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的训练几乎去了我半条命。
这主要是因为我已许久不曾认真练习过,而另一方面,由于长年伏案作图,我的腰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这一站就是一早上,我十分庆幸它仍能兢兢业业地坚守岗位。
本来下午洗完澡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但在房中呆了许久,我最终还是决定出来走走。
基里奥内罗的总部基地位于一片群山之中。也许这么说有点不太贴切,不过它确实是三面环山,通往外界的唯一途径便是穿越前面那一片茂密的丛林。
这里的地势稍微有些高,站在二层的阳台上就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大片鳞次栉比的建筑在眼底不住延伸开去,像是此起彼伏的波浪,与远处那一片海悄无声息地融为了一体。
我一直很喜欢在晚上跑去那里,当天色暗下去,灯光亮起来的时候,笼罩在夜幕中的巴勒莫有种寂静的温柔。房屋的轮廓线细细地扩展着,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橙黄色的灯光与头顶的星光相互映照,中间好似隔了面巨大的玻璃镜子。而耳畔则是在夜风中悄然涌起的林涛声。
我踩着草地往前走。因为是在山里,建筑物无法像在平地上一样具有太大的规模,所以这里的建筑依照山势相互独立,最后通过庭院连成整体。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最前面山脚下那片被绿色包围着的小湖泊了。草香和着水汽接连扑来,放眼望去,粼粼波光在日照下辉煌夺目。
再走近一点,才发现湖边的草地上还有个黑色的身影。他面朝小湖席地而坐,金发上光芒跳跃。我不知不觉在原地停下脚步,迟迟没有走过去。
γ一直很喜欢来这个地方。我猜测许是因为这里距离基地有些路程所以比较不容易受到打扰,而他,一直是个喜欢清静的人。
我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看见他习惯性挺得笔直的后背,看见他染着阳光的金色轮廓。我想我现在的心情里大概有那么一点点幻想着时光可以就此停止。
flora总是说我太过理性。她说,千寻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分析得那么清楚呢?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激烈冲动的,是不可以用脑子去思考的。
但是flora你看,其实我到现在仍旧少女着。
凉风迎面涌来,我急忙伸手按住散开的长发。可山里的风势实在是太大了些,完全不管我的挣扎一下子将它们吹得四处纠缠。
风声中,我听见γ懒洋洋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似乎还带着那么点微弱的笑意:“站在那里干什么?”
虽然知道被发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心里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我眨眨眼,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好,走上前去。
γ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膝上放着台笔记本,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灵动如飞。我抱膝在他边上坐下,顺势看了眼屏幕上的东西,尽是些看不懂的图形:“这不是不想打扰你工作嘛。”
“哦?”他勾起一边唇角,视线始终盯着自己的屏幕,过了许久这才略略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摸摸鼻尖,不觉有些郁闷地将脑袋搁在了膝盖上:“没有灵感啊……”
本来,休息了近一日,我想也差不多该开始手头的工作了,便打开邮件调出了昨天晚上拜托stella小姐发过来的更详细的任务书。
在等待的空闲中,我不由又想起早上那悲催得要命的射击练习。
不就是迟到了那么一小会儿,用得着训练量翻倍吗!害得我中午回来后几乎一趴上床就下不来了。直到现在腰还呈现着僵直状态。
可是在γ面前叫苦的话,那就不仅仅是训练量翻倍的问题了。我暗自叹了口气,再次捶了捶自己可怜的腰,随即打开文档。里面关于g川了平此次委托的设计要求一目了然,总结起来就两个字——和式。
怎么样是和式的呢?我觉得自己大概是离开日本太久了,尽管在看见这个要求之后脑海里一瞬浮现出当年在日本的家,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那时家里究竟是怎样的布置。
这样想着,我不由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望着γ:“我在考虑最近是不是应该去趟日本,好好做个实地考察之类的。”
“想去就去吧。”他应了声,又将注意力全部移回了自己的工作上。
阳光洒下来,他的手指就像是在金色的琴弦中穿梭,奏起有条不紊的旋律。我托腮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回来之后怎么还没见到幻骑士?”
“那家伙?”γ头也不抬,“说是出去修行了,差不多也有大半个月了吧。”
“还是那么努力啊……”我仰天感叹了一句,不再说话。
我想,现在最适合的就是静静坐着了。即使只是这样呆在他的身边也会感觉到很安心。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身边的这个男人是最强的。
我闭上眼,一时之间,风声带动草声,哗啦啦从周围疾驰而去。什么都飘远了,但那熟悉的气息依旧近在咫尺。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耳边的键盘噼啪声依然未断。我有些好奇,不由探过头去,但屏幕上显示着的依旧是些不明所以的数据和图形:“这是什么,γ?”
他没有立刻接话,手指又敲了几个键才停下来,但注视着屏幕的双眸却微微虚了虚:“大概可以算作是新式武器之类的东西吧。”
“武器?”我不解地皱了皱眉,“贩卖军火吗?”
γ突兀地笑了一声,扭过头来接到:“是黑手党的武器。某个家伙拿来给boss的,说是希望试验一下,看看能不能用于实战。”
“所以aira就把它交给你了?”我点点头,表示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
看屏幕上的分析数据和图形,那似乎是正方形的盒子,不过我没有仔细看,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大的盒子,但是说到武器的话,其体积一定不会小到哪里去。
γ好笑地看了我几秒,最后又将视线移了回去:“你不是对黑手党的事情不感兴趣?”
我沉默了一下。
他没有说错。我确实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不喜欢。我不喜欢纷争,不喜欢尔虞我诈,不喜欢暴力斗争;我想要过普通的生活,做个普通人,有一份足够养活自己的普通工作。
我不希望自己时时陷入对生命的恐惧中。虽然现在已经有一只脚踩进来了。
那么就踩一只脚好了。我耸了耸肩,答道:“作为一个设计师,需要对新事物保持一定的敏感度和好奇心。”
他手中的动作终于完全停了下来。似乎考虑了几秒,γ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个不知什么东西,抬手抛了过来:“就是这个。”
这个?
小小的黑影在头顶划过一道光滑的抛物线,随即稳稳落进我的掌心。
我睁大了眼看着这个小东西,一时之间深感茫然。这是个四四方方的立方体,每边长不过五厘米,看起来制作得很精细,除了其中带着个小圆孔的一面之外,其余几个面之间完全看不到交接的缝隙。
我将它拿起来放在阳光下,小小的阴影落在我眼前,金色的光芒在那尖锐的菱角上欢快跃动了几下又消失不见。
“这种小盒子怎么用来作武器?就算是做储藏用也太小了点吧?”
“sa,目前还不清楚,但是……”说到这里,γ微微一皱眉,话题陡然一转,“千寻,你知不知道‘火焰’?”
我没有反应过来,只好愣愣看着他重复了一遍:“火焰?”
“没错。”γ点点头,对我的茫然毫不意外,“这是在黑手党之间流传着的一种说法,但这‘火焰’究竟是怎样的东西目前还没有定论。”顿了顿,他伸手从我指间拿起那个小方盒子,一边放在掌心把玩着,一边不紧不慢地勾起唇角继续道,“虽然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不过据说,彭格列的历代boss都拥有死气之火,而且,那‘死气之火’也是作为boss候选人的根本要求。”
“彭格列?”我想,黑手党的世界大概距离我真的是太遥远了。我虽然存在于此,却完全不明白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
从盒子到火焰,又到彭格列。
我知道那是个和基里奥内罗拥有一样漫长历史的家族,但我对它的印象却仅止于那个拥有温软棕眸的青年。
g田纲吉。
相识的那一年他不过十九岁,身上满是干净青涩的气息。听aria说,他原本不过是个普通的日本国中生,在十四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竟是彭格列十代首领的候选人。
不过在来到意大利的这几年里,他的成长速度甚至肉眼可见,现在几乎已经全权接手了彭格列的各项事务。
可我仍是无法将这个拥有清澈笑容的男生与黑手党联系在一起,更不要说是那个赫赫有名的、能够立于黑手党世界顶峰的彭格列。
最后,我是被脑袋上传来的痛感拉回思绪的。
“痛——”我低呼了一声,皱着眉抬起头来。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刚刚伸回去的右手懒懒搭上手里的笔记本:“该回去了。”
“哦……”我应了声,忙不迭拍着衣摆站起,同时摸了摸仍在隐隐作痛的额头。我深深觉得它一定已经开始泛红了。
γ已率先朝前走去,我急忙跟上去,忍不住抱怨:“γ,你下手太狠了。”
“呵。”他轻笑一声,没有回过头来,“那就把这个坏习惯改掉。”
这个真的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耸耸肩,考虑着是不是应该尝试争取一下自己发呆的权利,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冷不防响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原本的宁静,惊起一片晚归的飞鸟,翅膀扑扇的声音顿时在树林里此起彼伏。γ也不由停下脚步,闻声望了过来。
我愣了一下,急忙以最快的速度掏出手机。打开翻盖,银色的背景上正欢快跳动着四个汉字,赫然是——
g田纲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