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钱不够打车到九重天,虞z只得坐到了半路就自觉要求下了车,然后攥紧了挎包的皮带,一路狂奔向九重天。
单靠鼻子呼吸显然已经无法满足肺的需要,嘴巴也渐渐张开,冷风呛进喉咙里,非常难受,虞z感觉到干涩的咽喉处弥漫起一股铁腥味儿。
一头长发和围巾下摆的流苏在风中纠缠,虞z呼吸越发粗重起来,两条腿也像灌了铅。加油!马上就到了。她在心底给自己鼓气。
一不留神,脚底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虞z摔在了地上。饶是冬天衣服穿得够多,膝盖还是有些疼,手套也弄脏了。虞z忍痛爬了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四下看了看,还好没什么人经过,心里才松了一口气。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土,虞z才发现是一块瓦片害她摔跤,更为可恶的是这个瓦片竟然距离黄色的盲道不到几公分,她抬脚将瓦片踢到路边的梧桐树根下,才继续向九重天奔去。
好容易进了旋转门,中央空调强劲的暖气让她冻僵了的脸有些发木,将手套团进大衣口袋里,虞z赶紧用手摩挲了几下脸颊,帮助血液循环。
几架电梯前都有人,她自觉选择了人最少的一架。电梯门徐徐打开,诸人鱼贯而入,虞z按了按“九”,便站到了最角落里,将身体死死抵住冷硬的内壁,垂头看住脚面。
感觉到身边的人进进出出。虞z一直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生怕被别人看出自己的窘态。
高樊拿着电话进入电梯时,电梯里只剩下虞z一人。
他本是在四楼陪家里人吃饭的,不想苏君俨打了个电话过来,让他到九楼禅室替他陪公安厅的杨厅他们打几圈。
他本来并没有留意角落里的虞z,然而寂静的电梯里他清楚地听到身旁异常急促的鼻息,便不由多看了虞z几眼,见虞z似瘫软一般,曲膝站着,他忍不住轻声问道,“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虞z胸口似有巨石压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电梯突然顿住,九楼已经到了。高樊绅士地按住开门键,请虞z先走。
虞z并为认出高樊,仰头感激地一笑,扶着墙壁出了电梯。高樊却是惊讶万分,这个面色难看的女孩不是上次弹古筝的虞z吗?
高樊进了禅室的当儿,虞z也去了更衣室。
苏君俨一见高樊,立刻开了腔,“杨厅,我们高主任过来了,让他陪你们打几圈吧!”
被唤作杨厅的是一个四十来岁国字脸庞的男人,他爽朗地拍拍苏君俨的肩膀,“知道你不爱这个,要不是老首长的面子驳不得,你也不会陪我们打了这半天了。也罢也罢,今个晚上看在似之你舍命陪君子的份上就饶了你吧!”
苏君俨淡淡地笑了笑,“我们高主任可是个中高手,杨厅你们要当心啊!”
高樊连忙谦虚,“苏书记过奖了,我技术不行的。”
苏君俨起了身,走到高樊身边,耳语道,“你尽管打,输了算我的,赢了你拿走。”
陈厅下首一个年轻些的早已经嚷了起来,“高主任快入座啊!等你大杀四方呢!”
高樊脱了西装,坐上了方脚冰裂拼格背板的四出椅。
苏君俨则坐在了房间内靠墙的如意纹圈椅上,他闲适地交叠起一双长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浅黄色的顶灯打在他的脸上,越发衬得一张脸丰神俊朗,颠倒众生。片刻之后他又睁开了眼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按着屏幕,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又触开了存储卡里那张虞z的照片。
指尖如同僵住似地停留在照片里那人的脸上,已经有四天没遇到她了吧,苏君俨眉宇间不觉沾染了几丝怅然。右手食指不觉轻轻沿着她优雅的脸部线条一路逶迤而下。到了她精致的下颔转角处,大概由于阻力,手指一滑,一下子从屏幕上荡出去一段直线。苏君俨却似被惊醒一般,霍然起身,抓着手机向门外走去。
一路走来,所有的禅室门几乎都关着,压根看不见里面的人影。苏君俨有些焦躁地摸出香烟,向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说来也有趣,九重天九楼的女士洗手间叫做“听雨轩”,男士洗手间则叫“观瀑楼”。苏君俨看着匾上一本正经的隶书字体,不觉失笑。
正欲推门进去,却听见对面传来女子的强做镇静的轻笑,“魏少,您怕是酒喝多了走错门了吧,这边是听雨轩,女士洗手间。观瀑楼在对面。”
“没错,我就是进来找你的。你个妖精,以为躲到厕所我就逮不着你了?”男人大着舌头,显然有些醉了。
“魏少这是说得哪里的话,虞z不过是来补个妆,一会儿就过去。您先出去吧!”
因为隔着门,声音有些失真,苏君俨并为听出是虞z,这会儿骤然听得女子的名姓,又惊又怒。他碾断了手中尚未点燃的烟,便去大力敲隔壁的门。
里面传来虞z微颤的声音,似在哄那男人,“有人来了,我去开门。”
里面的男人似乎还在拉拉扯扯,嘟囔着,“别跑,你个妖精,别跑,少爷今天一定要上了你。”
插销轻响,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虞z按着着领口慌慌张张地就要跑。苏君俨赶紧扶住了她的肩膀。虞z抬头一看,愣住了,“苏,苏……”话还没说完,被唤作魏少的男人也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伸手欲搂虞z。
苏君俨一张脸冷得像冰,眼神也异常清冷,寒芒直闪。他左手一用力,直接将虞z重重地圈进自己的怀里。虞z感觉自己柔软的胸部紧紧贴着苏君俨紧实的胸膛,脸上一阵阵发烫。然而苏君俨下面的动作却是她怎么都想不到的。只见他右手捏成拳,骨节喀喀作响,朝着那色中饿鬼的眼眶就是一拳,又快又狠。
“xx的,你个瞎了眼的敢打老子,老子是钱市长的外甥!”魏占承一手捂住眼睛,恶狠狠地盯住苏君俨。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钱国璋的外甥?看来我倒要和钱市长好好聊聊了,他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个喜欢往女厕所里钻的好外甥了!”
苏君俨的语气相当自负,魏占承脑子一时间有些发懵,摸不清他的根底。
苏君俨冷哼了一声,揽着虞z的腰出去了。
走了没几步,苏君俨感觉虞z不安地扭动了下身体,似要挣脱他的臂膀,心中无来由的有些气恼,苏君俨不动声色地加大了力气,将她紧紧箍在臂弯里。
虞z细长的柳眉蹙起来了,“苏书记,我还要……”
“你难道还想去陪那个姓魏的家伙?”苏君俨神色淡漠地打断了她的话。
苏君俨平直的声音听在虞z耳朵里似乎带着一种讥讽,虞z心里浮泛起一种莫名的羞辱之情,她用力挣脱苏君俨的手臂,“那也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苏君俨看见她一脸桀骜不驯昂着头,连黑色底子上阴绣红色芙蓉花纹样的唐式礼服被扯坏的领口也忘记遮掩,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以及胸前隐隐可以看见的一段短短的沟壑,他的心头更添气恼,直接伸出双手,将她拽进怀里,按住她的头,“别胡闹了!快去换衣服,我送你回家!”
虞z有些呆住了,苏君俨这是什么意思?还有自己,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厉害,像擂鼓一样?素来聪明的虞z从没有如此迷惘过,而且这迷惘中还伴着一股紧张,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脱离了她生命的理性轨道,走向遥不可知的远方。
看着怀里的虞z大睁着一双水波潋滟的凤眼,半是疑惑半是苦恼地瞪住他,苏君俨有些哭笑不得。今天晚上他的情绪已经够外露了,可是当事人却似乎一点都没有领情呢!
缓缓松开虞z,苏君俨又恢复一副冷漠的样子,“你去换衣服,我在这里等你。”
虞z无端松了口气,还是这样的苏君俨比较正常。想想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古怪,他明明将她从魏占承手里救了出来,自己不谢他也就罢了,居然还对他吼,真是失态。
“对不起。”虞z小声地朝苏君俨说了一声,也不等他回话,便快步向更衣室走去。
苏君俨默默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拐进一扇门,才掏出手机和杨厅打了个招呼,说是身体不舒服,先走了。杨厅是苏鸣诚当年一手培养出来的,哪里会和他计较,连忙放行,还让他要当心身体。
高樊将大衣拿来给苏君俨的当儿,虞z恰好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毛衣出来了,臂弯里挂着大衣。她见苏君俨身旁有人,便低着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就想走过去。不料苏君俨直接拉住她的手,和高樊说道,“我们先走了。杨厅那边就交给你了。”
素来沉稳的高樊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君俨很自然地牵着虞z的手,苏书记?虞z?不过他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高樊毕恭毕敬地朝苏君俨点点头,“苏书记放心,我晓得的。”
苏君俨微一颔首,牵着虞z的手向电梯走去。
虞z的手有些僵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挣扎着要抽出来,而是一反常态顺从地让苏君俨牵着。
苏君俨面上虽然波澜不惊,眼眸里却有藏不住的笑意。他稍稍调整了下姿势,二人原本牵着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电梯门打开了,苏君俨牵着虞z跨了进去,虞z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死命往后赖,不肯进去。苏君俨的心登时又沉了下去,硬是将她拖进了电梯,又飞快地关上了门。
电梯开始下降,苏君俨发现虞z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两个肩膀也在瑟缩着,手指痉挛似地曲张着,脊背用力地抵着电梯内壁。虞z不太对劲,苏君俨上前扶住她,却发现她浑身软绵绵的,“虞z,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语气很是焦急。
此时的虞z如同脆弱的藤蔓,只能依靠着苏君俨这株凌云大树。苏君俨见她不说话,闭着眼睛,乌黑的睫毛一直颤啊颤啊,无力地瘫在自己怀里,便用两只胳膊环住她,将她紧紧搂在胸口。
到了一楼,电梯门徐徐打开。苏君俨抱着她出了电梯。
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虞z贪婪地呼吸着。感觉到自己被苏君俨凌空抱起,她有些羞恼的压低声音说道,“快放我下来。”
“先告诉我你刚才是怎么回事?”苏君俨坚持。
虞z叹了口气,无奈地妥协,“幽闭空间恐惧症。”
苏君俨这才放下了她。虞z却自嘲似地说道,“苏书记,我这个人毛病很多的。你还是不要自讨苦吃的好。”
苏君俨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唇角一勾,“可我这个人平生就是喜欢迎难而上,你说该怎么办呢?”
虞z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苏君俨的心思,但又不敢相信,听得这话,心里突突一跳,面上却不在意似地回道,“凉拌。”说罢抢先向大门口走去,苏君俨玩味似地一笑,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