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残声。
江又梦站在山谷的屋外,听着屋内传来的箫声,婉转低回,字字都断肠。
箫声幽幽吹唱了一夜,她就这样痴痴地守在屋外,听了一夜。听着心爱的人,吹着对另一个女子的思念,整整一夜。
无眠无休。
风吹起她洁白素雅的衣袂,显得她的身影如此单薄。她虽并非绝色,但是骨子里的风华却少有人能及。可是,这样的女子,却在这一夜里,损尽了姿华。
山谷的风,吹得人心头空荡荡的冷啊...
屋内窗弦边,朗月冷风,暗香盈袖,南宫流烟就立在窗边,如萧萧清风,绝俗出尘。
她穿一身蓝衣,执一管玉色萧,神色淡然。
一夜,她的玉箫吹得悲凉凄怨。
回想起月影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心里是一片冰凉。
对了,我出城时,还听说了一件举国欢庆的大事。太子几日后,将迎娶牧小姐为太子妃...
想着,一阵风起,更添了心头的几分凉意。
从来,相思是梗在喉间的鱼骨,怀念是噬心噬骨地剧毒。
她一直希求的,不过是两人能够朝夕相对,青灯一盏,低吟浅唱,把酒言欢。
而如今,自己心爱的女子,此时此刻却为了自己,而陷入了绝望之中。她想知道,牧千羽以换得血灵芝为前提而被太子拥入怀里的时候,是哭了,还是笑了。
绝望地无力感涌向心扉,一阵急促的窒息般的疼痛又袭向心扉。南宫流烟手扶住一边的窗沿,气息急促迫近喉咙,一阵强烈的咳嗽几乎要将胸肺都咳出来。
她目光飘渺,嘴里含一丝血的腥咸。目光深邃地望向远处的天空,眸子里的光芒一时间绽放如刀剑出鞘。
丫头,很快了。很快,我就会重新夺你回来了...
◆◆◆◆◆◆
宫闱深处,骄阳宫内。
牧千羽就这样目光呆滞,无神无觉地坐在院内,任冷冷的风吹打着脸颊。
自从那日离开南宫流烟,随玲珑回宫,牧千羽便没有再见过她。她知萧萧万里,再见南宫流烟,已是遥遥无期,却仍控制不知自己,无法自制地想念她。
她也勒令过自己不去想她,可是,那种刻入心扉的牵挂和思念,却排山倒海般侵袭着她。
想着,牧千羽垂下眼帘,满目的凄怆尽现眼底。
她弯下腰,折下一朵花,就像碰断自己的缱绻流连。狠狠地折断花茎,却折不断自己心头满盈的思念和爱意。
离开南宫流烟后的许多个夜里,牧千羽总是会做同样的一个梦,梦见姹紫嫣红的山谷里,南宫流烟站在眸光百花丛中,微笑着朝她伸出手来,缱绻,神色戏谑却温柔。
她笑着迎身向前,南宫流烟的身影却倏地在空气中消散。这时,牧千羽便会从梦中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的却孤枕寒衾,一派清冷岑寂。然后便感觉道脸颊一片冰冷寂凉,伸手触及,是满手的泪水连绵。
想着,牧千羽嘴角地一丝苦笑渐渐僵硬。她拢了拢肩上的长衫,抬头望着空中的一计冷月,惘然空叹:“流烟,现如今,是不是只有在梦里,我才能再见到你?也才能忆起你是那般地爱过我,我们曾那般地幸福过?”
可是,也只是爱过而已...
牧千羽嘴角的苦涩更甚,她闭上眼,任相思的痛苦蔓延心扉。清冷的泪,渐渐浇湿绝色苍白的脸颊。
无数个日夜里,无论何时何地想起南宫流烟来,牧千羽的心口,都会绽放如撕裂般的疼痛,就像是回应她绝望的感情一般。
:“是啊!我们,也只是爱过而已!只是爱过,却再无将来...”
苦叹着,却见玲珑快步走来。神色焦切,带着些许的无可奈何。人影刚至牧千羽身前,就急急忙忙地说道:“千羽,皇兄在晋安宫大宴群臣,庆宴几日后的纳妃大典。除了父皇有病在身未至,连母后都去了。母后和皇兄刚派太监来通报,要你我二人尽快赶去。”
牧千羽站起身,神色淡然地对着玲珑浅笑道:“好!我知道了,待我梳妆一下,就随你同去!”
说罢,她走进屋子。走到梳妆台上,坐下。对着铜镜将三千青丝轻轻地绾起,淡上铅华。身上没有任何华丽的珠钗缀饰,只斜插着一只碧玉簪。
换下一身红衣,只着了一袭素淡的白色纱衣,素雅中透着一丝单薄。
待二人来到晋安宫时,大堂之上,早已是乐音四起,舞姿翩然。
牧千羽莲步轻移,翩跹如画。她穿过衣裙眼里多姿的舞姬,一身纯白的身影,犹显清丽脱俗。堂上顿时乐声骤停,众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部汇集到她一人身上。
牧千羽低下头,随着身后走来的玲珑一起,俯身行礼。
娴德皇后抬手,柔声道:“玲珑,羽儿,二人平身吧!”
:“羽儿,趁大臣们都在,如此尽兴之时,不如你和玲珑二人合作一曲,为大臣们助助兴如何?”言圣麟瞧着牧千羽,言道。
牧千羽闻言,却只是神色淡然,兴致缺缺地回道:“羽儿今天身体不适,不想...”
:“羽儿,你想说什么?”话还未说完,就听得座上原本兴致极好的言圣麟冷声打断道。原本安静的大殿之上,更显肃静。
玲珑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赶忙扯了扯牧千羽的衣袖。牧千羽却毫无退缩之意,只是淡淡地回道:“羽儿只是想告诉太子,太子今天的命令,羽儿恐怕不能遵从了!”
:“羽儿。”牧千羽话音一落,却见言圣麟不斥她无理,脸上只是淡淡的深情,“你即将是我的太子妃,日后的一国之母。以后多向母后学习学习,这母仪天下的仪字,究竟是怎么个写法!”
说着,言圣麟看着牧千羽,正色道:“而首先要学的便是,为人妻,对于夫君的话,什么是你能拒绝的,什么是你必须得遵听的!”
牧千羽狠狠咬紧牙关,勒令自己忍下来。几近隐忍下,她才能从牙关里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来,“是!”
随后,就见侍女将玲珑的红木琴端上,玲珑婉转坐下,与牧千羽眼神默契地一个交汇,随后只见玲珑十指轻拨,婉转的琴音就悦耳至极地传来。
随后,一个琴音的滑拨挑高后,就听得牧千羽低婉幽绝地声音空灵优美地响起,一字一字,幽怨而断肠。
:“帝女花,
多么地似她。
飘飘荡荡,
在人世流浪。
帝女花,
辗转而绝望。
为一句话,
洗尽了铅华。”
歌声幽婉,丝丝如滑。却听得人心上莫名的酸涩,短短数字,却似乎唱不了人们最深处的伤痛和无助。
:“羽儿!”
言圣麟瞧着牧千羽站在大殿之上,越发显得瘦弱的身躯,似乎是一缕羸弱的风,就要消散不见。没有朝气,没有笑颜。
也是他第一次发现,记忆里,那鲜活明媚的女子,那活泼娇艳的女子,是真的,不见了!而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再不复从前对自己的笑靥灿灿,明眸善睐。
这些时日里,言圣麟一直想方设法的对她好。他专宠于她,讨她欢心。也见她笑,可是,她却能深切地看见她眼里的忧伤和思念。那种彻骨的悲伤。
却是为着另一个人。
现在的牧千羽,就像一只离开水的鱼,日益枯萎消沉下去。而他却更清楚,这南宫流烟是她唯一的水,谁也无法代替,谁都不行。
离了南宫流烟这唯一的水,饶是再美好的对待,于她而言,都不过是折磨。
只是折磨,再无其他。
听着言圣麟的一声呼唤,牧千羽却仿若未闻,待一曲毕,就携着玲珑,依顺地行了个礼,就退下坐到了一旁。直至宴会结束,都没有再抬眸看言圣麟一眼,也没有展露任何笑颜,自始至终,都只是呆滞着眼眸,心不在焉。
宴会结束,牧千羽和玲珑刚回到行宫。
就见言圣麟寻来,还不待玲珑阻拦,就呵退了所有的人。快步行至牧千羽的寝室之内,关上房门,脸色阴森至极。
还不带牧千羽说话,就见言圣麟身影迫近,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牧千羽,你最好记住!你将要是我言圣麟的妃子,心里只能念着我一人。不要以为我宠你便可以这般无法无天。牧千羽,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始终不快乐,你为什么不试着爱我,忘记那南宫流烟!”
牧千羽仿佛被人抽去了魂,勒住她脖子的手的力道并不大,却在牧千羽的沉默里渐渐收紧。牧千羽完全不挣扎,好像性命被人牵制的人并非自己,她的泪慢慢凝于睫上,一眨眼,便如珠洒落玉盘。
:“太子,羽儿并非不愿意。羽儿只是...做不来!”
说罢,牧千羽便安然地闭上眼,静静地等待着言圣麟的裁决。
可是下一秒,却感觉到脖子一松,整个人便像散了线一般话落到了地上。
言圣麟俯下身,语气森然。“牧千羽,你最好记清楚。几日之后,你便将是我的妃子!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说罢,他怒哼一声,甩袖离去。
听见言圣麟摔门离去的声音,牧千羽绝望地将脸贴在地上,满眼酸楚,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的点。
窗外一声雷鸣,轰隆作响,随后,倾盆的大雨便瓢泼而下。
:“流烟...”
无助地低唤一声,牧千羽支起身子,走到窗前,任雨打在她绝美的面容上。
流烟,你可知我有多么可笑。
我明明知道你不会再回来,我明明那般渴望你不要再回来。
可是,我却还是不自觉地在等待你。虽然,我比谁都明白,你再不会回来,再不会原谅我...
鸳鸯织就欲□□,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风萧萧,雨茫茫,正是无处话凄凉。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仿佛不知疲倦。仿佛,是在为无情苍天有情人,悄然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