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夜空下,马蹄声踏踏。一辆马车疾驰在羊肠小道上,溅起漫天尘土。
月影驾着天涯,坐于马车外。南宫流烟携着牧千羽坐于马车一端,沈星沉和江又梦二人坐于对面。四人安坐于马车之内,一时皆无言。
牧千羽一直垂头坐在南宫流烟身边,揪弄着身下绯红的衣裙,从上车便再也没有抬起头过。虽然其余人不说,但是牧千羽还是明白的。这一车的沉默不语,全是因为有她这个对于江又梦几人而言并不熟悉的外人在的缘故。
想着,牧千羽更加难过,只能将头垂得更下,恹恹不语。
丫头...
南宫流烟打量着自上车就一直沉默的牧千羽,心下担切,心里隐约还是能够明白她简单心思下的想法的,只是奈何有旁人在,又无从言语一些什么。
:“流烟,现下正值初春,不知你师父可去深山修行了?”江又梦掀帘看了看窗外此时正待娇艳盛开的桃李,淡然问道。
南宫流烟收回停在牧千羽身上的目光,沉思些许,漫不经心地一笑,反问道:“你忘记我们小时是怎么找他的了?”
闻言,江又梦似乎也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面容也些微的笑意,却淡如水痕。
:“那种歪道的办法,也只有你才想的出!”嗔怪一声,江又梦也不再多言。
可是这话听在牧千羽耳里,却如针芒入耳,刺痛万分。她弯起膝盖,双手环抱住,将头垂进膝盖里,整个脸都陷了进去。
南宫流烟看见牧千羽此时的模样,心下的猜想终于是完全印证。她不忍地伸手握住牧千羽冰凉的指尖,话还未脱口,就见牧千羽狠狠地将手缩回,藏进怀里,挣脱开南宫流烟手心的暖意。
无奈此时无法多言什么,南宫流烟只好收回手,将满腔的话隐下。
车内的气氛并没有因江又梦之前的话热络起来,反而更加尴尬沉默...
转眼,马车已驶出桃郡十几里外。天色也已转亮。
南宫流烟见赶路也已有几个时辰,瞧见外面快到正午,瞧坐于车外的月影说道:“月影,前面就是乌城,我们就在那停下吧!”
月影回头点头应道,按着南宫流烟的吩咐,在乌城街道之上停了马。
南宫流烟率先下马,之后沈星沉也跳下马,牧千羽正待下马,看见南宫流烟伸来的手,她撅着嘴,假装看不见一般,别开头,对着一旁站着的沈星沉道:“星沉,扶我一下可好?”
沈星沉怔愣半刻,随后才反应过来,她有些惊愕的应了声。随后奇怪地瞧了一旁的南宫流烟一眼,才伸手抚过去。
借着沈星沉伸来的手,牧千羽轻快的跳下来。她本也不是一个娇柔造作的女子,也并没有依借沈星沉多少帮忙,就自行跳了下来。
之前那声呼唤,只不过是为了气气南宫流烟而叫的。之前虽然面对着沈星沉,但是牧千羽的眼眸却是一刻不转的看着旁边南宫流烟的神情。却瞧见她神情丝毫未变,还顺势就带了江又梦下马,心中的委屈和气焰更甚。
南宫流烟伸出的手接了空,只好顺势就扶过江又梦,带着她下了马。
此时,四人皆是更加地沉默不语。各自心怀心思,气氛僵硬。
随意挑了间客栈,南宫流烟几人当即决定在这简单吃着东西,休息一夜,趁明日天亮之际继续赶路。
可是在沈星沉吩咐掌柜要下三间客栈后,随着掌柜上楼之时,却听得牧千羽的声音响起。
:“星沉,不如我们一间吧!”
沈星沉莫名其妙地干站着,对于这牧千羽接连来的示好明显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在不知作何回答之时,就听得月影阻止道:“那可不成,我历来都是和星沉睡一间房的。再说,这星沉要是答应了你,指不定今晚就被流言暗算,横死客栈里头了!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说着,月影又接道:“再说,梦大人从不与人同房而眠的。你这样岂不是在为难梦大人?”
牧千羽哪里能想到月影说的这么多,她闻言,瞧了眼一旁的南宫流烟,全然不知她的面色已转暗沉,满心以为这南宫流烟是无动于衷。她撅着嘴,道:“反正,我就是不跟南宫流烟一间房!”
:“千羽,不要再胡闹!”
此言一出,南宫流烟终于不再沉默,她转眼看向牧千羽,眼眸里是牧千羽没有看过的光芒。似坚定,又似恼怒,带着令人畏惧和不容拒绝的威严。
牧千羽听得南宫流烟生硬地叫她‘千羽’,还不是一如往日的戏谑称她为‘丫头’,不知为何的心下就是一酸。她将脸别开,扬声拒绝道:“我才没有胡闹!我就是不要和你一起!死也不要!”
南宫流烟闻言,一路上一直沉默着任由牧千羽胡闹,现在终于是被牧千羽的任性无礼逼到了末路。心下动怒,但是她面色却反而渐转冰冷,她沉声道:“你确定?”
听得南宫流烟此时的话,牧千羽一怔,看着南宫流烟冰冷若霜的脸色,心下才渐渐冷静下来,也自知自己过了火。可是倔强的性子一上来,又容不得她在此时低头认错。她只得嘴硬气虚地回答道:“是!我确定!总之我就是不与你这混蛋一间房...”
话还未说完,就见南宫流烟顺着掌柜指示的三间房内的其中一间走去,身影从身后传来却带着飘忽不定的音色。明明淡若无闻,却让在场听着的每个人心下一怔,全身一瞬间冰冷下去。
:“那么,又梦,我们进房吧!”
江又梦闻言抬头之时,南宫流烟已经走到房间门口,推门而入。
她怔愣片刻,随后才面色从容的跟在南宫流烟身后进了房。
牧千羽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房门在江又梦进去之后,被倏地关上。‘砰’地一声,似乎是击在她心上一般,逼得她心扉生疼。
她咬紧唇,默然地看着那道被关上的大门,心下一片悔意。
月影不是说江又梦不与人同房的么?这算作什么?
怔愣间,就见江又梦从内推开门,走过来。
牧千羽吸吸鼻子,满心期待着江又梦是来找自己的,是要说与自己什么话的。却见江又梦错过她,走到星沉面前,淡淡开口道:“星沉,把药箱给我,我要替流烟换药了!”
闻言,牧千羽睁大眼眸,几滴硕大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无助地滑下。牧千羽似乎一时不了解江又梦在说什么似的,直到江又梦接过沈星沉手里的药箱,准备回身之时,才反应过来!
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想到自己往日替南宫流烟所作的一切突然变了手,突然自己应该有的位置突然就换了人,而她却又那么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自己太过任性。她心下大悔,再也耐不住,抢身一步,拦在了江又梦身边。
:“那个...”
拦住江又梦又,牧千羽反而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她支支吾吾着,垂下眼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特别是在她这般突兀地拦下江又梦之后。
:“牧小姐有事?”
不知是为何?江又梦和沈星沉及月影三人都是这般叫自己,可是与沈星沉和月影不同的是,牧千羽偏偏在江又梦的称呼里,完全没有听出丝毫感情之意在其中。有的,只是能让人退避三尺的疏离之意。
而恰恰相反的,是江又梦同南宫流烟说话时的语气。明明依旧那么冷,那么淡,却总有一股浑然天生一般的暖意和温柔在其中。
想着,牧千羽心下转痛。她偏偏身子,让江又梦离开,垂着的脸上,悲伤的神情惹人怜惜。
江又梦走出几步,随即又转身,看着牧千羽,苍白清丽的面容上一片欲言又止的神情。许久,她才淡然道:“牧小姐,我与流烟是十几年的旧友。可是,流烟这么多年来,没有为我奋不顾身过,没有为我倾尽所有博君一笑过,没有为我不惜性命换君安好过。甚至,连...”
说着,江又梦转眼看着窗外,静默得平波无绪的眼眸里隐隐现下着凄然的光芒。她心内叹一口气,继续着,“就连,对一个人这般失控生气,也从来没有过!你,一直是她生命里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牧千羽愕然地睁着双眼看着江又梦,许久,才似乎慢慢消化了江又梦话里的意思,她犹豫支吾着开口,道:“你...”说着,她踟蹰不定地看了江又梦一眼,才缓缓地才能完整地说出心内的话来,“你,喜欢流烟?”
江又梦闻言,淡淡一笑,满腔的凄华,尽落眼底。
:“是喜欢吗?我以为,已经有爱那么多了!”
这句似玩笑又似叹息的话一出,引得牧千羽更加错愕无措起来。她站着,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喉里也像卡了刺一般,什么也说不出,说不得!
她看着南宫流烟房间的方向,心下隐约寻来,全是苦涩无助的疼痛蔓延。
她,也爱着流烟!
牧千羽无言,看和脚下磨得发白的地板,喉头发干。
先是玲珑,又是江又梦,她们都同自己一样爱着流烟...
而她们,来的都比自己要早。都,比自己更先爱上那个光洁如玉的人儿。而自己,却是最后一个,也是,夺走她们幸福的人...
那么,到底是谁负了谁?谁,得到了谁?
想着,牧千羽心下一瞬间混如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江又梦,心下应运而生一股愧疚之感来。击得她一步也走不了,怔怔地转头看着南宫流烟的房间。
明明之前还迫切进去的地方,却在一瞬间,变得遥远起来。仿佛其中隔着玲珑和江又梦,遥遥之距,再不可暗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