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全班集体齐刷刷地回头,然后再看向那个笑得一脸无奈的人。
“什么嘛,原来又是找一乘寺君的,天啊!什么时候我的桃花运才会来啊……”一男生仰天长啸中。
十六夜促狭地朝着贤一笑。
“那个……”依旧是班长君羞涩着,红着半张脸说:“马上就要开始下一节课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也一起来听吧。”
“可以吗?”十六夜歪了歪头。
“是……是的。”
于是班长就一直处于结巴状态。
十六夜很是潇洒地大步走了进去,把书包一甩,扔在了贤的后面一张桌子上——反正既没人坐,又是最后一排。
“你啊……”贤无奈地回过头来,一只手搁在课桌上,“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放了?”
十六夜凑近了低声说:“我早退了呀。”
贤的双眼一下子就睁大了。
“生病了?还是出了什么事?”贤皱着眉,开始考虑要不要冒着逃课被老师念的危险把十六夜送
到医务室去检查检查。
十六夜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眨了眨眼,“嘘……老师来了,具体情况待会儿再说,你先帮我挡挡。”
贤看着抱着一打试卷慢慢移步进来的老师,叹了口气,却是移了移身体,试图挡住十六夜趴在课桌上的半身。
“今天……我们来考试。”老师抬了抬眼镜,瞥见了坐在最后排的女生,再看了看贤的情态,什么都没说。
但是他很有意地往那一排多发了一张试卷。
于是十六夜只好望着面前的一大张白卷发着呆。
她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一只手将试卷不断地翻来翻去,抬眸却看见了那位老师微带着挑衅的目光。
十六夜嘴一鼓,眯起眼戳了戳贤。
贤正在专心做题的时候感到身后一只手指带着有些郁气戳着自己,刚要转过头时却又看见从后方转过一只手来。
他正不明所以的时候抬头却看见了老师颇为高深莫测的笑容。
于是贤立马了悟。
这其实是老师想要刁难随便出入他们教室的十六夜,偏偏十六夜的脾气恰好也上来了。
不过……
贤低头看了一下搁置在桌上的英语试卷。
恐怕今天老师势必是要吃个闷亏了。
他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支笔递给了身后的十六夜,“别总这样。”
“放心好了。”十六夜悠然地用笔戳了戳贤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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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班都还在奋笔疾书甚至是抓耳挠腮的时候,十六夜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闭着眼趴在了桌上。
贤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
十六夜趴在桌上,像只猫儿一样懒洋洋的,渐渐地有些迷糊。
阳光打下来,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上一次如此这般感叹是什么时候了呢?
十六夜的眼皮子越发沉重了起来。
那一日的她,还是没有搬到御台场自然也就还没有遇见贤的时候。
那个时候,为了清净,神无一家是住的别墅,因为父母时常出门的关系,十六夜常常一个人呆在房子里,偶尔会有钟点工来打扫,但是……很冷清。
于是她悄悄地出了门,那日的阳光,也是如此的和煦,沐浴着仿若新生。
可是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那天。
十六夜恍惚中梦见自己正在一片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奔跑着,连头都不敢再回一下,一转眼就仿佛
又重新跌了下去——不受任何控制地跌入了一片黑暗。
她看不见任何的阳光,更勿论是那样温暖的阳光,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冰凉坚硬的水泥地,和
眼前无尽的黑暗。
为什么会这么黑呢……
十六夜皱紧了眉。
对了,是眼睛被蒙起来了。
大概……这就是绑架了吧。
年纪尚小的十六夜在看见那些凶神恶煞的匪徒的时候就是如此没有危机感地想着。
大概是一直出于神游状态的缘故,十六夜感觉曾经那样冰冷的空气如今变得那般遥远,遥远到明明感觉近在眼前,却又那样的不真实。
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眼前的画面忽然一转,那样生硬在十六夜看来却又好像无比自然,甚至找不出一点破绽。她像一个参与者,又像一个看戏的人。
十六夜觉得自己身边应该是有一个人的,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却不记得面容的小女孩。
“啊!”
像是被一惊,十六夜艰难地转过头去,视野中映入的是一个小女孩被拽着头发哭着喊着。
她依稀看见那个小女孩用着期冀的眼光看向自己,嘴唇不断翕合着。
她在说什么?
……姐姐……姐……姐姐……救救我……
她的嘴里不断发出急促的,惊恐的叫声。
可是那样遥远……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呼救声,而十六夜发现自己好像无动于衷一样。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没有办法开口。
就像自己被装在了一个木偶娃娃里面,不能动,也无法说话,就只能看着所有的一切残忍地上演着。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十六夜感觉自己看到了那个小女孩纤细的脖子被残忍地扼住。
那一瞬间,她也仿佛感觉到自己忍受着同样的痛苦,无法呼吸般的痛苦。
……不……要……
她努力地想要说出话来,却无济于事。
然后她就只能看着那个小女孩的双目无神地睁大,直愣愣地看着她,瞳孔放大着,像是失去了灵魂的人偶。
冰凉的空气刺激得她皮肤上绽出了一粒粒小小的鸡皮疙瘩。
她看不清那个小女孩的面容,也看不见那双大手的主人究竟是谁,她只是觉得一切越来越远。
呼吸陡然一轻,身上也一下子温暖起来,就像是太阳的味道。
面前的场景又是一转,白色的墓碑冰凉得令人心悸,周边黑白色的场景刺激得她身体不禁一缩。
一双手抚上了她的肩,把不知何时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向上拉了拉,抵御住扑面而来的寒风。
十六夜抬头向上望去,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
没有任何缘由的,十六夜知道那些绑架她们的人并没有判处死刑,应该是因了某种关系而减轻了罪罚。
她冷眼看着那对哭的凄惨的父母,忽然觉得那场景有些熟悉。
十六夜转过头去,却什么人都没有看见。
她仅仅只是觉得,哪里应该是站着一个人的,倔强地流着泪,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无声地哭泣。
可是……那会是谁呢?
仿佛是最深的疑问也并没有在她的心上盘踞很久,因为她此刻好像是专注于另外一件事情的。
她听见自己用着极为轻的声音询问着。
自己问了……什么呢?
好像是……
……
哦,对了,是——
为什么他们……不死呢?
他们要去死才对啊,可是,没有,为什么呢?
他们该给她……陪葬才对啊!
“十六夜!”
十六夜猛然惊醒。
她睁着迷惘的眼,望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少年,肩上的外套滑了下去。
她倏忽间就感到了一丝寒意。
“真是……”贤走过来,重新拉上了外套,“以后别趴着睡,你刚刚差点就一直压住了自己的喉咙,喘不过气来怎么办?”
“贤……”十六夜像个未懂事的孩子一样张开了双臂。
“怎么了……”贤又靠近了一点,“做恶梦了吧,本来是想叫醒你的,但是又怕你被吓到,想想还是让你睡了,梦见了什么可怕的内容吗?”
十六夜点了点头,两臂拢上了贤的腰,埋首在他的怀里。
“是做了噩梦呢,不过,现在已经忘了。”十六夜的嘴角微微上扬,安心地笑了一笑。
原来自己忘记的……是贤啊……
不过……那么遥远的事情了呢,居然在现在又再次回忆起来。
仔细想想,当时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愤怒?亦或是悲伤?
大概都不是,那个小女孩本就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仅仅只是,目睹了她的死亡而已。
原来小智哥哥的那次,并不是第一次啊,只是忘记了而已。
她在多年前所持有的心情,大抵只是一个问题。
“忘记了就好,梦里的事情一般都是不真实的。”贤拍了拍十六夜的肩膀,就像以前一样。
“是啊……都是……不真实的。”十六夜顿了又顿。
然后像是为了甩开这些心绪一般,十六夜挥开了自己身上的外套,顿时肩膀又是一缩。
“好好穿着吧,现在的天有时候还是有点冷的。”贤叹了口气,又重新给她披了上去。
“说起来……”十六夜四处看了看,“你们班里人都走了?”
“是啊。”贤一面收拾着书包,一面回答着十六夜的问题,“这几天刚好管门的人有些事,于是就是我来保管钥匙的,你多睡些时间也好,反正现在也不晚。”贤说着,就看了看手表,“也才过了半个小时。”
“原来已经半个小时了啊。”十六夜微微感叹着,随即狡黠地笑起来,“你们老师的脸色怎
样?”
贤一怔,然后笑起来,“脸色很不好看呢,尤其是怒气冲冲地看了你的试卷以后,脸色青白交加,恨不得把你拖起来理论一番的样子。”
“哦?”十六夜表情夸张,尾音微微转了个弯,“那样说的话,你们老师没有找我算账那还真是……稀奇啊……”
十六夜眨着大眼睛看着贤,然后看见贤被自己看得耳尖都微微染上了粉红才心情大好,一转身背上书包,“嘛,反正你不说我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转过身来,看见与那天的一样温暖的夕阳的阳光照在贤的身上,铺染上了一层金色,照得那本就还未长得棱角分明的脸更加柔和了起来。
自己是活在现在啊,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