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玄霄心神离开星海,晃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出了那个上古幻境。禁地四周都是艳红如莲一般的火焰。不过,那些灼人的阳炎都像是乖巧的孩子,静默的跳动,内敛的姿态,没有丝毫伤害道禁地中的建筑。
明亮到极致的外焰,偶尔会泛起朵朵幽蓝。
那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色泽。
这种幽蓝的火焰,虽然不如艳红的阳炎气势逼人,但静静燃放跳动时,隐隐的却给人点点危机之感,内蕴的威慑更胜于原本艳红的阳炎。显然,这种火焰并不像它表面一般静默无害。
玄霄看着那丝丝幽蓝,若有所思。现下他感觉从未有过的舒畅,对周围的感知和灵力的控制都仿佛越了大大一阶。而变异的阳炎,可能是阳炎的某种进阶或是奇异的变异。
少年仔细回忆自己今天所遇,璀璨寂寥的星河,绚烂荒芜的光河。苍茫的琴声,那是鸾凤的清鸣,苍龙的吐息交错而成,决绝的遗留在岁月中,飘零沉浮。
无望的等待。
那个白衣人,也许就是光河与星海的主人。他大抵是一直在等什么人吧。那个叫做阿蛮的人?
不过,听那人所言,那个奇异的所在竟是剑道本源!
自己观魔神蚩尤开辟魔界的那一剑若有所悟,竟能亲身至剑术本源!这可是天大的机缘。一方面,与可能是那个神魔之战的记录幻境有关。而另一方面……
少年握了握手中殷红如血的羲和神剑。另一方面就是羲和,那个白衣人似乎是知道羲和,嗯,好像是连望舒都知道。
玄霄墨色的眉峰叠起,手指摩挲着羲和温暖的剑身。
奇怪,望舒羲和双剑,琼华一直一来都保密的很好,旁人应该不知才是。莫不是那白衣人是剑道本源之主的原因?羲和与望舒明明都是琼华新铸成的双剑。那个白衣人像是早已识得,并且像是很是熟悉。
而那个白衣人又是谁?
最后离开时,又将什么东西融到自己身体里了?
阿蛮……这个名字没头没尾,很是普通。但是,为什么总是隐隐觉得这个名字该是知道的。
而剑道本源……之前竟是丝毫不曾听说过。无论是琴川家中的典籍,还是爹娘的际遇手札,洗墨阁中琼华先辈们的记载都丝毫不曾提及。修仙界,也从未听闻过这个地方。
难道是神界某处?
可是神界之门早已关闭,无论是神魂还是肉体,若不成仙,是入不了神界的。
白衣人显然是某个修为登峰造极的神人,也不像是在骗人。
剑,本是世间攻击犀利之极之物。古来便有一剑破万法之称。
剑道本源……
稍有不慎,恐怕能够动摇六界根本。能够而且当得起此番重责的神人,应该是神族中的翘楚才是。
嗯,上古大神?
可是不是说,上古大神不是如女娲神农一般消亡,便是如羲皇一般陷入沉睡么?
少年对一天神奇的际遇,有许多疑惑,结合那些流传至今的记载或是传说,线索纷杂像是纠结成团的线头,怎么也无法解开。
他眉心朱红的火焰纹章,与羲和剑身妍红的辉光相和,越发靡艳。玄霄常年在琼华修道,又天资聪慧,悟性甚高。通身都是飘渺淡泊的气韵,恍如神仙中人。可是,如今他眉心朱红似血,发如乌木,流泉一般泻下的发丝,润泽的发尾闪动的着瑰红。端坐在妖娆的火焰之上,像是业火的构成,绽放的莲。
玄霄原本就是五官俊秀绝伦,如此一来,更是,更是美丽的令人心颤。
魔魅的丽色。
不是,那种妖娆妩媚属于女子,柔软腻人,染着□□的销魂。
硬朗的眉峰,笔直如剑的脊骨。随时拔剑而起的姿势,择人而噬的危险。犀利无双的剑气,择人而噬的炎火妖娆如莲,那是强悍动人心魄的力。
那是属于男子的殊华,犀利冷酷,如同一柄锋锐的匕首,直剖人心。
冷酷噬人,像是带着尖锐的疼痛的颜色。
至于眉心腾飞的朱红,流泉一般蜿蜒的墨色,柔软流动的瑰红,狭长的凤目漆深的色泽,时而闪动中明红的流光。
浓墨重彩!
漆黑的墨,妍丽的红,静默冷酷的姿态,靡丽迷醉的吸引,仿佛响起飘渺的絮语——来自幽冥的蛊惑。
魔神一般的惑人。
“你,便是羲和新主么?”
低沉沙哑的声音,含着几分犀利,在灼人的禁地中响起。
少年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抬头便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不知何时,禁地中燃起了如莲一般的火焰。那男子,置身跳跃闪动的火焰间。玄黑与殷红构成曲裾,柔软而飘逸的袍袖与下摆也随着明丽的焰火升腾。男子悬浮在火焰中,身姿浮动的韵律与焰火相互呼应,整个人仿佛与火焰融为一体,永不分割。
男子朱红的唇角牵起,泻出几声轻笑:“倒是与……与上一代羲和之主很是相像。”男子居高临下看着少年,明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玄霄却感应到无声的压迫。
空荡荡的禁地静得可怕,氤氲的热浪,如山岳一般沉默的厚重的压力。玄霄额头泌出细碎光润的汗珠,牙关咬紧,一时间觉得口中竟泛着丝丝铁锈的腥味。
那气势虽压抑恐怖,可却刚刚压着他修为一线,玄霄却也能够支撑。只是,若不是今日少年剑道本源一游颇有顿悟,修为大进,能不能抵抗这种气势,还是两说。
少年艰难的抬起头,看着前方男子在火焰中明灭的容颜。
俊朗至极的侧脸,在妖娆的火光中,晕上几分邪肆酷厉的味道。男子微微侧首,莫测的目光在少年身上趋寻,如同刀锋剑戟,森冷酷寒,割得人生疼。
玄霄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压迫与评估,却并不感到危险、冒犯以及欺辱,仿佛那恣意莫测的男子,与自己息息相关,甚是熟稔。
那是……谁呢?
少年微微垂首,脊背笔直的,像是锁于鞘中的名器。
会当剑啸脱鞘出,九洲光寒凌天击。
男子墨色的剑眉上轩,略略颔首,似是赞许的意味,开口道:”你倒,很是不错。“他微微蹙眉:“只是,到底还是个小娃娃,修为也忒低了些。”
玄霄听到此番评价,只是轻轻挑眉,不置可否。
男子舒舒黑色的广袖,含着些许逗弄的语气道:“怎么,你却是不服?”他似笑非笑,声音低沉又沙哑,一字一句含着莫名的韵律,像是火焰中的歌谣。如同一只只温软柔腻的小手,挠在人心上。
“你素日……不是名震凡间界的琼华双壁么?好大的威风!”
“定然,是不服了,嗯?”
最后一字,带着几分疑问的上扬,拉得长长的。男子漆深的眼眸,不知是不是染上了火焰的明媚,眸光微转,竟泄出几分潋滟的光来。
逼人艳色,这禁地都像是亮堂了几分。
玄霄略微怔愣,随后眉峰叠起。
生得可真是好……他心中闪过自家那抹雍容冷峻素色。
沉默厚重如山。
少年瞥着男子火光下那邪佞到妖娆的面容,嘴角不自觉地撇了下。果然,男子就当如自家师兄一般。
却不料对面竟将少年面上极为细小的神色都捕捉到了。周围炙热翻腾的气流仿佛一瞬就冷寂下来。男子沉下脸,唇角翘起一个刀刻一般的弧度,眉梢眼角都凝满了冷厉。明媚妍红的光泽仍然静默无声的在男子玄黑的发丝、袍摆上跃动,流转。
明明一如初时的轻盈明快,却仿佛黯淡下来。
刚刚那个温暖到灼热的禁地,一瞬间逼仄压抑的带着几许冰冷寒凉的错觉。
“怎么,我瞧着你……不单单是不服,竟像是有些鄙薄。”男子身上那些脉脉流转的妍红,愈发暗淡,仿佛干涸枯竭的血液。染着阴郁的诡谲迫不及待的弥散而出:“你……这是瞧不起在下么?”
“你,这,是,瞧,不,起,在,下,么?”
最后一句,一字一字如九霄闷雷,敲在玄霄心间,猛然炸响。
眼前一黑,一时间仿佛成千上万根钢针在脑海中翻搅。
深入骨髓的疼痛,没顶。
玄霄稳固的心神立时激荡不已,几欲失守。而四周的压力也未有分毫的减少,玄霄运用全身的修为运转灵气,竭尽全力,甚至他需要求助羲和,借用藏于羲和之中庞大的灵力,以及剑器的威压。可是,羲和却不知为何,在回应他时,似乎总是比平日慢上好些时候。自从成为羲和剑主后,羲和与他已经告别这种极不契合的状态很久。
四周越发恐怖的压力扑面而来,玄霄觉得自己仿佛是摔在岸上的鱼一般,苟延残喘,做着最后的挣扎。
即便是最后的挣扎,可也得做不是么?
如此才不负修士逆天之名吧?
少年用尽了自己所学的全部阵法,剑意,术法抗击着仿佛山岳一般的压力。这压力随着少年反抗挣扎愈烈,而疾速增大。玄霄将近二十年的岁月里,大抵从未遭遇过这样的危机。明明在本应是琼华最为安稳的禁地,却独自与诡谲莫名的危机相逢。
纵是那名男子分明像是不安好心,想要摧毁少年的意志与道心,玄霄心中不知怎地,很难生出些像是惊慌失措那样纷乱的情绪。反倒是心底有种莫名的兴奋。是的,兴奋,那种迎接挑战,抗击风雨的兴奋。
少年一边抵抗着磅礴如山的气势威压,一边还要用尽全部的心力推演实验如何抵抗,甚至破解这种压力。
也许是,前所未有的压力的原因,或许是平时玄霄对火系术法以及剑意探讨太深,术法渐渐的与剑意融合了,术法中蕴着剑意的肃杀生冷,剑意中含着术法的自然之像。
绝处逢生。
玄霄终于还是在恐怖的气势中堪堪站立。
少年莹润的面色,蜡黄蜡黄,显然是心力消耗过巨的后果。颗颗豆大的汗水,滑入漆黑如墨的鬓角。玄霄淡色的唇角泌出一丝血迹,他淡淡的抬起眼,没有丝毫的惊慌和恐惧。棱角分明的侧脸,俊美而安定,如冰玉雕琢而成,染着冰雪一般沁凉透骨的静默。
少年只是伸指,慢条斯理的拭着自己唇角丝丝殷红的血迹。
十指修长如玉,动作优雅入骨。
而少年,即便是在灭顶的压力与莫名的危机中,仍旧笔直挺立的脊背。
白衣茕茕,傲立如竹。
”君颜色极妍,余亦非鄙薄于此……“
少年冷肃而淡漠,一如往昔。
男子眼中飞快的滑过一丝莫测的光芒,嘴角微抬,似笑非笑,像是欣悦兴奋,又像是愤懑不甘。他微微阖眼,将更压抑磅礴的气势向身前青稚的少年压去。少年口中的话在也无法说出,苍白的双唇紧闭。
“还敢狡辩,莫怪说六界中人族最是狡狯,万般不能轻信。”
话音刚落,更恐怖的压力,狭着一股爆裂的怒气,如同裂天而来的巨手,狠狠的像玄霄拍下。
原本俊逸非凡的男子,竟不是人族,甚至对人族好感全无,甚为不睦。
护在少年身边用术法形成的火暖魄中,森森的剑气被那浩大无边的气势生生抹去,整个由术法和剑意融合而成的屏障像是丧失了生机。黯淡和震颤了起来。
还是不行。
少年握紧自己手中的羲和,羲和剑身的铭文仿佛要嵌入少年的手心一般。
要撑下去,只能……只能强行驱动羲和。
玄霄双眉拧紧,催动全身的灵气疯狂运转,墨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阳炎倏然暴起。原本在那名男子四周乖乖服帖的阳炎,竟似有所动,慢慢受到了少年的周身灵气的吸引,开始一丝一丝,一缕一缕投入少年周身的阳炎之中。
那些明媚跳动的焰火,在少年周身形成一朵与男子周身那朵红莲极为像似的莲。
只是那莲瓣小小的,开得羞怯,时明时暗的颤动着,勉力支撑却又坚定不移的拱卫着自己的主人。
红色的莲花,轻轻的摇曳着。单薄的莲瓣,悠然张合。
少年双目紧闭,陷在空冥之中。渐渐的,那殷红如血的莲瓣张合时,竟渗和着一丝本源着那些剑与星的轨迹。这不过是再微小不过的一丝,仿佛是那微小之极的生命,最初最初的萌动。
如此美好又脆弱不堪。
这便是希望。
而玄霄,显然抓住了这缕希望。
纵然,他此时心思空冥,似醒非醒。仿佛是与生而来天赋,敏锐与果决刻入了少年的血脉中,这个少年循着修士的本能,抓住了这个契机。
慢慢的改变,调整。
一点一点从萌动到绽放,抽芽,新叶,生长,如此细腻缓慢,又仿佛瞬间即逝。
像是每一个生命之火,自点燃那刻的米粒之光,到荼糜三生的璀璨。
慢慢的莲瓣张合的轨迹,神韵与本源中的那些剑与星的轨迹越发相似。就连这朵小小的莲花摇曳的韵律也和着丝丝玄奥。
甚至那渺渺几瓣单薄的莲瓣,开始生长起来,一瓣,一瓣,又一般,这朵稚嫩幼小的莲,开始焕发出灼灼的生机,莲瓣片片,繁复又精美。
“噫,有点意思”男子看着少年身畔摇曳的小小红莲,漠然嗤笑出声。笑声冰寒,像是夹着幽幽剑芒。他手指微动,弹出一缕艳丽之极的剑气道:“人族自诩万物之灵,且看一看,人族之杰,究竟何等惊才绝艳?!”
那道红色的剑气,血红又爆裂的气息。方才还令人窒息的压力,翻江倒海一般转动起来,像是山岳一般的气势,仿佛化成一个天成的磨盘,碾转之下,万物皆为齑粉化为灰灰。
当然,亦包括眼前,修行不足二十年的少年。
在庞大的压力下,少年终于垂下了他高傲的头颅,脊背微弯,越来越弯,像是一张弯折紧绷的长弓。
明明是弯曲顺服的姿态,却暗含着不屈与倔强,以及抗击压力的力量。
少年的身姿越绷越紧,越绷越紧,嘴唇苍白的褪去全部的血色,足下青色的石板也张开如同蛛网一般龟裂的痕迹。
“啪”
轻轻的,清脆之极的声音,像是剔透晶莹的水晶跌落于地。
“啪”“啪”“啪“……
络绎不绝的响声接连而起,清泠的声音,如玉石相击,美好而清新。
却仿佛吹响了死亡的号角。
那朵小小的莲终于凋谢了,她真正如同一枚绝美的水晶,跌落于地。
一地水晶。
那样的境地下,这朵小小的莲,终是在青稚时,不堪重负,残破不堪,凋得彻底。
空荡荡的禁地,一丝风也没有,火焰也褪去了张扬的姿态。
那男子鸦青色的眼睫上,跳动着森冷的光芒,幽幽黑色眼瞳中,倒映着周身朵朵安静燃放的阳炎。眸底跳动的火光,像是一种未明的期待。
“哼,此番,可不是简单的模仿下规则的轨迹,便能苟延残喘!”
少年眼睫轻颤,似张非张,兀自重重的咳嗽几声,吐一口粘稠殷红的血液,无力的落在残破的红莲之上,艳丽刺眼的妖冶残酷之态。
玄霄陷入在前所未有的空灵明晰之中,本源之中的所见,所悟,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回房。那些剑与星运行的轨迹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清晰的轮回。原本,风驰电掣一般难以捕捉的的轨迹,在他面前展开。恍然间,变得巨大又缓慢,每一丝细微的变动都无比清晰又准确的刻在少年的脑海中。
丝丝缕缕,纤毫毕现。
这,这分明是一场神秘莫测的传承。无上珍贵的的瑰宝,原来就静静的停歇在他的脑中。不知何时降临,也不知何时消失。
这莫不是那白衣人最后,送给他的那俩束光?
却是不知,那人是否在他身上动了其他手脚?
只是……只是这些规则……都是来自于最高的道之本源,又哪能是这筑基期的小子能够企及?
大多仙神,纵是修行不知多少元会,也不一定有机缘能接触摸索这些。便是有幸,接触本源规则,没有千年万载的时光,何谈模仿?明悟就更加遥远。
那男子委实有些强人所难。
玄霄虽是自傲,却也并不盲目自大。他明白今日所得远不是筑基期便能参悟明了,此刻非但不能明了最终原因,以后若是想要参悟,也须得极为小心。力有不怠,便参悟过于高深的法则,实在是万分危险的事情。若不是,今日莫名其妙的遇此,他现下连模仿也不会进行。
实在太过草率。
可是,眼前危机却不能不过。
那些恐怖的作为浩瀚宇宙最原始的基石的规则,是绝对不能强行领悟。
便是悟了,也很可能迷失在道境在也找不到归途。
进不得,也退不得!
怎么办?!怎么办?!
玄霄额角黄豆大小的汗珠滴滴滚落,墨色的发丝一缕缕黏在额际,双目空茫的张着,随着越发烦躁毫无出路的境地,越来越多的血红,浸染了双瞳。
干涸枯竭的血红,空洞而迷茫。
那是魔族的眼睛,行尸走肉,无知无觉,遍布与森森九幽之下的魇魔。
突然,一抹翠色自少年衣袖中跳出。
翠色精巧的发冠散发着点滴莹润的辉光,颤巍巍艰难的绕着玄霄转了一圈,仿佛是最后的留恋。最后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跃至少年额前。
“铮!”
其实也不是多浩淼宏大的梵音,清亮的翁鸣,打在少年心上,如同醒世警钟。所有的烦躁与暴戾都宛如阳光下的积雪,消散融化。
好险。
发冠全身发出比满室火焰还要耀眼璀璨的光华,像是穷尽了一生的劲力,发出一声清泠泠的翁鸣。然后,无力的跌在地上摔个粉碎。
玄霄从繁杂暴戾的世界中舒醒,他垂了垂眼睫,看着一地苍翠,艰难的动了动手指。现在,他就能将发冠捡起都做不到。
那是师兄送给他的发冠。
如同师兄一般,让他清醒冷静,从不走失与沉迷的发冠。
师兄……
护在少年周身的术法屏障和小小的莲花,都已被压力和血红爆裂的剑气击得残破不堪,也不知还能勉强支撑多久。
玄霄心中平静极了。
这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只要他心神清明,纵是身处地狱,他亦能走出去。
没什么能够难倒玄霄,楚家的玄霄,琼华的玄霄,师兄的玄霄。
路永远都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只要他想,就定然能够找到。
那些从记事起开始的经历,像是清凉的泉水,在脑海中流淌。
娘亲的叮嘱,爹的故事,师尊的教诲,师兄的引导。
师尊的殷殷教诲:玄霄,寻道之艰,重要的不过”坚持“二字,莫要让师尊失望。
师兄清冷宁静的声音,如烟的叹息:真正的危险,往往并非来源于外界,而是源自心灵,担心一些,玄霄。
父亲温厚满是生机的话语:“小霄,你要记住,当你所有的技巧与方法都对于眼前的困境无能为力时,那就用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听自己心底最真的声音。
小霄不管你明不明白,爹说的话你可都要好好记得。爹的傻儿子,要快些长大,不然,若是将来……唉将来……如何安心呢?!
玄霄双目睁大,最简单,最直接……
既然,进退维谷,那便干脆别想!
采用最简单的办法,亦是现在唯一能够做的——模仿。
对,就是模仿。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悟不透,也不敢悟,那就丢着别管,比划多了,自然便明白了。总是比强行参悟要好得多吧?
少年一次次的临摹着,由开始的笨拙,无法完整的划出,到稍稍灵动,勉力划出。不知何少年开始,晃动起来,晃动的轨迹暗合着玄而又玄的轨迹,可是又结合自身身法的运用。
铺天盖地的气势威压,如山岳崩塌,海水逆转。
年轻的剑修,起初如同一张小小的帆船,在危机四伏的海水里,艰难航行一次次被掷向海底。
笨拙又坚持。
而后,它方才灵动起来。宛如一条活力又轻灵的鱼。在黑沉压抑的山岳之中,暗流激射的海水之中,划出轻灵又优雅的线条,蕴藏着玄妙的轨迹。
玄霄身上白色宽大的衣袍腾起,如同天边飘摇的云朵。只有那些银线滚边的衣袂边角,含着肃杀冷厉的剑气,泛着银灰的色泽。墨锻似的长发无风自动,少年双目安静的闭紧,胸膛随着呼吸平缓的微微起伏,宛如沉睡。
显然,少年身上承受的压力愈发小了。
男子玄黑的衣摆委地,光与火都服帖的停滞,温柔的舔舐着乌沉沉的衣料,雍容而华贵。
他眉心微舒,溢出些许欣慰的笑意,微微颔首道:“嗯,悟性还不错,也当得起羲和之……”倏然,男子眉心拧紧,笑容宛如凝固一般,片片干裂成灰。
“不对,这是传承!”男子面上黑沉沉的,浮起一个愤懑又讥诮的笑容道:“是了,入了本源,又是羲和新主,自然,自然是由他予了传承。”
那笑容渐渐染上越发复杂的意味,带着些许自嘲道:“若非如此,他一向最是厌我,我又如何能再次舒醒?”
“要找阿蛮?”
“原来,这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元会,便是本源之主……高高在上的羲皇大人,也后悔了么?”
低沉的声音,含着刀锋一般的冷厉。
他看着面前年轻的剑修,面上又柔和起来,突然脸上荡开一个笑容,安静又宁和,像是看着自己亲密的友人,又像是望着自己同出一脉的后辈。
他淡淡对着依旧沉浸在顿悟中的少年道:“玄霄,羲和新主。你很好,我是知道的。若是长成,定然会与阿蛮一样。可是,我如今却不能与你一起,帮别人去害了阿蛮。”
静默的禁地中响着男子平淡的声音,莫名的诡异,仿佛预示着什么无可挽回,玉碎成灰的结局。
只听男子慢慢道:“羲和,区区剑灵,灵力微薄,莫敢与上古大神争辉。也无法左右羲和之主。可是,尚未长成的羲和新主,却还是有办法折腾。大不了,大不了,不过是自毁一次。”
玄霄仍然安稳的沉浸在剑道的顿悟里,丝毫也没有感觉到危险的降临。
男子突然温柔的望着禁地的某处,目光温软悠远,像是看着他珍爱的宝物,他低低道:“原来,望舒你也将醒了么?可惜,羲和怕是再也等不到你了。”
男子面上暖融的笑意,蕴着如春山一般的生机。
“也罢,多亏你总是懵懵懂懂的,前次受损又重,若是醒来,也不知,还能不能记得?”
羲和像是安心了一般,笑开了。
“若是,不记得,那……便太好了。”
他声音那么柔和,仿佛怕什么人甜蜜温馨的美梦。
男子低头,微微抬袖,理了理自己的衣袍,一袭玄黑的深衣,写意风流仿佛是要去覆一场盛大的宴席。
他敛了敛面上的表情,最后一抹笑意归于平寂。
禁地中满是肃杀爆裂的剑气。
“那么,一切就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