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是开放式的,苏君俨刚一到家就看见流理台前的高脚凳上坐着一个纤细的人影,脚尖勾着拖鞋,将堕未堕。一头乌发被她松松挽成一个发髻,正低着头看书。
听见动静,虞z抬起脸,朝他一笑。
苏君俨吸吸鼻子,“在煮什么,这么香?”
“鸡汤。”高压锅盖一耸一耸地摇撼着,有蒸汽从透气孔里冒出来,隐约还能听见水呜呜的声音。
“你去超市了?”
“嗯。”虞z翘了翘脚尖,不想浅浅勾着的拖鞋滑了下去。
苏君俨抢先一步,蹲下/身体,捡起了那只拖鞋,又握住了她的脚。脚面雪白,脚跟有一点点红,趾甲很小,像粉色的花瓣。
“喂,你干吗?”虞z想踹他,无奈脚被他紧紧握着,又凌空坐着,使不上劲。
“你的脚趾好像小时候吃的雪枣。”苏君俨一面说,一面捧起她的脚,作势要咬。
雪枣是一种过年时候吃的茶点,外观像小节的骨头,细细白白的,裹着糖衣,入口甜脆。
“变态!”虞z踢掉另外一只脚上的拖鞋,蹬他,不想却被苏君俨一把捉住。
苏君俨邪气地一挑唇,用手指在她的脚板心轻轻地挠起痒来。虞z立刻气息不匀,笑得东倒西歪,“君俨,别闹,求你,别闹了,我怕痒……”手里的书也啪地掉在了地上。
从未见她这副模样,笑得这么勾魂,每一声笑听在他耳里,都像夏天里喀嚓一口咬下的甘蔗,清甜的汁水四下迸溅。真是爱死她这副可爱的样子了。
“今天就饶了你。”怕她笑岔了气从高脚凳上栽下去,苏君俨这才罢手。细心地为她穿好拖鞋,又将被她踩塌的后帮理好,白皙的脚陷在柔软的绒毛里,说不出的惑人。
虞z赶紧从凳子上跳下来,脚踩到实地才松了口气。
水池里是鲜嫩的菠菜,油润的绿色茎叶下面是淡红的根,深紫色的条茄已经拦腰剖成片,露出紧实的粉绿色的肉。通通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在竹篾篓子里,还带着滴溜溜的水珠,苏君俨只觉得心口暖洋洋的,却又有些懊恼,“怎么不等我回来一起去超市?”
虞z正要淘米,泰国香米米粒瘦狭,白白净净的在手指缝里流下去,沙沙作响。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忙完,我就一个人去了超市买了点东西。”
“下次记得等我一起去。”苏君俨抱住她,对准她的唇吻了下去。
好容易推开他的脸,虞z一边匀气一边瞪他,苏君俨似乎犹未过瘾,头一低,又要吻下来。
虞z赶紧偏过脑袋,苏君俨有些委屈,“为什么不让我亲?”
“鸡汤要干了。”虞z的声音里带着笑。
往锅里添了水,虞z用筷子戳戳鸡肉,“再焖一会儿就可以了。”
苏君俨只觉得胸腔里盘亘着一股气流,让他特别想抱着她,在她耳边高声喊,“老婆。”
可惜,现在还不可以,生生咽下这个称呼,苏君俨挽起袖口,“我来帮忙。”
虞z微微努嘴,“呶,你负责淘米煮饭吧。”
苏君俨用手搓着米粒,浸了水的米粒光洁透亮,还有一股特别的香气。将米倒进电饭锅里,虞z提醒他,“别忘了把锅底的水擦干。”
“噢,知道了。”苏君俨像听话的小学生。
倒水的时候他拿不准水位,端着锅子勤学好问,“大概要倒多少水?”
虞z在切菜,头都没有回,“把米铺平了,大概高出两指宽的样子吧。”
“噢。”
忽然想起那张异常详细的煎药说明书,虞z忍不住轻声问他,“你煎药倒是拿捏得很准。”
苏君俨但笑不语,当初他头一次为她煎药的时候打了不下十数个电话给叶希,药材怎么泡,用多少摄氏度的水,初煎放多少水,二遍放多少水,恨不得要叶希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才行。
“这么多水应该可以了吧?”苏君俨不忘再次请示。
虞z伸头一看,“可以了。”
菠菜炒蛋、鱼香茄子、茶树菇鸡汤,菜色并不复杂,等到电饭锅自动跳到保温状态时,几样菜已经装盘上桌了。
两个人对面坐着,一人面前一个粉彩瓷碗,外面是一圈e字纹样,不过一只大些,一只小些。
苏君俨将鸡腿搛到虞z碗里,“两条腿都是你的,吃掉。”
虞z蹙眉,“我不爱吃这些个荤腥,热量太高,容易发胖。”
“你太瘦了,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还不知道多吃点。”苏君俨坚持。
“我真不爱吃鸡,你不是有些感冒嘛,我才想炖点鸡汤。”无奈之下,虞z说了实话。
苏君俨却愣在那里,为了他,原来她是为了他,激狂一点一点染上眼眸,汇成星星点点的光华,虞z被他看得发窘,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吃饭!”
苏君俨低低一笑,“遵命。”说完便低下头去拨饭粒,但嘴角一直翘翘的。
“今天晚上我要去九重天。”虞z搁下筷子时轻声说道。
“洗完碗之后,我就送你过去。”苏君俨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
虞z轻咬下唇,飞速瞥他一眼后又垂下了眼帘,“我已经请假好几天了,今天非去不可,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年期间我是不在那里弹古筝的。”
“昨天晚上我就想问你了,你古筝弹得那么好,怎么反而没在你家里看见一架古筝?”苏君俨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家里的古筝我高一的时候就当掉了,那时候急着用钱。”虞z神色有些落寞。
“在哪里当的?票据还在吗?”
虞z大概猜到了苏君俨的意图,她微微一笑,“不用麻烦了,那架古筝早已经被人买走了。我只盼绮绿是落在知音人手里,不要折辱了它就行。”
“绮绿?那架古筝是不是面板和底板都是桐木的,框架是白松,筝首、尾、四周侧板是金丝楠木,上面还有瘦金体的两个阴文‘绮绿’,字里头还填了绿奇楠香屑?”
虞z不由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苏君俨一把抓住她的手,眉目之间满是欣喜,“你是在典瑞当的吧?绮绿当年就是我买走的。典瑞的老板是我的朋友,他知道我一直在找好筝送给妈,就通知了我。”
“居然是你买走的。”虞z也不免惊异,神色有些古怪。
苏君俨却搂住她,凑近了她的耳廓,“你看,你注定和我有缘。现在绮绿在妈那里,我也不好意思要回来,不过不要紧,你是我的媳妇儿,以后那筝还不是传给你。”说着说着他居然还朝她的耳朵吹了吹气。
虞z羞恼不已,伸手在苏君俨腰上拧了一把,“绮绿本来就是我的!”
“对对,本来就是你的。”苏君俨连声应和,趁机欣赏她难得的娇蛮。
财物早已两讫,她哪里还有资格说绿绮是属于她的,虞z陡然脸热起来,自己这是撒娇吗?原来自己也是会撒娇的,莫非这就是陷入爱情里的女人的本能?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九重天了。”稍稍敛色,虞z挣开了苏君俨的怀抱,转头进了卧室换衣服。
苏君俨盯着她的背影,高一的时候,那个时候虞冰应该刚过世吧,她才十五六岁年纪,一个人料理母亲的丧仪,该是何等的凄惶?
“走吧。”虞z和快收拾妥当,拎着包出来了。
苏君俨穿上大衣,二人换了鞋,一起出了门。
临近春节,街上的店面里俱是人头攒动,很是热闹。隔着巨大的玻璃橱窗,店铺里亮澄澄的明黄色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散发着物质暖烘烘的气味。带着酒红色假发的模特僵硬地站在橱窗里,身上穿着墨绿色的羊毛呢连身裙,上面钉满了碧青的抽搐的小薄片,在鸡油黄的光线下闪得像墓茔间的磷火。
又要过年了呢,也该抽空去墓园一趟了。虞z闭上了眼睛。
苏君俨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勾住住了她的手指,虞z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将手指温顺地蜷缩在他温暖的掌心里。
九重天门口。
“我就在车里等你。”苏君俨俯身吻了吻虞z的鼻尖,“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嗯。”虞z点点头,下了车。
虞z刚爬上九楼,就看见唐糖化着浓丽的烟熏妆,手里夹着一只细长的咖啡色的摩女。她不由蹙眉,唱歌的人最忌讳抽烟了,坏嗓子。
虞z直接从唐糖手指里夺过香烟,掐断,“你不要嗓子了?”
唐糖显然心情不好,“你别管我!让我抽!”
虞z冷冷地看住她,“你是靠嗓子吃饭的,就像我是靠手指吃饭一样,我不知道你碰上了什么事,但是无论什么事,都不值得你这样糟践自己。”
唐糖忽然脱力一样从墙壁上滑下来,低声啜泣起来。
虞z叹了口气,安静地扶着唐糖回了更衣室。
虞z化完妆,正要换衣服,原本啜泣的唐糖忽然冒出一句,“不用换了,最近古风禅室基本上没生意,都赶着去流光了。”
虞z回身看着双眼红肿的唐糖,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别人,只得胡乱说道,“你用的哪个牌子的睫毛膏,防水效果倒是真好。”
唐糖诧异地望她一眼,终于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虞z,我真同情你男人,你们玩妖精打架的时候你该不会问他,亲爱的,你用的杜蕾斯是什么味道的啊?是桔子味还是草莓味啊?”
虞z倒是神色不变,“味道我觉得不重要,凸点还是螺纹才是关键。”
唐糖这下哑口无言,无力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虞z却微微一笑,还能翻白眼,起码不会伤得太重。
“虞z,有客人找你。快点出来。”门外是孙经理,扁而平的声音,像一把剃须刀。
虞z赶紧开门出去,却看见了何世祥正站在孙经理身旁,脸上表情似悲若喜。
“怎么也不换衣服?”孙经理斥道。
“不要紧,不要紧。”何世祥连忙插话。
孙经理满脸堆笑,“何董说什么就是什么。您随意,我就不打扰您了。”
虞z斜睨了一眼孙经理的离去时的奴才样,懒洋洋地开口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何董有何贵干?”
“小锦,我想和你谈一谈。”何世祥语气很是谦卑。
虞z挑了挑眉,“可是我不想和你谈,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另外请称呼我为虞小姐。您不觉得虞小姐这个称呼比较实至名归吗?”
她的嘴唇上涂了玫瑰色的唇彩,闪着细细的光,那一口白牙便越发亮起来,像匕首的寒芒。何世祥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呆立在那里。
虞z用脚踢开身后的门,拿起自己的包,便踩着高跟鞋要往楼梯口走去。从何世祥身旁经过时,她还不忘朝何世祥一声娇笑,“何董反正您钱已经付了,也要不回来了,不妨就做回好人,让我早点收工回家睡觉,也算帮你积点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