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去外面吃饭,李茂想吃她做的菜。纪元觉得偶尔下厨是可以接受的,问他想吃什么。
他说,想吃手打鱼丸汤了。
纪元想这个容易,买现成的鱼丸,滚水一煮就行了。
谁知道他来了一句:“家里冰箱还有几条新鲜的鱼,做鱼丸正好。”
“……会不会太费时了?你现在不饿吗?”纪元暗示。
“不饿,你慢慢做。”他干脆地说。
“噢。”纪元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到了家里,李茂不忘说:“元仔,记得蒸饭,再加一荤一素。”
纪元应是,进厨房,先淘米,用电饭煲蒸饭,再从冰箱拎出几条鱼,用水冲一冲,一条条地刮鳞,去内脏,挖鳃,再将每条鱼都切断、去骨。鱼骨头太细,她挑了半天,挑干净了。
她看着这些鱼肉,还要剁成泥,加蛋清和生粉,和成一团,摔打到有劲道。
如果网上的菜谱没问题的话……
她探出头,看客厅那儿,李茂真的坐在沙发看新闻联播,那熟悉的音乐。
吃一堑,长一智,她下回下厨前绝不能再问他想吃什么了。
当纪元忙着做饭的时候,李茂在拍卖行的助理送了一个大盒子过来,在门口被李茂打发走了。
纪元做好了一荤一素一汤,米饭也熟了,摆好桌,喊李茂吃饭。
她像个小媳妇一样,不觉得特别有劲。
像刻板的等式一样,李茂之前给她做饭了,所以她也给他做饭。
李茂不看电视了,手上拿着盒子进来了,放在餐桌上,说是送她的。
纪元打开盒子,逐层揭开柔软的包装纸,里面是一个大红色的手提包,搭扣上镶着数不清的钻石。
纪元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
李茂笑了。
他想起她空空荡荡的房间,一件装饰品也没有,显然,是他弄错了方向。
李茂伸手覆住纪元的手,递了一张请柬给她看。
“这是什么?”她打开请柬看,很寻常,某时某地某人要举办一个慈善酒会。
李茂说:“认识的一个建筑师,要做一个公益活动,为学生的创新建筑筹款。”
纪元问:“拉赞助吗?”
他说:“是。”
“这位建筑师有什么作品吗?”
“这个小区就是他的设计。”
纪元上网看这位建筑设计师的履历,是一位青年才俊。
她说:“长得挺帅。”
他笑着说:“这恐怕是减分项。”
纪元笑了,说:“建筑师人不错吧?”
李茂问:“怎么看出来的?”
纪元说:“我不会看楼,我会看树。”
他笑着问:“这是什么说法?”
纪元说:“小区哪个位置种哪些树,这个建筑师心里都有谱。比如楼下露天停车场,专门种了大叶榕树,夏天遮阴效果好,车主不用担心私家车被烤熟了。”
李茂微微一笑,说:“还有呢?”
纪元说:“东西走向的通风干道上,特地种了香樟和桂花,春秋两季,空气都会很清香。”
“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位既讲究实用,又知情识趣的建筑师。”
李茂调侃:“元仔,你还没见到他就已经是他的知己了。”
纪元说:“你问我我才想到什么说什么,要是别人问我,我一定什么都不说。隔行如隔山,说错了只会被人笑。”
李茂笑了,说:“你没有说错,那位建筑师拿过国际大奖,我回头介绍你们认识。”
纪元笑着问:“你不吃醋了?怎么又要介绍我认识他了。”
李茂笑了,说:“各行各业成气候的人,都值得见一见。”
纪元嗯了一声。
李茂又问:“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纪元却说忘了。
李茂微微一笑,说:“公司那边可以赞助这个公益活动。”
上市公司每年都有社会责任这一栏,公益慈善是免不了的,至于捐给谁,没有要求。他也就是做一个打招呼的顺水人情。
饭后,李茂和纪元一块儿在书房看集邮册。
不是特别珍贵的邮票,但有一些漂亮的,比如红楼梦的小型张。
纪元用放大镜看了半天,觉得挺好玩,问:“只讲到宝玉挨打,是不是还没出完?”
李茂笑着点头,说:“每两年出一辑,前年是第一辑,今年第二辑。”
纪元说:“那不是六年后才能集齐整套红楼梦?”
他点头。
她问:“不会不耐烦吗?”
他说:“只能顺其自然了。”
她嗯了一声,六年很漫长,不知道六年里,会发生什么事。
等他的邮票集齐了,两人还会聚在一起看吗?
这就有点玄妙了。
李茂拿了另一套西游记给她看,用一盏小小的紫光灯,照在邮票上面,如来和唐僧的衣服都发着红光,像火焰一样,鲜艳极了。
纪元觉得这个挺好玩,问:“集邮能赚钱吗?”
李茂说:“大部分都不能。早年的一套红楼梦十二金钗,那会儿的市场价格是两百块,大约是那个年代平均工资的十倍。现在这套邮票的市场价格是两千块,比平均工资低了。”
纪元明白了,说:“看来集邮只能当爱好。”
李茂说:“也有特别珍贵的邮票,一张价值几千万,不显眼,方便携带,也方便洗钱变现。”
纪元调侃:“那不是跑路专用?”
李茂笑着说:“元仔,你和国外的大毒枭一个思路,很懂犯罪心理呀。”
纪元笑了。
两个人这么玩了一会,纪元看时间不早了,没打算留宿,李茂也不着急什么,送她下楼回家。
他是一个愿意花十年时间集齐一套邮票的人,谁能比他更有耐心呢?
两个人走过楼下香樟树林,因为不是春天,没有清香,但有一钩月亮,衬得夜空魔幻的蓝。
纪元看看身边的李茂,比起情人这层关系,他们更像是家人。
她跟着他走过一片小小的荷塘月色,荷花凋谢了,荷叶是枯败的淡紫色,水里有几枝莲蓬,映着一汪池塘,线条挺好看。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这会握着亲了一口,说:“元仔,你的手闻起来很香,难怪做的鱼丸特别好吃。”
“……”
纪元觉得他病态,想打他。
李茂一早躲开了,轻笑着说:“这么快就家庭暴力了?”
纪元被他气笑了,说:“我第一面见到你,就知道你很难缠。”
李茂笑了,问:“奇怪,长辈都夸我是一个官仔骨骨的好青年,你怎么看出我难缠的?”
纪元笑了,正想趁机调侃他几句,却看见池塘边上,两个小孩儿踢皮球,皮球掉水里了,其中一个小孩儿扑通一声就跳下去捡。
另一个孩子蹲在岸边,伸手去拉他,转眼的功夫,又把自己填进去了。
李茂也看见这两个熊孩子了,他让纪元别下水,自己去捞人。
头一个近一些的孩子,顺顺利利被他托到岸边,纪元伸手将人抱上来了。
另一个小孩在深水里慌张得很,李茂游过去救他,他扑腾着手脚,劈脸打了李茂的眼睛,像揪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捆住李茂的手,让他没法往回游。
李茂看不清,掰扯了半天没脱身,勉强带住那孩子不往水下沉。
纪元看这情形,急忙跳到水里去,往李茂身边游。她找着角度,一只手勾住那小孩的脖子,单手游泳,直接将人往岸边拖。
李茂这才脱了身,抹干净脸上的水,眼前很模糊,勉强游回岸边,和纪元一块儿,将那个难缠的小孩送上了岸。
“两个大人,两个小孩都活着,虚惊一场。”小区保安在那儿嚷嚷。
李茂和纪元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他的眼睛迷了,她吹了半天。
李茂还有闲心开玩笑,说:“要是淹死在这个小池塘里,我的一世英名就毁干净了。”
纪元说:“算了吧。恶人万年长。”
李茂笑了,问:“元仔,还觉得那位建筑师人好吗?”
纪元说:“我现在弄死他的心都有了。一个小区的池塘挖那么深,养鲸鱼么?我们一毛钱都不给他,看他还有脸发请柬给你。”
李茂低头笑了,头一回看到元仔牙尖嘴利的泼辣样子,竟然也觉得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