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独自一人走过,雄伟轩昂的建筑群,红色的墙,琉璃的瓦,狭长的走廊,被分割开的逼仄的空间。
孤零零的城里,没有半点人声,就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在静夜里响起,回荡在逼仄的宫墙间。
这是哪呢?
为什么只剩他自己,爹、娘、师兄都不在?
冰盘似地圆月,已经升至空中,洒下大片大片的银辉,落在婆娑蓊郁的树木上,仿佛一层飘渺的如梦似幻的银纱,黑色的暗影,径自在地上斑驳。
不知走了多久,玄霄经过了大片大片的建筑群,猜想此地只怕是一片宫室。
玄霄已经走到了一个开阔之处,四周立着汉白玉砌成的华表日晷等,只是空地之上到处都是影影绰绰的身影。想是人声鼎沸,可玄霄却听不太明晰,也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他与那些人仿佛隔绝在不同的时空,他们看不见自己的存在,而他自己也不能清晰的明白他们的活动与言语。
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只是他却并不愿意离开,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留下来。
这里一定隐藏着什么与他息息相关的东西。
是什么呢?
然后,两个白衣人蓦然就出现了。
他一眼看过去,就再也离不开。那是剑客。他们都是最绝顶的剑客,就像师兄一样,他甚至可以想象到,他们身上缭绕的剑气。
这两名剑客都身着白衣,一样的清寒,一样的孤傲。他们天生就是该立顶于天的人。
他们是如此的相像,又是如此不同,就像是同一面镜子的正反相对的两边。他们就看着彼此,身后吵杂的人声,纷乱的光影仿佛都不曾存在,漆黑的眸子里便只有对方,和对方的剑。
一个是亘古不化的皑皑白雪,冻结在从远古就矗立在大地之上的孤峰之顶
一个是悠远雍容,白衣飞仙,从九天堕下的上古神魔,冰寒绝世。
不对,那分明是师兄!
虽然,不同的年龄,不同的相貌,可是那白衣飞仙的样子,他就是知道,那,分明是师兄!
无论是师兄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可以将师兄认出来的。
师兄怎么也在这里呢?
然后,师兄好像在和另一个白衣剑客说话。他听不清他们说话内容,只能看到两个剑客唇角微微的掀动。只是,脸上肃穆的神色,像是在探讨什么最神圣、令人敬畏的的东西。
那个可以与师兄并肩而立的剑客,一定也是一名绝世的剑客。
玄霄从未见过在玄瑾使出这样惊艳的一剑,那时从子夜里最暗沉的天空中划过的流星,曳着长长的焰尾,绚烂了整个天际。
平时师兄的剑术就已经是十分惊艳,没想到……
他被隔绝在时空之外,那是他不曾认识、熟悉的师兄。
其实,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玄霄看见他的师兄,使出了那样惊才绝艳的一剑后,将剑尖偏了偏。最后死在了那名宛如孤峰积雪的剑客剑下。
他还能清晰的看到师兄眼中的满足,与喟叹,还有微微勾起的淡如风烟的笑容。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玄霄的心脏狠狠地撅住,一点一点,勒得抽疼。
师兄,为什么会甘心死在,别人的剑下……
为什么要将剑尖偏上一分?
为什么那么满足,为什么要笑呢?
师兄,为什么要死呢,为什么?
那个人是谁,他是师兄什么人,师兄为什么要为了而死呢?
原来,即便是师兄,还有一天也是会因为别的什么,像爹娘一样最终会离开他的。
玄霄好像听见耳边模模糊糊的声音:“师弟,师弟,玄霄?”
玄霄猛然从梦中惊醒,睁眼就见道他的师兄好好的就站在他面前,穿着他琼华弟子文装,广袖的长袍。黑色的狭长的眼眸中,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修长的手从宽大的袍袖中伸出,握着一方雪色的手帕,细细的替他擦干额上惊出的冷汗。
原来是梦。
我的梦境里怎么会有那样的师兄呢?
到底是他自己的梦境,他还是入了别人的梦呢?
他情不自禁的抓住玄瑾帮他擦汗的手腕,玄瑾身上特有冰凉的温度从手心传来,强大有力的脉动在他掌下搏动,如此鲜活和安稳,一瞬间抚慰了玄霄在梦境中所经历的虚幻的惊惧与恐慌。
师兄分明是现在少年的样子,不是那个带着满足与喟叹而死的成年剑客。
师兄,还好好的,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并不会像爹一样将要离开他。也不像娘亲一样,想要离开他。
师兄就在这里,会陪着他一直走下去,直到大家一起成仙或是寿元断绝,他们会一直在琼华,一直在一起。
他也会长大,成为强很强的修士,无论师兄有什么样的愿望,自己都能为他实现。
这样师兄就不会像爹和娘亲一样,为了别的原因,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离开他了。
玄瑾看着尚在发怔中的玄霄,墨色宛如潭渊般眼眸中,浮现出清晰的担忧。
他微微用力翻转手腕,反握住玄霄冰凉满是汗水的手,修长的眉蹙起问道:“怎么了,被梦魇着了么?”
玄霄被玄瑾低沉的声音一惊,回过神来,微微握紧手中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被梦魇着了。不是说梦都是反的么?”
玄霄像是偷窥到什么独属师兄内心深处的秘密,不知怎么的,下意识不想告诉自己的最信任的师兄。
“那就好,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师兄。”玄瑾瞟了眼玄霄犹自苍白的脸色,小孩子总是想保留些自己的秘密,他既是不想说就算了吧,神态自若地将手从玄霄手中抽出,转身进入内室洗漱前,吩咐道:“嗯,时间也不早了。你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去早课吧。”
玄霄看着着自家师兄抽回去的手,突然觉得手心空落落的,他微微云鹂湛盏氖种福钠鹕泶┮隆
玄霄手中的弟子服,与玄瑾一样,是琼华特有的雪缎蓝边曲裾深衣,袖口云纹是一颗发光的灵珠图案。玄霄迅速的换好衣服,拾起分派到的玉冠,拿着一把檀木梳试图将自己一头黑发,整齐的束在玉冠里。
等到玄瑾从内室出来时,就看见玄霄还在艰难的跟玉冠搏斗。他微微一哂,淡淡道:“看你平时都只是简单的用发带束发,从来不用玉冠之类的器物,想是不会梳头?”
“师兄……”玄霄见被玄瑾发现了,有些尴尬的呐呐道:“以前都在家里,小时都是娘梳的,后来就……”
玄瑾走过来,从玄霄手中接过檀木梳,将玉冠放在一边,看着玄霄头顶的发旋道:“算了,我来帮你弄吧。”说完就用木梳轻轻的题玄霄梳起头来。
玄霄一头青丝如同墨染,散落在他身上,有如瀑布流泻。玄瑾修长白皙玉琢似地手指,灵巧在柔韧的发丝中穿行。木制的梳子轻轻的滑过少年丝缎一样乌发,玄瑾立在玄霄身后,握着少年冰凉的宛如流水的发丝,鼻尖还能闻到少年身上,透出的干净清冽的气息。
一室静默,一派宁和。
玄瑾熟稔的替玄霄打理好发丝,挽起发髻,带好玉冠,末了用木梳敲敲玄霄的额头,微微有些戏谑道:“往后还要自己学会才好。”
玄霄摸摸自己被敲到的额头,勾出一个小小的笑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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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暝
紫晶发射的着氤氲的紫气。白发秀美的少年趴在旋梦里,对着一团隐隐有图像闪动的烟雾坏笑。
“归邪,在做什么?”温润的声音在少年身后响起。
白发少年悚然一惊,背过身将烟雾往身后一藏,对眼前温润清隽的男子强自平静道:“溪仲,没什么。”
溪仲有些无奈道:“归邪,莫要在随便将别人的梦境相连。”
少年摸下头露出个尴尬的笑容道:“嘿嘿,反正这些梦都是要被我们吃掉嘛。现在的修士还蛮有意思的。”
溪仲摇头叹了口气,愈发无奈道:“好了,以后莫要如此,擅自连接修士的梦境总是不好。”
玄瑾与玄霄梳洗完毕后,就迅速的通过传送阵,赶往卷云台。
他们来得比玄瑾平时来得稍晚,不过一向人满为患的卷云台上人却并不多,显然多数弟子还未接到玄瑾昨日历练完毕,归返琼华的消息。
玄瑾和玄霄自从各种有了剑典之后,都是各自联系自己修习的剑法,不在一对一的教导,只是玄瑾看见玄霄修习毛病还是会悉心的指出教导。
不多时,玄震、夙瑶两人结伴而来,从卷云台上下来。两人看见卷云台上熟悉的宛如云中矗立苍松一般的身影,眼中皆是一亮。玄震欢快地想向玄瑾打着招呼,被夙瑶轻轻拉住,示意正在认真习剑的玄瑾,摇摇头。
玄震恍然,点点头,将嘴中的话语忍住,轻轻朝夙瑶撇下嘴角,显然对自己冒失的举动有些不满。
夙瑶最后轻轻向玄震颔首,便认真的修习起剑法来。
玄瑾正认真研习昨日新学的剑诀——云雾。这套剑诀虽然仍是属于关于水的剑法,可是显然,它已经走进了一个新的领域,不再是简单的流动着水源了。与之前所学相比,剑法更多了几分飘渺与灵动。
而玄霄则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火系有关的剑法。雪色的剑光中,时不时会有红色烟霞一般的火光闪现。不知是不是所蕴剑意的原因,玄霄整个人如同在火焰中轻盈跳跃的精灵。森森的剑芒扫过之处,犹如盛夏,灼灼的流火。
流动的火,翻卷的雾,轻盈的腾挪,灵动的变招,相隔不远的玄瑾与玄霄,剑招之中隐隐相和,默契流转。
蓝色轻舒的广袖,交缠纵横的剑光,飘扬飞舞的衣袂,是卷云台最美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