么乱跑?
他身后那些南诏兵尾随追赶。
一刻钟,不过眨眼的功夫。白芷想,慕屠苏肯定会被抓了。谁曾想,那些追慕屠苏的南诏人却停了下来,且往回走。白芷只听,一个在道:“慕屠苏跑进‘不归林’,这事要和大公主说嘛?”
“你想死?进了‘不归林’必死无疑,即使没死,那里猛兽无数,慕屠苏一刻钟便会晕倒,肯定被猛兽啃的尸骨无存,大公主特意吩咐活捉,我们办事不利,还有活路吗?既然阿里斯死了,便道他失手杀了他。”
“是。”
待南诏士兵走远。白芷才敢从草丛里滚出来。她极目看向慕屠苏跑的方向。一刻钟他便会晕倒,到时猛兽肯定会趁机把他吃了。白芷再看看通往军大本营的方向,依旧见不到援军。
只能她去营救了。白芷捡起地上的大刀,摸了摸士兵身上的必须品,有匕首、长绳和火折子。她忍着血的腥味,忍着呕吐,用死者的血在地上写了六个字。
——子皓进不归林。子皓是慕屠苏的字,一般人看不懂,但白芷想少将级别的人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冲进了“不归林”。
不归林顾名思义,树林茂盛,太过密集,错综复杂,极易迷路,进去很难出来。白芷在进去前在树上用匕首刻了“一”。她这是给自己做标记。她每走几步,便会刻一个递增的数字,可树林实在太错综复杂,按照自己的走法,找到慕屠苏极为渺小。直到她找到地上的血渍,她才露出喜色,没再刻数字做标记,直接照着血渍寻了过去。
白芷在一小溪旁遇见倒下的慕屠苏。她冲到他旁边,拍拍他的脸,“将军,醒醒。”
慕屠苏未有苏醒的迹象。
白芷掐他人中,用簪子扎他的穴道,皆不能醒。白芷错愕,这到底是什么药粉?她医术极为浅薄,根本无从知晓。白芷打算被慕屠苏出去,刚想抬他,一只伸着大舌头的高大黑熊朝她们走来。
白芷的身子抖了抖。她从未实战过,这还是第一次。她摆好姿势,一副誓死捍卫慕屠苏的英勇样,实则手脚发抖。那只黑熊朝她吼了一声,从他嘴里喷出来的气息不是血腥味,反而有股甜腻的香味?白芷一怔,却发现,那只大黑熊爬到树上,摘果子一眼把树上的马蜂窝摘了下来,以手捣鼓了几下,驮着马蜂窝,瞄都不瞄白芷一眼,离开了。
白芷皮笑肉不笑,白费了那一簇胆量。
白芷继续背慕屠苏,夜幕已降临,她看不清地上的血渍了。她本想用火折子做个火把,只有火折子,没油,做不了。为了防止迷路,原地驻扎,等待明天。
白芷在附近捡柴火,燃了个火堆,坐在火堆旁,烤火。她撕了自己的衣衫作为绷带,帮慕屠苏整理好手臂上的伤口,便又重新回到火堆旁。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痛苦地蹙眉。她快一天没吃饭了,她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头也跟着晕了起来。
这是她前世与此生第一次饿肚子,这种感觉极其不好。
冬,冷。
白芷即使坐在火堆旁,也觉得冷。她对月眺望,圆圆的月,像烧饼,她想吃极了。
“来。”慕屠苏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对白芷说的。
白芷一怔,“你醒了?你看得见了?”
“嗯。来。”慕屠苏伸出手臂。
白芷不解。
“我也有点冷。两个人挤一挤,会暖些。”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在这里?”白芷觉得他太过淡定。
“我不想问。”慕屠苏失笑道。
“……”
“芷儿,你每次奋不顾身救我,是你太过好心?还是想让我欠你人情?亦或者……你实则对我有情?”慕屠苏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芷。他终究问了,但白芷未料到他会这么问。
白芷道:“你也救过我,我只是还之彼身。”
“是吗?”他的眸光淡了淡。
白芷不语。
“来。两人靠在一起暖一会儿。”
白芷抱着双臂,有些犹豫。
慕屠苏没有强求,他知道白芷的性子。果然,半晌,白芷挪了过去,挨着他坐下。白芷兴许是饿得太猛了,她为了不继续挨饿,坐火堆旁一会儿便睡着了,不知不觉倒在慕屠苏的肩膀上。
慕屠苏侧头看着被白芷被火堆照着忽明忽暗的秀美脸庞,他轻轻以脸地蹭了蹭她的脸,呢喃,“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