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希望苏鸣诚对虞z“不安于室的行径”横加指责,所以苏君俨都是自己带着女儿在外面解决吃饭问题。
闻香阁是他和虞z首次正式约会的地方,带着女儿故地重游,苏君俨心情很是愉悦。饭店里人声鼎沸,苏君俨朝吧台随意望了两眼,老板正忙得手忙脚乱,唇角微微上扬,便抱着女儿挑了一个靠近角落的地方坐下。
服务生送上了餐牌,苏君俨递到琥珀手里,“想吃什么自己点。”
餐牌上只有汉字,并没有图,看着眼前小小的孩子仰头问他,“云吞是什么?” 服务生有些目瞪口呆,他是粤人,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云吞,“呃,云吞,云吞——”
苏君俨微笑着唤了一声“琥珀”,又道,“云吞就是混沌,英文里面叫做won ton,stuffed thin dumplings served with soup。”
琥珀咧嘴一笑,“噢,我知道了。爸爸,你的英语说得好棒。”
苏君俨不以为意地一笑,让女儿继续点餐。
琥珀点了小份的三鲜云吞和红豆双皮奶,苏君俨则点了粟米香菇排骨汤和柠檬鸡几个粤菜。
人声嘈杂,服务生上菜的时候都得扯着嗓子喊,“香酥凤腿哪一桌点的?十八桌,来咯。”那里又有客人喊,“我的天麻鱼头汤什么时候上来?”
苏君俨有些后悔没有去包房了,而头一次见识的琥珀却听得咯咯直笑。
等到菜上齐了。“爸爸,妈咪什么时候回来啊?”琥珀拿着勺子捞着碗里面的云吞。
苏君俨揉揉女儿的脑袋,“妈咪明天就回家了。”
餐厅里悬挂着许许多多的电视,在拥攒的人头顶上一亮一亮的,根本无人去看,只是自顾自地明灭着。正值午间新闻,苏君俨不经意地一瞥,面貌刻板的女主人人正要木板一样的声音播报着一条最新国际新闻,人太吵,根本听不清楚,却可以清楚地看见屏幕上滚动的字幕条,“泰国和柬埔寨部队继26日在柏威夏寺争议地区交火之后,双方28日清晨再次短暂交火,除六名士兵死伤之外,还有23名外籍人员卷入事端,其中有5名为华裔工程人员被扣……”
苏君俨手一抖,茶杯跌到地上,摔个粉碎,琥珀受到惊吓,抬头盯住父亲,“爸爸?”
苏君俨想朝女儿挤出一个微笑,却觉得肌肉僵硬,好容易掏出手机,给虞z打个电话,手指却总是发颤。他努力深呼吸,在柬埔寨的外籍人士多着去了,不会是她的,又不是写小说,哪里有这么多巧合。好容易按下通话建,那头却半点声音都没有,苏君俨立刻冒出了一身的冷汗,衬衫全贴在背上,粘嗒嗒的,他修长的手指死死抠住手机,仿佛不这样就抓不住似的。
秦亦峥,对,还有秦亦峥,竭力稳定心神,苏君俨立刻给秦亦峥打电话,不料同样是半点回音也无。苏君俨再也待不住了,抱起女儿,“爸爸有急事,我们不吃了。”挥手喊过服务生,匆匆结了账,苏君俨就抱着女儿上了车。
握住方向盘,苏君俨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告诫自己不要慌,虞z不会有事的,这才发动了方向盘。琥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觉得爸爸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她轻声喊着“爸爸”,苏君俨恍若未闻。
车里开着空凋,苏君俨一直在轻轻颤抖。路上他停了好几次,他控制不住地想一脚油门直踩到底,可是孩子还在身边,他不能,不能这样。
就这样开开停停地到了老宅,苏君俨跳下车,将女儿抱进了堂屋,他抱得那样紧,琥珀忍不住皱眉,“爸爸,你抱痛我了。”
梅蕴沁听见动静,赶紧从儿子手里接过孙女,嗔怪道,“你仔细点,没听见孩子喊痛吗?”却看见儿子脸色惨白,惊呼起来,“阿俨,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妈,你弄点东西给琥珀吃,她应该还没吃饱。”苏君俨从未感觉到如此仓皇过,不安和恐惧已经攫住了他的心。
梅蕴沁刚想说话,苏君俨已经又掏出手机来,“阿暖,我有急事找你。你帮我查一下今天泰国柬埔寨交火被扣华裔人质的名单,我现在就要。”
那边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好,你等我。”
苏鸣诚刚巧午睡过下楼,没好气地斥道,“马上都换届选举了,你还有闲心来管这种事,等你当了京官,再操心这些国家大事不迟。亏你好意思麻烦小暖,人家小姑娘现在也是外交部新闻司的得力干将了,你呢?”
苏君俨只装做听不见,那边宇文暖已经回过来了,“似之,我看了,是你们蔺川的一个赴柬建筑事务所的人,秦亦峥、杜泯、虞z——”
苏君俨已经听不见了,那边宇文暖提高了声音,“似之,似之,你怎么了?”
苏鸣诚从儿子的神色里看出了些端倪,冷哼起来,“虞z那丫头又弄什么幺蛾子了?”
琥珀听到母亲的名字,拉着奶奶的衣角,两条眉毛也蹙了起来。梅蕴沁弯下腰,柔声安抚着琥珀,“好孩子,别怕。”
苏君俨霍然从椅子上起了身,“阿暖,谢谢你,有事我会和你联系的。”挂了电话,苏君俨转向苏鸣诚,“虞z现在在柬埔寨,泰国和柬埔寨因为柏威夏寺争议地区交火,她和非凡事务所的几个人目前被扣成了人质,我要去京津一趟,琥珀这几天就烦妈照应了。”
“你发什么疯,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走得开吗?去京津?这事有外交部出面,轮不到你瞎操心。”苏鸣诚瞪儿子。
梅蕴沁也面有忧色,“阿俨,你千万别以身犯险啊,柬埔寨那里乱得要命,你别忘了前些年菲律宾劫持人质事件,死了多少记者啊。”
苏君俨听到菲律宾劫持人质事件,脸色又沉了几分,“妈,你说什么呢。”
梅蕴沁也自知情急之下失言,“虞z肯定不会有事的,今天下午我就去庵里求菩萨。”
苏鸣诚嗤之以鼻,“封建迷信,就你信这些土木形骸。”
琥珀忽然小声地插话,“爷爷,土木形骸不是形容人的本来面目,像土地和树木一样不加修饰吗?用在菩萨身上好像有些不通。”
苏鸣诚老脸居然一红,尴尬地直摸下巴,屋内原本凝滞的气氛也似乎被缓解了。
半天他才咳了几声,“琥珀说的对,是爷爷用得不当。”
琥珀依旧笑眯眯,“没关系,爷爷只是不小心而已,爷爷在琥珀心中一直都是很渊博的。”
小姑娘最后一句直将苏鸣诚哄得老怀甚慰,连连夸赞琥珀聪明懂事,连儿子什么时候离了家门都不知道。
虞z和秦亦峥一行人刚到金边机场,短暂停留之后就一同去了柏威夏省,泰国和柬埔寨一直就因为柏威夏古寺归属争议不断,而柏威夏古寺被联合国认定为世界文化遗产之后,为古寺的主权归属问题几度升级,但今年这一事件基本已经平息,偏偏在他们刚到柬埔寨的时候,泰柬军队却又发生了冲突,还交了火。
虞z他们和其他人质被关在一个狭小的仓库里,秦亦峥恰好和她背靠着背绑着。
虞z长这么大,头一次看见货真价实的枪战片,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仓库的玻璃被震得劈里啪啦直响。
“跟放鞭炮似的。”虞z轻声说道。
秦亦峥也笑,“你不怕?”
“怕啊,怕得要命。可是他们又不会因为我怕就放了我。”
秦亦峥声音依旧沉稳,“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虞z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有点后悔跟你出来跑这么一趟了。”
秦亦峥苦笑,“苏君俨这回绝对不会放过我了,唉。”但他话音里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虞z脑子里却想着苏君俨送她进机场时那坚定的身影,他这会儿一定着急得要命吧。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总是聚少离多,而这一切都归罪于她,她的骄傲,她的自私,她的自以为是。
她笃定他爱她,所以便可以恣意伤害他吗?
她长久以来都信奉的立身处世的信条是——不亏欠别人,不辱没自己。所以在钱财上总与他分得毫厘不差,可是感情呢?是可以计量的吗?
离她不远的一个日籍女子正在低声啜泣,和她绑在一起的一个男人正用日语安慰她不要害怕,却听见那个日籍女子抽噎道,“田中先生,我不是害怕,我是后悔。我为什么要拒绝近藤,他那么爱我,我却一直拒绝他,其实我也很爱他,可是我胆小,我怕,我觉得配不上他,我怕他以后会嫌弃我,离开我……”
虞z听着那个日本女子细弱的声音,却觉得一阵阵悚然,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强悍,强悍到独来独往,凭借自己的力量长大,然后成功,可是实际上呢?她根本就是软弱,她不敢相信别人,因为承担不了背叛,所以她没有知心朋友,孤家寡人一个。她不敢全身心地爱人,因为她根本不相信有人会爱她,她有何可爱之处,值得别人去爱?所以辜负了苏君俨三年。她其实是个顶顶无信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