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皓正埋首在山一样高的文件中奋战,始终没有抬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见我进来的声音。
出于职业习惯,我进门后先打量了一下办公室的装饰。
这间办公室的装潢风格很符合他的作风。
简洁,干练,唯我独尊,高人一等。
黑色是这间办公室的主色调。黑色的楠木家具,黑色的桌椅,还有另一边休息区的黑色转角沙发。唯有浅色的窗帘,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一抹暖色。
我在他面前站了半天,他还是没有抬头。
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我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凌……那个……凌先生。”我发现这个称呼还不是一点点的拗口,差一点又把他的名字叫出口。
听见我说话,他终于抬起了头。就那么看着我,微微蹙了下眉头。
“你来了,苏逸,请坐。”然后,他示意我坐下来。
我道谢,坐到他办公桌前的黑色皮椅上。
“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这是有关寰宇的所有资料,你先拿去看看,下午有个讨论会议,你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候好歹有点谱。”他把一大堆文件推到我面前。
我愕然。就这样?难道他找我来真的只是为了替他工作?
“我请你来,付你薪水,是要你来工作,不是在我面前发呆的,希望你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状态,跟上工作组的进度。”他见我迟疑不动,马上补了一句。
这个男人的言语还是那么犀利。
难道是我想多了?我有点疑惑。不管怎样,工作归工作,私事归私事。他既然分得这么清,我也不能让他小瞧了。
“放心,你的薪水会物有所值的。”我郑重保证,抱起所有的资料,放到那边沙发边的茶几上,开始研究起来。
“希望如此。”他在那边低声笑着说道,口气似乎有一丝微妙。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我基本上听不到周围的动静,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凌皓交给我的资料包括寰宇要达成的设计意图,它的建筑施工图,各种各样的尺寸图一大堆。我努力消化所有的东西。
“吃饭时间到了。”
脑子里还萦绕着各种数据,凌皓的脸突然就出现在我眼前。我被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整个人往沙发上后仰,试图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我和他的距离实在太接近了。
虽然我们曾有过更亲密无间的时候,但那时候我们的关系也亲密无比,而现在我们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这样的距离显然是不适合我们现在的关系的。
不过我马上知道自己刚才的动作是在自找死路了。
他一脚推开茶几,双手撑在沙发背上,就把我围在了中间。
“苏逸。”他柔声唤我,性感万分地微笑,漂亮的眼眸中仿佛有千万兆电流闪过。
“凌……先……生……”我的大脑被电流击到,智商顿时直线下降,结结巴巴困难万分地挤出这几个字。
工作,他刚才竟然那么煞有其事地说找我来只是为了工作?那现在又是什么?
我竟然会相信他的话。大概也只有笨蛋如我才会直到今天还相信他的话。
“叫我凌皓,或者皓。”他把食指压在我的唇上,仿佛对我称呼他为凌先生很不满意,脸上依然是那要人命的微笑。
我闭上了眼睛,试图抵抗他的诱惑。
“凌先生,我是来工作的。”我力图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虽然这话连自己都骗不到。
“呵呵。”他低笑起来。
他的声音真的非常性感。可惜我没有办法把耳朵也闭上,只能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尽量不被他影响到。
“苏逸,你呀——”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我也没办法说话。因为他的唇压上了我的唇。
他轻轻地吮吸着我的唇,慢慢推开,探索我的内部。在唇齿间流连,勾出我的舌,让我加入嬉戏的行列。他吻得很小心,也很温柔。
这大概是目前为止我们之间最温柔的吻了。
好半天以后,我终于得到说话的自由。
“凌皓,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我很冷静地问他,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冷静。
事前在那里东想西想些有的没的,真正事到临头了,我却偏偏比谁都镇定,我一直是这样的人。
“苏逸,做我的人好吗?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凌皓也很镇定地回答。多年来,他一点也没变,想要就要,想丢就丢,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凌皓,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你一定会后悔。”我叹气,断言他会后悔,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根据,只是觉得他最后一定会后悔。
他轻轻摸着我的脸颊,柔声说:“苏逸,我发现你真的很有魅力。”
这个人,竟然在这么多年后,用这种表情,这种语气说我很有魅力,难道他以前从来不曾发现?
那以前的一切又算什么?难道只是我的自作多情?
我深深叹息。
凌皓,你既然这样说,想来你不会后悔。
我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与他狂吻。像多年前一样,激情,狂野,毫无保留,全身心地投入。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失控。
很多年前的那个深夜,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极有闲情雅致地在风雨中漫步,从城市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那一晚,我对自己说,苏逸,所有的往事就让它随这风,随这雨去吧。苏逸,忘了那个人,重新开始吧。
时间冲淡了所有的回忆,我成功地将那人遗忘在风里。成功到纵使相见也已成陌路。
我以为一切都已结束。现在却隐约觉得,我们之间可能还有孽缘未尽。
当爱情已经死去,我们之间的性却要继续。我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成这样?
我到底为什么要再上凌皓的床,我到底想从凌皓身上得到些什么?
财富,权势,还是他?
难道我还爱着他?
就算他曾经那么对我,我也还是痴心不改?
我失笑,好像到今天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
旧爱早已成碎片,零落不知何处去。纵使有心拾起,恐也无处可寻。
那么凌皓为什么又要和我发生关系?他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时至今日,我还剩些什么?
难道他还爱着我?
我再一次失笑,为这可笑的猜测。凌皓他恐怕从来就不曾爱过我,这一点我倒是可以确定。
当爱已成往事,我却与旧日情人发生性事,偏偏连个像样的理由也找不到,这个问题真的使我头痛不已。
我心里很明白这是个错误,非常大的错误。可这错误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第一次可以推说是太过突然,没有准备。那第二次,第三次呢?真的找不出个像样点的借口来说服自己。
这个问题实在是过于困难,我最终选择了逃避。
食色,性也。我这样对自己说,就当是生活的调剂。从此埋首于工作,拒绝再去想这个问题。
工作真的是很好的逃避方式,难怪很多人失恋后会寄情于工作,然后闯出一番事业了。
当然我还没有这么远大的志向。不过忙得昏天黑地,就什么难题也想不起来了,至少我没空再去伤这个脑筋。
这个工作组聚集的是业界精英。干我们这行的,不管是有名的还是没名的,或多或少都有些怪僻。我自认没什么大毛病,唯一的怪癖就是不喜欢别人改我的设计。
其实人活在世上,要想坚持某些东西是很难的,总有人想把他的意志强加于你的意志之上。特别是当一份工作需要很多人合作完成时,这种矛盾更为尖锐。
我在大部分事上都不大有自己的意见,当对方坚持己见时,我通常都会妥协。唯有我的设计,我爱若性命,不,也许比性命还重要。你可以不用,但是你不能改,这是我的原则。
当这个项目渐入佳境时,工作室里开始硝烟弥漫。我们开始为每一个细节讨论,争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见,自己的想法,合作其实就是变相的妥协。但我不能忍受这样的妥协。每份设计都像我的孩子,我不能忍受因为别人的意见而把它改得面目全非。就算因此被采用,那也不是我的东西了。
我知道我这样很固执,也很不适应这个社会。但是没有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坚持。我不想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
如果你有足够大的名气,你的坚持被赞为有个性;当你只是个小人物时,就会被认为是冥顽不灵,是不识时务。
于是,这样的争执天天上演,我精疲力竭,他们却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