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婆婆见闲杂人等离去,不动声色道:“偷偷摸摸的,莫非是鸡鸣狗盗之辈?”
张无忌见行踪暴露,大大方方从树后走出来,赵敏尾随其后,金花婆婆森然道:“小子,好准的打穴手法,刚刚那七粒石子,有一粒是招呼老婆子我的吧?”
张无忌却为金花婆婆已不识得自己的身份,心口一松,面带微笑却不答话,赵敏借机走到周芷若身边勾勾她的尾指,周芷若愤然甩开,从头至尾不看赵敏。
金花婆婆没有瞧见这番情景,厉声道:“你们到底是何身份,一路上假扮水手跟着老婆子,装神弄鬼,是何居心?”
张无忌不擅撒谎,支吾两句先红了脸,赵敏恨铁不成钢,周芷若的气又来得莫名其妙,只得放粗了嗓子道:“咱们巨鲸帮做的是无本生意,在海上讨口饭吃,婆婆出的金子多,便是送你一程又如何?我这位兄弟原是看丐帮以多欺少,出手相援本是好意,如此一看倒是我们多事了!”
周芷若皱眉看了赵敏一眼,她学的男子声调难免尖声尖气刺耳异常,只是化妆精妙,只有了解内情的人才会觉得好笑,思绪一转,绍敏郡主撒起谎来真是全无半分不自然,与自己说的那些话究竟有几句是真,又莫非大部分都是假话?思及此,刚牵起的唇角又抿紧了,一颗心蓦然又凉了几分。
一直沉默的谢逊左手一挥,“多谢小兄弟了,想我金毛狮王谢逊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别江湖二十载,如今反要巨鲸帮相助,武林真是人才辈出,我何必还要回来?”话至最后不免沾染了消沉感慨的意味,适才张无忌所发石子中的所蕴含的深厚的内力他听得一清二楚,想来金毛狮王叱咤江湖的日子早已远去,恍如隔世了,当真应了那句好汉不提当年勇。
金花婆婆拄着拐杖又近了谢逊几步,“谢三哥,我知你不喜旁人相助,是以没有出手,你不会怪我吧?”
赵敏在心里轻疑,以金花婆婆的年纪明显老了谢逊许多,目光投向张无忌,也是微微摇头。周芷若但见二人眉来眼去,邪火又起,面色更为凝重。
谢逊不以为意,摆手道:“有甚么怪不怪的?倒是你此去中原,可有打探到我无忌孩儿的讯息?”
赵敏暗道不妙,张无忌果然神情激动,两只脚早已蠢蠢欲动,只得离了周芷若几步,握住了张无忌的手,低声道:“切莫冲动。”张无忌被赵敏柔若无骨的手握着,心头一震,也醒悟方才是冒昧了,当即安下一颗心。
若是说在松树后赵敏握张无忌的手,周芷若看不见的话,此刻却是瞧得一清二楚,满心酸涩,赵敏啊赵敏,你果然是喜欢张无忌了么?那我又算甚么?你心血来潮的消遣么?
“周姑娘,你脸色不大好,没事吧?”殷离凑近周芷若,小声询问,其实殷离的心思一直在张无忌身上,只觉得那个水手颇为面善,又想不起到底似谁。
“我没事。”
金花婆婆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谢逊一会,才道:“没有。”
谢逊长叹一声,隔了半晌,道:“韩夫人,咱们好歹兄妹一场,你老实告诉我,我那无忌孩儿,当真还活在世上吗?”
金花婆婆迟疑不答,殷离却忽然开口,“谢大侠!”金花婆婆怒瞪过去,身形一晃,左手伸出,紧紧扣住她手腕,拖将到身边。赵敏怕金花婆婆迁怒伤到周芷若,又不着痕迹走到周芷若身边不顾她意愿把她往身后拽了几步,周芷若虽不明所以,却心头一暖,苍白的脸却无丝毫缓和。
殷离是和金花婆婆一起去冰火岛接人的,故识得她声音,急道:“殷姑娘,你说!你婆婆在骗我,是不是?”
殷离两行热泪从脸颊滑下,蜿蜒过凹凸不平的面庞,金花婆婆右掌举起,放在她头顶,只须殷离一言不合她心意,便可立时取了她心意,周芷若念及殷离的好,心里不免难受,赵敏只是死死攥住周芷若的手,对金花婆婆的狠毒又多一层了解。
殷离期期艾艾地答道:“谢大侠,我婆婆并没有骗你,这一次去中原,我们没有打听到张无忌的任何消息。”金花婆婆听她言语,右掌离开了她的天灵盖,只是扔扣着她的手腕。
谢逊忙追问道:“那你们打听到了甚么消息?明教怎么样?我那些故人怎么样?”
金花婆婆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我并没有打听,也不关心,我只是要找那苦头陀算账,报我丈夫的愁,还有找峨眉的灭绝老尼雪耻,其余的事,与老婆子无碍。”
“好啊!韩夫人!那日你在冰火岛,对我怎样说来着?你说我张五弟夫妇为了不透露我的藏身之处,在武当山被人逼得双双自尽,我那无忌孩儿成了无人照料的孤儿,在江湖上任人欺凌,是不是?”
“不错。”
谢逊更加恼怒,“你说他被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打伤,苦受日夜煎熬,你在蝴蝶谷层亲眼看见他,要他到灵蛇岛,他却执意不肯,是也不是?”
“不错!我金花婆婆如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我丈夫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谢逊点点头,转向殷离,“殷姑娘,你又怎么说?”
殷离道:“我说,当时我苦劝他来灵蛇岛,他非但不听,反而咬了我一口。我手背上的齿痕犹在,绝非假话。我……我好生记挂他。”
赵敏但觉手中一紧,心头大喜,总算周芷若肯回应她了,周芷若是见过殷离手背上的齿痕的,举高赵敏的手,眼神一凝,赵敏也是不解,乍见周芷若眼底的怨怼很是无措。呼吸之间,周芷若已经抓起赵敏的手,提到口边,在她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连日来的委屈,无助都倾注在这一口上面,赵敏手背登时鲜血迸流,妖娆的红色染红了周芷若的嘴角,赵敏兀的明白了周芷若的用心,只能忍住不叫出声。
周芷若泄了气,口里浓重的血腥味把她再多的怒火都浇灭了,接踵而至的是心疼,松开口抬眸对上赵敏的脸,眼中满是笑意,晕红流霞,丽色春香,两唇上的假须都无法掩掉那份娇美,登时也羞红了脸。
谢逊怒道:“好啊,韩夫人,我只因挂念无忌孩儿才不远万里从冰火岛跟你回灵蛇岛,你答应我去探访无忌,却为何不守承诺!”
张无忌一心只扑在谢逊身上,听及此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中原何其凶险,谢逊仇敌遍地,全是为了张无忌。
金花婆婆冷哼,“当日咱们也说好了,你借屠龙刀给我,我便帮你打听张无忌的下落。谢三哥,你借刀于我,老婆子言出如山,自当为你探访他的下落。”
“不妥!你先将无忌带来,我自然借刀与你。”谢逊不断摇头,“金毛狮王也是一言九鼎!”
“谢三哥信不过我?”
“世上之事,难说得很,亲如父子兄弟,也有信不过的时候。”
“那你是不肯先行借刀了?”金花婆婆握杖的手收紧。
“我放了丐帮陈友谅下山,日后灵蛇岛再无宁日,不知有多少仇家要寻来,金毛狮王不复当年,所倚靠只有这把屠龙刀了!”谢逊冷笑数声,“韩夫人,适才那五人围攻我,连那巨鲸帮的小兄弟也知道在手上扣七枚石子,难道你心中不是存着害我之意吗?我眼瞎,心可没瞎!你真不是存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么?韩夫人,我再问你,我来灵蛇岛的事如此私密,何以丐帮会知道?”
金花婆婆眉头收紧,“此事我会调查。”
“既然韩夫人不肯帮我打探无忌的消息,那也由你。”谢逊伸手在屠龙刀上一弹,收入长袍之内,“谢逊只有重出江湖,再闹个天翻地覆!”说罢仰天一声清啸,纵身而起,脚步迅捷从山坡走了下去,直到背面一座山峰,山顶上孤零零盖着一座茅屋,想来谢逊这几日就住在那里。
金花婆婆待谢逊走远,回头向张无忌和赵敏瞪了一眼,怒喝道:“滚出我灵蛇岛!”
赵敏虽不舍,也只能放了周芷若的手,偷偷对周芷若道:“等我。”说罢扯着张无忌的袖子将其拽下了山,回到船上。
两人刚坐定,张无忌便忍不住,起身道:“我要去见义父!”
赵敏摇头,张无忌年轻气盛,有勇无谋,“你刚才离去时,没见到金花婆婆目露凶光吗?”见张无忌要出口辩驳,继续道:“别仗着自己武功好就不怕她,这灵蛇岛透着古怪,丐帮何以寻到灵蛇岛来,金花婆婆又为何得知你义父在冰火岛?你一掌打死金花婆婆却也不难,只怕今后再无安宁之时了。”想了想,又道:“都十多年了,也不差这一会工夫。”
此时小昭听闻二人回来了,原本自责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没有跟好张无忌和赵敏,这下推开房门,见两人安然无恙才放下心,蓦地看到赵敏手上的伤口和未干涸的血,惊得大叫:“赵姑娘,你的手怎的了?”
张无忌这才发现赵敏手背受伤,也着实惊奇,刚才赵敏并未与人交手,怎么会受伤,看起来还是被人咬的。
赵敏抬手看了看咬痕,不怒反笑,“我得罪了周姑娘,她气不过,遂咬了我一口,不碍事的,麻烦小昭妹妹把我的金疮药取来,就在我行囊里,白色瓷瓶。”
“好的,赵姑娘你等等。”小昭匆匆跑了出去,赵敏倒是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被咬伤的手背。
“赵姑娘你如何得罪周姑娘了,这好好的,咬这么狠……”张无忌心有余悸,女子都是这么凶狠的吗?
“还不是因为你。”
赵敏随口一说,张无忌反倒当真,莫非周芷若真对他有好感?宋师兄说的都是真的?