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问初醒转时,看到叶沉背对自己坐在沙发上。乌黑浓密的头发遮盖饱满的后脑勺,双肩修直,背脊挺括如山峰,笔直地靠在沙发上,给人一种即便坐着,也十分挺拔优雅的感觉。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发现睡的是叶沉的床,脸上顿时一热。
“醒了?”叶沉迅速地把几张纸翻过来放到茶几上,压上钢笔,回过头问她。
杜问初点头:“嗯……”却很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沉双手抄袋慢悠悠走过来,俯身盯着她:“脸色好点了。饿吗?”
下午在墓前,她哭得几乎虚脱,差点晕厥在地上,是叶沉伸手把她揽到怀里。这些杜问初都依稀记得。她还知道自己半醒不醒的时候,叶沉把她抱上车,那时候似乎还有一个人负责开车,她却没什么印象了。后来回到何家,直到沾**,她才真正沉沉地睡去。仿佛把这大半个月以来积压的所有负面情绪都排空了,她现在就像一个被掏空了的人,除了彷徨,什么都没有。
看到她发呆,叶沉替她拿主意:“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吃的。”
一阵好闻的沐浴露香风扑过,门被打开,又“咚”地一声关上。
杜问初的睫毛颤了几下,仿佛这声音终于把她惊醒,让她的灵魂回到该有的位置上。
也许是睡得太久,她的脑袋有点晕。下地走了几下,脑中的供氧渐渐充足,也清晰地意识到,叶沉的房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咦,这里加了一张桌子!
她的手拂过这张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书桌和许多办公用品,心头划过一抹怪异。
目光落到茶几上,那一叠稿纸十分眼熟。
杜问初窝到沙发里,伸手把稿纸抓过来,不小心把压在上面的钢笔弄到了地毯上。她无奈地一笑,自己的胳膊不方便,只好先把目光落到稿纸上。
顿时一呆。
这……这是她最近画的设计图吗?
杜问初惊呆。
原本手绘的戒指设计图上很显然经过了修改,修改后的设计不仅成熟许多,更把她原来想表达出来的设计特点与寓意无限放大。因为是自己的设计,这种感觉来得更加冲击心灵,让她突然间觉得,那些干净利落的钢笔线条下隐藏的铅笔线,是那么地幼稚青涩。
叶沉拿了晚餐进来,看到她的样子,眉头微微一挑:“牛奶土司可以吗?”
“这是你修改的?”杜问初一眼不错地盯住叶沉。
叶沉把托盘放到茶几上,笑着反问:“我改得不好吗?”
“你怎么可以问都不问一声就随随便便动人家的设计稿?!”杜问初恼怒。可这话突然间说出来,她自己也吓一跳。这并不是她想说的,这不是她的本意。她看到设计稿被修改的时候,并没有一点点的怒意,只是对这种修改的赞叹与钦佩。可是为什么张嘴,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心里惶恐。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叶沉?
叶沉静静看着她,薄唇微微往上勾:“你整个人都是我的,设计稿当然也是我的。”
对,就是这种样子。她讨厌!她讨厌叶沉一副胜券在握,一副把人玩弄股掌的样子。
“够了叶沉,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杜问初忍无可忍。躲过一个何天麒,老天却派了个叶沉来折磨她。她气恼地站起来,本想把稿子都甩到他脸上,可是赤足好死不死地踩到那支钢笔,脚下一滑溜,整个人就朝茶几扑过去。
一阵咣啷响,热牛奶碰翻在茶几上,那些稿纸也从她手里飞出去,一张张地飘开来。
“啊……”杜问初急忙爬起来,狼狈地拯救这些设计。可是很不妙,有几张还是掉到了横流的牛奶上,她手脚慢一点,有的地方就被牛奶侵吞了。
叶沉就干看着。
杜问初急得咬牙瞪他,脸色因为生气而变得红嘟嘟的,发丝散乱,衣服也有点凌乱。那样子,实在说不上哪里可爱哪里漂亮。
叶沉无辜地笑:“大小姐,是你自己摔倒的,你瞪我干什么?”
杜问初更加恼怒:“你……你就不能帮我捡捡吗?”
“你的设计已经被我破坏掉了,还值得你抢救?”叶沉懒洋洋地抄起落在脚边的一张稿纸,看了两眼,递给她,“还是——你的设计再加上我的设计,你不舍得丢掉?”
杜问初的脸烫得厉害,用闪电般的速度拿走他递过来的稿纸,然后继续当不在意地收拾残局:“你牛奶放在这里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看我出洋相……叶沉,这世上真是没有比你更讨厌的人了!”
“比何天麒都讨厌?”
杜问初一震,随后就气鼓鼓站到他面前,笃定地一点头:“对!”
下一刻,杜问初就被拎出了小平房。
“嘭!”叶沉毫不犹豫地甩上门,“那你就去找何天麒吧。”
杜问初发懵,整个人好像身体被赶出外面了,而魂还留在里面没来得急跟出来。
她茫然地看着关得死死的门,四肢无措。
叶沉比她想象的要更加无情,居然马上关了灯,看样子是**睡觉了。他居然就这样睡觉了?把她赶到了外面?
杜问初闭了闭眼睛,实在有点反应不过来。
夏天,这本是燥热的季节,杜问初却感觉到从脚底心窜上来的凉意。低头一看,原来自己鞋子都没穿就被赶出来了。
“叶沉,你休想再让我进你的门!”咦,这话好像怪怪的。
算了算了,她还是回老房间去吧。
杜问初踮着脚打算偷溜回正宅,她绝对不能让何天麒发现。这种月黑风高的夜晚,最能让人干坏事了!
偏偏今天何大少爷心情很不美丽,被何晋裕打了一顿之后,他就一直泡在酒瓶里。喝高了之后干脆抱着瓶子坐在角落里骂骂咧咧,何家的佣人们都不敢去管。
杜问初猫着腰走到客厅的时候,客厅里一片黑暗。她正暗自窃喜,冷不丁就从黑暗里扑出个人,一把把她抱住了:“唔……啊,小宝贝……那小杂种有什么好的,你怎么能跟着他呢……他什么都没有知道吗?他只是何家的一条狗!”
阵阵酒味扑过来,让杜问初差点作呕。但心灵上的惧怕却比身体上的嫌恶更甚,她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知道是何天麒,心脏在这一刹那骤然停止跳动,整个人跌入冰点。
何,天,麒,为什么又是这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